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生起了炭火,滋滋作響。
眾人等在屋門前,雖然這間屋里本身四面穿風,但再破的屋子,也比寒冷的外邊要暖和些。
加上燒起來的炭火,習武之人已不覺得那麼冷了。
除了吳俊泉,他有些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他知道,是體內的寒毒要來了。
而且他也知道,因為天海訣突破第十層,寒毒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而變得越來越厲害。
此刻他正悄悄的運功,將體內那股寒毒強行壓下。
但他的小動作,卻被挨著他的柳天鳳看了去。
“俊泉!跟我來!”
柳天鳳面上少有的嚴肅起來,邊說著邊拉上吳俊泉離開木屋向山谷另一處走去。
二人離開,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畢竟在夜里兩個男人出去,原因不會很多。
人有三急,無非就是那幾個!
待走到一處無人之地,柳天鳳這才急忙詢問道:“俊泉!你是不是體內寒毒快要發作了?”
“我沒……”吳俊泉原本還想隱瞞,但見柳天鳳滿臉焦急之色,可見對方對他頗為關心。
一個人若是對你格外關心,那又怎麼能輕易騙得了他呢?
意識到這一點,吳俊泉沒有直接承認,反而反問道:“天鳳哥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他自認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至少像白如影等人都沒有看出來。
柳天鳳也不瞞他,徑直解釋道:“我叔叔柳雲飛傳我流星訣時,跟我提過你的事情。雖然你的寒毒本需要純正的陽氣才可以壓制,但他修煉的流星訣屬性偏柔,卻能夠有效的克制你的寒毒。”
柳天鳳這一提醒倒讓吳俊泉想起數月前柳雲飛確實用天海訣的內息幫他調理過體內的寒毒。
那一次若不是柳天鳳出手,想必吳俊泉也是岌岌可危呢。
“我還記得,柳前輩的確是用他的內息救過我!至于流星訣的威力,我早的時候就已經是見過的,十分厲害。”
柳天鳳聞言點頭道:“如今,我也只學到了流星三十六斬,不及叔叔所習的皮毛,但是在江湖上闖蕩已經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他說這話明顯是謙虛了,吳俊泉正要反駁,卻听他已接著道:“我的內息雖然如今沒有叔叔的純正綿長,但是延緩你的寒毒應該不成問題。”
吳俊泉知道他的心意,已經很感動。但是臉上依舊露出為難之色。這令一腔熱血的柳天鳳感到十分不解。
“你是怕我的內息壓制不了你的寒毒?”
他急忙道:“我自會全力以赴……”
“不是,天鳳哥哥!”吳俊泉也連忙解釋道:“今日你們都被我外公所傷,你雖然沒說,但是我知道你既然也傷的不輕,若貿然在為我運功壓制寒毒,只怕會大損你的功力,甚至……”
接下去的話他也沒有說明,但是習武之人也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偏偏柳天鳳卻是真的不明白,這就要說起他並不是從小就習武的原因,並不知道太損功力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如今他只是一腔熱血想壓制吳俊泉體內的寒毒,並沒有細想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甚至會怎樣,難道還會要我的命不成?別再耽擱了,快些坐好,我好抓緊時間為你運功調理,壓下那寒毒!”
柳天鳳如此堅持,吳俊泉本也不好再說什麼。
懷著忐忑的心情任由柳天鳳大膽操作。
二人相對盤坐于一冰冷大石塊之上。借著微弱月光,只見兩個俊美少年閉目運氣,就像兩個絕美的玉雕像一般。
月光照在他們的臉上,清晰的映射出那臉上的細小絨毛。
二人皆是最美好的年紀,就像一幅美麗的風景,使原本暗淡的黑夜深谷營造出一對謫仙的氣質。
破木屋里,只點了一盞如豆的油燈,將兩個搖搖欲墜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牆上。
易天行盤坐在陶水仙身後,渾濁的雙眼此刻精光內蘊,清明得不見半分瘋態。他雙掌緊貼陶水仙背心,低沉喝道“緊守靈台,無論如何痛苦,都需保持一念不滅!”
