“又偷懶了？小心我把你們全都攆出去當乞丐！一個個的，只會吃飯嗎？這點活都干不好？”甄宅中，又傳出一陣中氣十足的叫罵聲。
“把水抬上來，水溫試過沒？尿布準備好了沒？干淨的毛巾有沒有？曬軟的內衣褲都拿來！我要給我的寶貝洗澡了——”
說話的人，雖然不是甄家女主人，也不是比女主人更為地位更高的甄娘子，而是讓甄家之主甄鑫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俞婆婆。
過去數年的時光，並未讓步入花甲的俞婆婆顯得蒼老，卻如同返老還童一般充斥著無窮的精力。
“奶媽呢？”俞婆婆站在院中的樹蔭之下，如同指揮著千軍萬馬的統帥一般，將宅內十幾個僕婦指揮得團團亂轉。
一個臉若滿月的年輕婦人，身上如同裝著兩個碩大的飯盒般，踩著小碎步而來。
“準備好了沒？寶貝洗完澡要進食。”
婦人微微挺胸，略帶羞意地點點頭。
頭上戴著抹額，剛坐完月子的阿黎，抱著兒子無奈地說道“婆婆，我可以自己喂的……”
俞婆婆睥睨道“就你那些存貨，還不夠小公子一個人吃的！”
“婆婆你、你亂說什麼……”阿黎兩腮飛起紅暈，往左右瞧了兩眼。
還好，僕婦們都被俞婆婆訓得低頭順目，沒一個敢公然露出笑意。
俞婆婆露出一副“我吃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的神色，不屑道“大朵剛出生，就沒吃夠，你以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嗎？”
“婆婆……”阿黎不得不軟聲說道。
自生下兒子之後，俞婆婆對于阿黎，終于不再動輒嫌棄。阿黎也偶爾敢頂上一兩次嘴，但只要是俞婆婆決定的事，甄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讓她改變主意。
“好好好，不說你們，真是的，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小公子呢？”
“不知道啊。”
“別讓他到院子里來，毛手毛腳的，每一次都要把我的小寶貝給嚇哭！”俞婆婆接過嬰兒，狠狠地在他的小臉蛋上“嘖”了一口。
“我的寶貝，我的寶玉，我咋就親不夠呢！”
寶玉——
甄寶玉……
後院花園內的石階上，托著腮幫子的甄鑫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自己的兒子，卻偏偏被俞婆婆叫出一個讓人如此別扭的名字，可是他卻無法反對。
還好，只是小名。
“寶玉？哼！”
甄鑫的邊上，同樣托著腮幫子的大朵，恨恨地哼了一聲。
另一邊，四歲的二朵與朵二也跟著同時哼了一聲。
排排坐著的四個父女，一齊不屑。
“老爸，我想掐了寶玉。”大朵貼住甄鑫的耳根，輕聲說道。
“啊？”甄鑫嚇了一跳，“他可是你的弟弟啊，親生的！”
大朵嘴巴一癟，恨說道“可是自從他來到咱們家以後，每個人都不愛我了，連婆婆也不要我，憑、憑什麼啊？”
大朵兩眼汪汪，卻死撐著不讓淚水滾落下來。
“對！”“就是！”
二朵與朵二同時附和，兩人的眼中，卻有些幸災樂禍。
本來俞婆婆就不太喜歡她們倆，有這個弟弟與沒這個弟弟，對她倆來說，沒啥區別。
甄鑫嘆了口氣，將三個女兒全都攬進懷里，仰天長嘆道“別說是你們，連我都被婆婆趕得沒地方去了……”
“那要不，咱們一起去掐弟弟。我不掐死他，就是、就是讓他……”
“不行！”甄鑫急急喝制住閨女不健康的想法，說道“要不這樣吧，以後我就疼愛你們仨，好不好？”
三顆小腦袋同時點頭，如三只啄米的小雞。
“可、可我是姐姐，我想比她們倆多點疼愛。”大朵指著倆妹妹說道。
“不行！”“爹是我的！”
二朵與朵二同時反駁。
“你們不听話，我以後不帶你們去放鞭炮了！”大朵叉腰。
甄鑫又嚇了一跳，“你怎麼可以帶妹妹去放鞭炮，傷著她們怎麼辦？”
“你怎麼不怕我傷著？”大朵怒斥。
“對啊，傷著你怎麼辦？”
“男人，果然靠不住！”大朵繼續叉腰，鄙視道“難怪你會怕婆婆！”
