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兒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低下頭,憋住了笑。
這孩子,倒是會想辦法。
寶檀奴忽然瞥見了剛才放玉露團的矮凳,以及還在那兒吃點心的小伙伴,頓時急了,小腿在吳越懷里用力蹬著,嚷嚷道︰“寶寶的糕糕,寶寶的糕糕!”
再不去,她的玉露團就要被別人吃完了!
吳越看著女兒急得通紅的小臉,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那是玉露團,你一位姐姐也極是喜歡。”
說著,便將女兒放了下來。
寶檀奴一落地,立刻像支利箭似的,蹬著小短腿朝著矮凳跑過去搶玉露團了。
吳越抬眼看向兩位樂善好施的食客,大方道︰“你們這桌記我賬上。”
這樣一來,寶檀奴吃的就不是 “施舍”,而是他付了錢的,自然算不上 “討飯”。
郁修明應道︰“多謝王爺厚愛。”
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看來吳越不是真的動怒,只是護女心切。
吳越見寶檀奴一時半會吃不完,不得不浪費時間同人說兩句,“你們家中有內眷來此參加文會?”
柯樂山連忙答道︰“並非內眷,是護送老師來此。”
他們的老師大概率不是女子,所以是文會上的另一群人——作為嘉賓的老學究之一。
吳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今日就看你們老師的本事了,能不能替你們爭回來一位小師弟。”
小神童加入,是師門上下的幸事,只是將來教養的重任,大概率要落到這些師兄頭上了。
吳越覺得眼前的兩人挺有趣的,作為宿儒弟子,心思卻與治學著書差了十萬八千里,也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麼拜入門牆的。
郁修明的家庭情況不知,但柯樂上完全稱得上“背道而馳”。
吳越看想起剛才隱約听到的閑話,看向柯樂山,似笑非笑地問︰“听說你與靳家娘子好事將近,日子定了嗎?”
他倒沒想到,這兩人最後還是看對眼了。
郁修明和柯樂山同時露出一絲窘然之色,這和被人抓了現行有什麼區別。
柯樂山腦子里飛速轉著,靳華清雖在右武衛任職,可與吳越之間地位懸殊,八竿子打不著,怎麼會聊起這種家長里短?
再說他既非達官顯貴,也不是什麼高門名流,他的婚事本就沒什麼值得特意提及的必要。
更何況他和靳月靈都是二婚,原就打算低調行事,免得被人說三道四,怎麼偏偏就被吳越知道了?
滿肚子疑惑壓不住,柯樂山還是忍不住問道︰“王爺怎麼會知曉這點小事?”
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想弄明白是誰傳出去的。
吳越坦然,“你們第一次定的相看日子實在是巧,還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這話一出,郁修明和柯樂山瞬間明白了。
那一天,正是元家謀反的日子。
吳越沒說的是,那一天靳華清差點給未來姐夫整個大活。
假如真的“成了”,郁修明恐怕就不是今天這般不咸不淡地勸兩句了事了。
柯樂山臉上的窘色褪去,多了幾分真切的喜色,連忙道︰“已經挑了幾個日子,送到靳家讓他們擇選了,估摸著過幾日就能定下來。”
杜和兒在一旁靜靜听著,暗自把這事記在心里。雖不清楚柯樂山和靳家娘子的具體背景,但回頭讓下人打听一下便是。喜酒或許因身份懸殊喝不上,但隨大流送份賀禮卻是可行的。
幾人正說著話,就見樓梯口傳來一陣動靜。
幾位打扮精致的小娘子被隨從簇擁著下樓,文會尚未完全結束,但已有不少人提前告辭。
為首的正是那位從洛陽來的桃花姬娘子,路過時,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吳越,又落在了他身旁的杜和兒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開。
吳越的戒心向來極強,察覺到陌生的打量,立刻抬眼望了回去。待看清是位衣著華貴、看似無甚威脅的高門娘子,臉上的冷意瞬間褪去,反倒微微挑起唇角,毫不避諱地直直看了回去 。
目光卻只專注地落在桃花姬娘子的臉上,既不閃躲,也不掩飾,那模樣,在公開場合這般毫無顧忌地打量女子,說一句 “登徒子” 也不為過。
杜和兒作為女子,直覺向來敏銳。她能斷定,這位洛陽來的楊娘子定然知曉他們的身份,可對方這番打量的目的,她卻猜不透。
更讓她疑惑的是,吳越望過去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淫欲,要說 “欣賞” 也不盡然,反倒透著幾分好奇,甚至還有點…… 玩味?
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意兒,而非一位活生生的女子。
公共場合自然不可能有八個鏡頭,讓他們來反復品味揣摩各個當事人的微表情。眾人只覺得氣氛有些微妙,卻也沒再多想。
幾位娘子和隨從很快走到大堂門口,剛巧和送完顧家老小回來的段曉棠撞了個正著。
然後眾人驚訝的發現, 剛才吳越臉上那副奇怪的、帶著探究與玩味的表情,居然有七八分 “復刻” 到了段曉棠臉上。
段曉棠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不過片刻就收斂了神色。
“啪” 的一聲打開手里的折扇,扇面上 “人之初,性本善” 六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字寫得端端正正,瞧著倒像是個對人世間懷揣美好向往的正人君子。
可惜少有人知道,這折扇的背面寫著一行小字——你說咋辦就咋辦。
那股子 “咸魚擺爛” 的味道,蓋都蓋不住。
段曉棠抬眼瞧見不遠處的吳越,頂頭上司近在眼前,不打招呼說不過去,便收起折扇,微微頷首,“七公子。”
隨即視線一轉,落到了正埋頭啃玉露團的寶檀奴身上。這下不用猜了,吳越杵在這兒,果然不是來觀光的。
吳越一看剛才段曉棠的表情,大概就知曉她在想什麼了。
調侃道︰“也沒那麼難看嘛!至于避之不及地拿桃花姬祭河伯嗎?”
黃河河神通常稱之為河伯。
說的就是範成明那盒從陳靈芝梳妝台上順來的桃花姬,被段曉棠三言兩語忽悠,扔進了黃河。
段曉棠一听這話,立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把責任撇得干干淨淨,“那是你沒見過畫毀了的樣子。”
杜和兒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剛才吳越和段曉棠盯著楊娘子看,不是看人家的容貌,是在看她臉上的妝容。
桃花姬的“威力”,她怎會不知道。
只不過不知為何行軍途中,會有桃花姬這般格格不入的物品出現,還被扔進了河里。她雖好奇,卻也知不該多問。
作為旁听者郁修明和柯樂山一知半解,腦子里瞬間腦補出一場大戲。
難不成他們行軍期間,為了祈求渡河平安,真的活祭了一位名叫 “桃花姬” 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