本就已不能動彈的陶水仙還想說話,奈何他現在口不能言,體不能動。但內心卻感慨萬千。
他這一身的重傷就是拜面前的老人所賜。
如今卻同樣要面前的老人來救,這讓他有些不自然。
一股溫和卻磅礡如海潮的真氣,瞬間涌入陶水仙幾近枯竭的經脈。那真氣過處,原本斷裂萎縮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藤蔓,被強行續接、拓寬,發出細微的、幾近撕裂的聲響。陶水仙身軀劇顫,冷汗瞬間浸透衣衫,卻緊咬牙關,硬生生扛住了這碎脈重鑄的非人痛楚。
“啊!”此時陶水仙被封的穴道早已被暴力的能量沖開,他險些遭不住這種痛苦,只得本能的大喊一聲。
吳俊泉等人瞬間心一揪,無比擔心。
易天行掌力再催,真氣化作兩股熱流,一如游龍,一如火鳳,分別自陶水仙的尾閭、長強穴悍然沖擊,沿著脊柱逆沖而上,直貫頭頂百會!任督二脈之間那層堅固的壁壘,在這沛然莫御的力量前轟然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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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陶水仙只覺天地豁然開朗,體內自成周天循環,真氣奔流不息。
感受到他體內生機已復,循環已成,易天行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那笑意里是耗盡一切的疲憊。他不再保留,體內苦修一甲子的本源功力,如決堤洪流,毫無保留地盡數灌入陶水仙的奇經八脈之中。
“爹一一”白如影大駭,急忙想上前阻止,卻被白如夢緊急拉回。
“姐姐!不可!”
白如影頓住腳步,才後知後覺,她的心一沉,心中猶如被石塊壓住,悶得發痛。
她凝視著易天行,她知道,她剛認的爹就要離她遠去了,無盡的悲傷籠罩著她。
她再次跪了下去,心如刀割:“爹!爹!”
吳俊泉與柳天鳳回來時正巧見到這一幕。
吳俊泉回過神來,想將白如影從冰涼的地上拉起來。奈何白如影不為所動,吳俊泉只得陪跪在母親身旁。
當然陪跪的自然少不了吳思影與白如夢。
一夜無眠,天微亮時,易天行已將畢生的功力全部傳給了陶水仙。
陶水仙緩緩睜開雙眼,眸中精光流轉,隱有實質。
他周身散發出溫潤如玉的光澤,原本重傷垂死的萎靡之氣一掃而空。體內真氣如長江大河般奔流不息,四肢百骸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機與浩瀚力量。五感變得異常敏銳,屋外落葉飄旋、蟲蟻爬行的微小聲響都清晰可辨。
他輕輕握拳,骨節輕響間仿佛蘊含著開山裂石的力量,易天行苦修一甲子的功力,已與他完美融合。
“陶兄!”高天飛首先上前,一掃之前的悲傷陰郁,言談舉止之間難掩一絲喜色。
陶水仙是沖他微微點了點頭,便將目光移到不遠處的吳俊泉身上。
吳俊泉也正巧正在望向他,不難看出他他也在為陶水仙感到高興。
高天飛心中微動,只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氣氛。
易天行長長的嘆了口氣,僅僅過去了一夜,他似乎又老了幾十歲。
破曉的微光透過木屋的縫隙,斑駁地灑在易天行身上。
他佝僂著背,緩緩的一步到白如影的跟前。
“小女!不要再跪在地上了!太涼!”
他將白如影扶起。
“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都緩緩的站起身。
易天行的目光仔細的從屋內的每一個人臉上滑過。
他又再次望向陶水仙,緩緩道:“陶水仙,你過來!”
陶水仙不敢耽擱,立即來到他的跟前跪下。
“易前輩!有事情吩咐!”
恢復神志的易天行也不是那個瘋癲的殺人狂魔,陶水仙自然對他敬重起來,何況對方還救了自己的命。
“把手伸出來!”
