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易天行才緩緩開口，輕聲喃道:“小女……”
一聲“小女”直接喚醒了白如影兒時塵封的記憶。
“爹！”白如影頓時淚如雨下，接著她向易天行跪了下去。
“我是您的小女！小女找了你好多年，您怎麼在這里呀？”
如今見到易天行如此模樣，白如影怎能不心痛難當？
吳俊泉見到母親都跪下了，也沒有二話，立刻也跪在母親的身邊。
全然忘記剛才他是要一劍殺了眼前的大惡人的。
白如影和吳俊泉都跪下了，吳思影也只好立刻加入下跪的隊伍。
不遠處的白如夢見到此景，立即撐著身子沖了過來，站到白如影的另一側，滿臉疑惑的跪下。
白如影是小女，那她是誰？
就在她正疑惑的時候，白如影不忘急切向她解釋道:“如夢！他是爹爹！我們的爹爹！”
白如夢美目圓睜，一臉茫然。
畢竟，從她記事起，就不曾有過父親的任何記憶。
白如影自然也能夠看出她的茫然，她耐心解釋道:“父親消失的時候，你才四歲，沒有印象也很正常。”
白如夢雖听得姐姐在解釋，但始終覺得不可思議。他的父親怎麼會是眼前這邋遢的野獸般的怪人？
但姐姐說是那肯定是，白如夢想著，便對易天行也捌扭輕輕喚了聲:“爹……”
易天行的目光隨著這一聲爹又緩緩移到了白如夢的臉上。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使那雙渾濁的雙眼都變得亮起來了。
他好半天，那顫抖干裂的嘴唇中才斷斷續續迸出:“夢……夢……”
白如夢頓時眼眶一濕，再無任何疑慮。
她幾乎失聲顫聲問道:“您真是爹爹？”
易天行輕輕點頭又搖頭。他忽然陷入極大的迷茫之中。
“我……是……爹……”
多年不開口說話，他幾乎快要喪失語言功能。
“我……是……誰……”
他越發迷茫，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個人。
因為此刻的他看上去的確與正常人不一樣。
人一旦陷入了自我懷疑就會情緒失控，易天行也不例外。
短暫的思考讓他頭痛欲裂，人的自我保護功能一旦開啟，潛意識里就會覺得讓他痛苦的都是敵人。
為了緩解疼痛，他忽然惡狠狠的盯著眾人，盯著白如影。
“你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他失聲咆哮著。山谷中也回蕩著悠長的質問聲音。
“爹！”白如影不顧眾人的阻攔，快速的疾步到易天行跟前，一把抓住他松樹皮般的手腕。
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要彈開，卻听白如影揚聲嘶吼道:“爹！您是易天行！當初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不二修羅易天行！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
一般人也許不知道，但作為對江湖之事知曉甚多的陶水仙與高天飛而言，卻是知道這不二修羅易天行的大名。
“他就是江湖上失蹤了快三十年的不二修羅易天行？”高天飛低頭看了看陶水仙，輕輕的嘆了口氣，悠悠道:“你輸的不冤！”
陶水仙苦笑一聲，他其實很冤！
“很難受，對嗎？”高天飛自然看出陶水仙眼底的無奈。
“今日你若死了，才是真的冤呢！”
高天飛嘴里雖然在調侃陶水仙，但手中已在運功，順著手掌貼在他的小腹處慢慢的為他渡著內息。
“小姨，娘親說他是外公？”
吳思影挪到白如夢的身邊跪著，低聲問道。
“姐姐不會騙我！她說是就一定是！”白如夢不疑道。
“外公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看他的樣子，變成今天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是被何人鎖在這里？而且似乎被鎖了很久，不是一天兩天了！”
吳思影的話似乎提醒到了白如夢，她頓時想到什麼，不由得花容一驚。
吳思影也立刻敏感察覺到了什麼，她急忙壓低聲音問道:“小姨，怎麼啦？”
白如夢感覺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微微喘息平復了一下情緒，才緩緩道:“從我記事時起，便再也沒有見過他。難道他竟是在此處待了三十多年？”
她怕吳思影不明白她的意思，又立刻接著道:“他被鎖在靈夜宮的天崖下面三十年？”
吳思影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她脫口道:“他是被……”
她沒有說出來，以她小輩的身份，她不會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白如夢不同，她本就恨那個人，所以她說了出來。
“是白芸！是她！”
講到那個人的名字，白如夢幾乎全身都在顫抖。她的一雙美目閃動，難掩徹骨的寒。
“白芸是誰？”吳思影下意識的問。
其實她已經猜到，但是她還是要問出來。
她不問出來白如夢無法自己回答。
白如夢冰雪聰明，自然也明白，所以她很自然的答道:“她就是當年那個將你和俊泉無情的拋入河中的狠心女人，也是你們倆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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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看看女兒，你還記得我嗎？小時候您經常抱著我，讓我騎在你的脖子上，您可還記得？”
易天行身軀一震，一段段回憶涌入他的腦海。
那些回憶一直封印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是他這麼多年深深渴望的一部分。
只是三十年的孤寂讓他漸漸遺忘那些美好的回憶，在這山谷的深處，曾經高高在上名震江湖的不二修羅慢慢退化成披著人形的野獸。
直到此時此刻，他的人性才被白如影一聲聲喚醒。
山谷的風突然停了，空氣變得異常安靜。
易天行的眼神也慢慢恢復清明。
看著眼前一排眾人，他頓覺恍如隔世。
“小女！小女！”他一聲一聲喚出多年的思念。
“爹！”白如影再也顧不上其他，便要沖上前去與父親擁抱。
易天行卻本能的往後一退，他緊張的上下打量了如今的自己，渾身惡臭又狼狽。哪里像一位慈祥父親的樣子。
“別過來！小女！爹很髒……”
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令白如影更加心痛，她不顧易天行的抗拒，直接將他的雙肩緊緊抱住。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爹爹！你離開小女太久了……太久啦！”
“爹爹！在小女的記憶里，您……您可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模樣……為什麼如今會變成這樣？這麼多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您變成這樣！”