“我不是怕，我是尊重她……”甄鑫無力地辯解。
“你就是怕婆婆，你還怕我媽和三姨。”二朵補刀。
“不，是我媽和三姨。”朵二更正道。
“錯了！”甄鑫正色道，“你們老爸我誰都不怕，就怕三個人。你們猜是誰。”
“哈哈，當然是我了……”
“對對，是我，是我！”
“咳，咳——”
正在快樂的父女四人，被這聲咳嗽打斷，同時不滿地抬起頭。
卻見熊二探頭探腦地蹩進花園。
“熊叔叔，不準你進來！”大朵憤怒地叉腰喊道。
“爸爸不要走——”二朵與朵二同時摟住甄鑫的胳膊。
這世間被三個女兒同時討厭的人不多，熊二卻是絕對的一個。
只要此人一出現，便意味著老爸就得離開她們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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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二干笑道“三位女主，老熊就跟你爸說一句話，說完就走，行不？”
“不行！”三女同時咧著小嘴喊道。
“要不還是讓他說一句話吧？”甄鑫安撫道“條件是你們可以跟著熊叔叔去逛街，看上什麼全都讓他掏錢買！”
熊二滿臉委屈地看著甄鑫。
“好吧……”大朵矜持地說道“我要一個小泥人，帶彩的。”
“我要一把團扇，帶花的。”
“我要一只哨子，最響的。”
“哨子還是算了，太吵會被婆婆罵……”甄鑫勸道。
“那，那我要個糖人……”
“不行！”大朵與二朵同時說道“牙齒會長蟲蟲！”
“爸爸，她們欺負我……”朵二眼淚說來就來，毫不猶豫。
熊二微微松了口氣，三位女主雖然不太好伺候，好在胃口還沒長開，憑自己現在的薪水應付起來不算難。于是一臉和氣地說道“要不，我給你買個紙鳶，帶響的？”
朵二眼淚叭嗒地點頭點。
搞定三個小姑奶奶，熊二才敢湊近跟前，輕聲說道“海山死了。”
“誰？誰死了？”
“海山，大都那個皇帝，暴斃了……”
海山果然暴斃了？
黃金家族自成吉思汗以降，除了忽必烈之外，就沒有一個是屬于正常死亡。
拖雷為窩闊台試藥而死，窩闊台醉酒而死，貴由在親征金帳汗國途中莫名其妙死去，蒙哥暴斃于釣魚城下，真金受驚嚇而死。如今，又輪到了海山。
這大概便是報應？
天道好輪回吶！
幸災樂禍之余，甄鑫也明白，他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海山暴斃，罪魁禍首只會是他的親弟弟壽山。
若不趁朝廷內亂，剩下的王公貴族相互猜忌之時發起總攻，只怕會徹底寒了江南將士之心。
而且，一向強硬的壽山，在清除異己掌控朝廷之後，必然會大肆擴兵。如此便會給江南北伐帶來更多的障礙。
那並不意味著北伐會面臨失敗的可能，但是只要多增加一絲的障礙，便得多填入數萬乃至數十萬人的性命。
這已經是老天爺給自己創造的最好機會！
這是個最壞的時代，但是必將會迎來一個最好的時代！
“走！”甄鑫虎立而起。
掛在他身上的三個女兒，立時張牙舞爪地叫了起來。
“爸爸不能走！”
“老爸你說話不算數！”
“爹，我不讓你離開……”
甄鑫把大朵往脖頸上一搭，左手撈起二朵，右手抱著朵二，霸氣十足地說道“我帶你們一起走！”
“啊——老爸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老爸給你們找駙馬去！”
“什麼是駙馬啊？”
“就是可以讓你們一輩子不用干活，就保證你們有吃有穿的人。”
“真的？”“我要！”“我也要！”
“我要高的！”
“我要壯的！”
“我要最有錢的！”
“好，沒問題！老爸給你們每個人都找一個，又高又壯又有錢的駙馬！”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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