易天行顫顫巍巍取下腰間的一塊玉佩,將它緩緩地遞到陶水仙的手里。
“這是……”陶小水仙問的小心。
易天行道:“我這一生本該無牽無掛,但在這個世上卻還是有一人令我放心不下。”
陶水仙忙問道:“易前輩,請說!水仙一定幫你去尋。”
易天行身形微頓,似乎一想到那個名字他就心痛無比。
“他便是我的親弟弟易水寒!我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見到他了!我也好想他!”
說到他的弟弟,他的眼中也泛起了熱淚。原來這麼多年,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是會哭的。
“好!水仙一定幫你找到,易前輩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他呢?”
易天行道:“你只需要將這塊玉佩交給他!他便什麼都明白……他便什麼都明白。”
交代完了他的心事,易天行的目光又再次落到白如影的身上。
“小女!”
一聲小女又叫的白如影瞬間落淚。
“小女,我有話要與俊泉說!你們全都回避一下吧。”
他的聲音蒼老而疲憊,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不知道他單獨留下吳俊泉是有什麼話要說?但是眾人也不敢不听。
小木屋內只剩下易天行與吳俊泉二人。
“外公!”吳俊泉首先打破這寂靜的氣氛。
易天行親輕輕點頭應允,然後才開口問道:“俊泉,你這天海訣是跟何人所學?”
吳俊泉道:“是我爺爺所教!”
易天行問道:“你爺爺是?”
吳俊泉唯恐易無行誤會立刻解釋道:“我爺爺他其實是我的師父……只是習慣叫他爺爺。”
易天行不是太明白,但是也沒有覺得很奇怪。
“早年我便對天海訣有所耳聞,如今親眼所見它的威力之江湖傳聞不假。”
他不等吳俊泉說話又接著問道:“我小時候便听爹爹提醒過天海訣只要達到了第十層,在江湖上便難有敵手。看來果然不假。”
吳俊泉沒有說話,因為他感覺到易天行話沒有說完。
不然易天行又看著他接著道:“听說天海訣達到了第十層能使出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枯木逢春樹術!”
他邊說邊看著吳俊泉的表情,心中便有了底。
“現在,我想請你完成外公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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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俊泉抬頭與易天行對視。
易天行緊接著道:“我想你用此術讓我回到三十年前的狀態。”
吳俊泉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他不忍道:“可是……”
易天行卻揮手攔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他渾濁的雙眼充滿了疲憊,是他的語氣確實十分的堅定。
“我想體面的離開!”
……
吳俊泉收功靜立,面色蒼白,天海訣第十層“枯木逢春”幾乎耗盡了他的心神。他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的身影。
奇跡正在發生。
那具原本干癟枯槁、布滿皺紋的軀體,如同被春風拂過的凍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煥發生機。
灰白稀疏的頭發變得濃密烏黑,如緞子般披散下來。松弛的皮膚重新變得緊致光滑,透出年輕的光澤。
佝僂的腰背挺直了,原本渾濁無神的雙眼,此刻清澈明亮,宛如蘊藏著星子,只是那星子深處,沉澱著與這具年輕軀體極不相稱的、數十年積壓的滄桑與疲憊。
不過片刻功夫,那個邋遢、瘋癲的怪人易天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的俊朗青年。
他眉目如畫,鼻梁高挺,唇形優美,若非那眼神過于沉重,任誰都會贊一聲“翩翩佳公子”。這與之前那副形同朽木的模樣,真真是雲泥之別,天壤之別。
易天行緩緩抬起自己修長有力的雙手,仔細端詳著,嘴角泛起一絲復雜難明的笑意,似欣喜,似嘲諷,最終都化為一片平靜的虛無。
“一日……”他輕聲開口,嗓音也恢復了清越,卻帶著看透一切的淡然,“足夠了。俊泉,陪我出去走走吧,看看這……久違的人間。”
他起身,動作流暢而矯健,再無需倚仗。他換上了一身不知從何處找出的、雖陳舊卻干淨的白衣,更襯得他面如冠玉,風姿特秀。吳俊泉跟在他身後,心中百感交集,這逆天改命之術,代價是如此殘酷。
他們剛走出破木屋,眾人齊齊看來。所有人都被易天行的樣貌驚呆。
“這……”
“爹!”白如影幾乎是一眼認出,此刻易天行,就是她記憶里的樣子。
“如影,如夢!思影!你們三個陪我一日吧!”