白如影的疑問也是所有人的疑問。
夜深
谷底的木屋內亮起了微弱燭光。
易天行隨意的招呼眾人坐在破舊的木凳上。
因為沒有多余的凳子，自己則坐在了破舊的木床上。
這套木床經過歲月的洗禮，早已殘破不堪。床上沒有任何保暖的床被。
谷底氣候寒冷，不知這麼多年他是如何抵御嚴寒的。
他會不會在每個寒冷的夜里瑟瑟發抖？發抖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又在想些什麼？
白如影不敢去想，因為想到每一處她都會感覺到心痛難當。
相比之下，白如夢則淡定的多，至少她的表現很冷靜。
這或許也是她與白如影最大的不同。
但是這樣感情細膩柔軟的白如影也正是她最愛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易天行，在這谷底的30年中都發生了什麼？
但是，能夠問出這個問題的此刻只有白如影。
易天行卻沒有回答。
至少此時他不想告訴眾人，畢竟，那樣的往事他也不願追憶。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白如影依次向易天行介紹了屋內的所有人。
易天行在得知吳俊泉與吳思影是自己的外孫外孫女時，他的情緒便出現了十分明顯的波動。
“太……太好了……太好了……”
眾人只覺得是他太激動，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介紹到柳天鳳時，白如影自己也有些為難。
雖然她看出來吳思影與柳天鳳之間已生情愫，但她也不好直接挑明。
吳思影只急道是朋友，但她與柳天鳳的羞澀反應已讓眾人明了，易天行也同樣明了。
……
“咳……咳……”
不知何時，陶水仙一聲克制不住的咳嗽再次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陶兄！”高天飛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身旁的陶水仙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這口血一吐出來，似乎整個身體機能便開始陷入崩潰。
他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渾身劇痛無比。
之前忍了半日光景，此時就再也忍不住了。
“陶水仙！你忍住，千萬要挺住……”
高天飛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水仙……”吳俊泉心中一急，連忙沖了過去。
在看到陶水仙已經開始渾身抽搐，意識不清時，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水仙……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你怎麼啦？”
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白如影與易天行的身上。這會兒看到陶水仙這副模樣他才想起，之前陶水仙在易天行手上差點死掉。
耳畔處傳來吳俊泉的哭聲，陶水仙強撐著一口氣，讓自己的意識回歸。
他雖然很想強裝沒事，但是虛弱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你小子……總算還記得……你師兄……”
這一句話更是讓吳俊泉無地自容，他抽泣著，吸了吸鼻子，立即迅速搭上了陶水仙手上的經脈。
他順著經脈一路向下探到丹田乃至全身，俊臉驚變，道:“你……”
“俊泉！陶公子很嚴重嗎？”吳思影也走了過來，她從吳俊泉的反應中預感到事情不妙。
這一問吳俊泉原本就緊繃的弦更是直接崩潰了，他忍不住紅了眼，答道:“姐姐，水仙他全身的經脈已斷，他……”
話到此處，吳俊泉卻忽然目光閃動，他無比激動的抓住陶水仙的手，眼中開始充滿希望。
“師兄，我的天海決已經突破了第十層，我可以為你重塑經骨，順勢打通任督二脈，不僅可以救你的性命，還能夠使你的功力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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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水仙聞言，他看著吳俊泉亮晶晶的眼楮，知道他沒有說謊。
他的心中也瞬間燃起一絲希望。如果有希望，誰又不想活著呢？
讓他看見吳俊泉有些發白的嘴唇，他忽然意識到什麼？
“不可！這里如此寒冷，你又剛剛突破第十層，那寒毒也……”
他講到此處只听吳思影忽然輕咳了一聲。
聰明如他，很快想到什麼，便話鋒一轉，緩緩道:“你受著傷，並不適合做這樣一件大耗功力之事。”
可吳俊泉哪管這些，這可是關系到陶水仙的生死。即使他要付出生命，只要能救陶水仙，他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所以此時他哪里听得進陶水仙對他的一番相勸。
“師兄！我不會有事的！快，天飛，快扶我師兄坐好！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他說的也是真，高天飛當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只是陶水仙卻越發抗拒，拼命搖頭道:“不，俊泉！我不要你為我冒險……我不要……”
話音未落，吳俊泉已伸手在他胸前迅速點了兩下。
陶水仙頓時不能動彈，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高天飛先是一驚，隨後默認的上前去將被點了穴道的陶水仙扶到床上盤坐好！
畢竟此時此刻，只有吳俊泉與他是真正的擔心陶水仙。
高天飛更不想陶水仙因為這次意外而丟了性命。
所以他表現的和吳俊泉一樣上心。
白如影不得不上前阻止道:“俊泉，你受了傷。本就耗了元氣，現在又要為你師兄塑經通脈，一個不留神便會走火入魔的。”
她語氣中的急切與擔心，令吳俊泉一時不知如何安撫。
“娘親！我一定要救水仙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想了一會兒，吳俊泉還是擺明了自己的決心。
白如影知道多說無益，便不再多言。
她對兒子的緊張與擔心全部都落在了易天行的眼中，此刻他也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吳俊泉剛要運功，卻被一只像松樹皮般的爪子搭在肩上。
吳俊泉睜開眼，是易天行！
易天行盯著他，緩緩道:“我能傷他！也能救他！”
“外……外公！”吳俊泉不解其意。
但是有一點，他應該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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