幾人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他們也只得點頭。
天崖上,靈夜宮的後山,與那寒冷的谷底形成天壤之別。
易天行,或者說,重現青春的易天行,貪婪地呼吸著清晨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目光掠過嶙峋的山石、潺潺的溪流、以及那方他仰望了三十多年的、被山谷切割出的狹小天空。
一切都仿佛被水洗過一般,清晰、明亮,卻又透著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
他在一處溪邊的平滑大石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吳俊泉等人也坐下。
他知道大家都想听他的故事,也必須給眼前這些至親之人一個交待。
他望著潺潺流水,聲音平靜得像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易天行笑了笑,那笑容在他年輕的臉上綻開,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卻也浸透著無邊的寂寥。
“我這一生,就像一場荒唐的夢。夢的開始,也曾是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直到,遇見了你的母親,白芸。”
他的目光很快從白如影身上收回,看向遠方,仿佛穿透了時光,回到了數十年前。
“那時,她如烈火,如驕陽,明艷不可方物。”
“而我性格內向,不喜言語。我以為像我們這樣的性格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
“但她卻說她愛上了我,並且愛得熾熱,愛得……不顧一切。可是,人心是這世上最無法強求的東西。那時,我的心里,早已住進了另一個姑娘,她叫燕雪。”提到這個名字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溫柔與痛楚,快得像流星劃過夜幕。
“我拒絕了白芸。我以為,事情到此就該結束了。可我低估了她的執念,也低估了她的……手段。”
他的聲音里沒有恨,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仿佛那場數十年前的糾葛,耗盡了他一生的力氣。“她設計擒住了我,將我囚禁起來,然後……對我下了藥……強迫了我。”
他的語氣雖平靜,但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心中的壓抑和痛苦。
吳俊泉心頭巨震,他從未想過,白芸與易天行之間,竟是這樣一段不堪的過往。
白如影也是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後來,她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小女你,如影。”
易天行的語氣依舊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尋常事,“我認命了。我想,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嘗試著去接受,去扮演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角色,盡管……心是空的。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年,看著女兒們一點點長大,我那顆孤寂的心里總算有了一點慰藉,這樣也很好……”
“如果……如果沒有後來那件事,或許我也會這樣麻木地過完一生。”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如夢四歲那年,燕雪……她找到了我。她告訴我,她一直在等我,她願意放下一切,帶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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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易天行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復雜的神情,是久旱逢甘霖的狂喜,是絕處逢生的希望,是壓抑多年的愛戀終于找到出口的悸動。
“可是,白芸怎麼會允許?”他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苦澀,“她得知後,勃然大怒。她將我徹底囚禁在了這里,靈夜宮最偏僻、最隱秘的天崖谷底,這間破木屋,就是我的牢籠。起初,她還會經常下來,有時是歇斯底里的質問,有時是沉默的陪伴,有時……只是看著我,眼神里交織著愛、恨和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瘋狂。就這樣,一年,又一年……時光就在這方寸之地,在我們三人——不,是我們兩人和一段無形的枷鎖中,一點點流逝。”
“後來,不知從哪一天起,她不再來了。”易天行的語氣變得飄忽,“谷底的食物供應也斷了。我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只能在這木屋附近,靠著野果、溪水,苟延殘喘。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一個人,守著這片天空,守著這間木屋,守著那段早已模糊的愛恨,和那段求而不得的念想,過了二十多年……直到,變成了你們初見時,那個骯髒、瘋癲的怪人。”
他說完了。山谷里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溪水永不停歇的流淌聲。
吳俊泉早已听得心潮起伏,他看著眼前這張年輕而完美的側臉,卻仿佛看到了其背後那數十年暗無天日的囚禁、愛而不得的煎熬、以及被命運反復捉弄的無奈。這是何等的悲劇?年少時錯過所愛,被迫與不愛之人結合,剛剛看到一線曙光,又被徹底打入深淵,在孤獨和絕望中,耗費了整整一生的光陰。
“您……恨我外婆嗎?”吳俊泉輕聲問。
他問出來的也是白如影想知道的。
易天行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恨?曾經或許有過吧。但在這谷底獨自待了三十年,看著日升月落,草木枯榮,很多執念,也就慢慢淡了。白芸……她只是用錯了方式去愛一個人,而她自己也困在這錯誤的愛里,耗盡了一生。她比我,更可憐。”
他轉過頭,看向吳俊泉,那雙年輕的眼眸里,是老人般的通透與慈悲“俊泉,我告訴你這些,並非要你評判孰是孰非。往事如煙,不可追憶。我只是……不想帶著這個秘密離開。而且,”
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輕松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他眼中的陰霾,讓他看起來光彩奪目“我很高興,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能知道白芸有了你這樣出色的外孫。你心地純善,天資卓絕,遠超我當年。看到你,我忽然覺得,我這一生的苦,似乎……也沒有白受。這血脈,終究是延續了下去,並且開出了如此絢麗的花朵。這或許,是命運對我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一點仁慈吧。”
他的話語里,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只有一種歷經千帆後的釋然,和一種看到生命延續的樸素喜悅。
可白如影,白如夢卻是心痛不已。
這麼多年,她們都想錯了。
“是白芸那個女人欺騙了我們!她騙了我們!”白如夢恨恨道:“從小她就告訴我們,這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還不準我們姐妹談情說愛。”
“如夢!你……”顯然易天行沒有想到小女兒的情緒會如此激烈。
白如夢也不等他問,已揚聲道:“她還騙我們說爹爹早就已經死了!她騙了我們!”
“如夢,她畢竟是你們的娘親,你不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可易天行的話還沒有說完,白如夢已搶著道:“爹爹!她不配當我們的娘親,她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
“當年姐姐與吳原依相戀,懷了他的孩子,還是一對龍鳳胎。可是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白芸便命人將他們投入河中,想殘忍的殺害他們……”
“什麼?她竟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易天行更是難以置信,他忙問道:“那兩個孩子……”
“他們就是俊泉和思影!”白如影唯恐他情緒激動,連忙解釋道。
往事種種,皆被一一提起。
易天行听完這一樁樁一件件,心中百感交集,感慨萬千。
“如影!答應爹爹一件事!”
“爹爹請說!”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嗎?”
“爹!”白如影在此淚如雨下。原來父親是如此的放不下自己。
天底下哪個父親在听到子女所遭遇的這些事又有能不擔心呢?
白如影重重點頭,心中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環繞著她。
夕陽開始西沉,將天邊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易天行站起身,白衣在晚風中輕輕飄動,他望著那輪落日,神情安詳而平靜。
……
“時候快到了。”他輕聲說。
他沒有恐懼,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在迎接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
吳俊泉眾人站在他身後,眼眶濕潤,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敬意。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夜幕開始降臨。易天行筆直的站立在風中。緩緩閉上雙眼,嘴角依舊帶著那絲釋然的微笑。
“外公!”
“爹!”
“爹!”
眾人的呼喊就像是最後的挽留,但他已听不見。
他年輕的身軀,在那神奇的效力消失的瞬間,並沒有變回蒼老,而是仿佛化作了點點熒光,開始從邊緣緩緩消散,如同被風吹散的沙雕,歸于虛無。
沒有痛苦,沒有聲響,只有一種極致的寧靜。
他最終,以自己最美好的模樣,告別了這個給予他太多痛苦,也最終給予他一絲慰藉的人間。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遺憾與不甘,都隨著那消散的熒光,一同飄散在了這崖底的風里。
歲月,終于將一切都帶走了。而他,也終于自由了。
留下眾人站在風中,悲痛壓抑著他們!一時無法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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