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第二天早上，唐今剛剛起床，元亨的人就來了。
說是已經讓廚師給她準備好了早餐，順便想問了一下她待會有沒有時間，想再跟她商量點事，另外讓要跟著她上島的幾個總盟除靈師來拜見一下她。
唐今表示非常感動，接過早餐，說了句“沒空”就直接把人關在了門外。
雖然人很煩，但準備的早餐確實不錯。
菲恩幫她將那些早餐擺放好，也就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陪著她一起吃。
只是他一直低頭注視著餐桌上的那些早點，眉心緊蹙，一副好像正在思考什麼難題的嚴肅模樣。
唐今喝了口水，“想看就看。”
那低著腦袋沉思的笨蛋魅魔驀然抬起頭，一雙跟燈泡似的大眼楮直勾勾地就盯上了唐今的臉。
唐今順道給他塞了根草藤。
菲恩抱著藤蔓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啃了兩口，含含糊糊地問︰“主人要跟剛剛那些人一起上島嗎？”
“或許吧。”唐今隨口答了一句，見他有點不解便干脆將手機丟給他，讓他自己去看資料。
資料是昨天元亨傳給他的。
除靈盟之前一直宣稱沒有探到任何關于小島的情報，但事實上，他們還是調查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
那個原本只有野生動植物的無人小島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尖頂教堂。
只是與正常的教堂不同，那座大教堂的上百座尖塔頂上，本該正立著的聖人雕像卻以頭下腳上的方式倒立著。
而且每一個雕像的表情看起來都很痛苦。
就好像，那留給朝聖者祈禱祭拜的神聖教堂，如今卻成了聖人們的受難場。
而根據除靈盟的情報，所有上島的人都會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迷住了一樣，朝著這個教堂走去，而且最終走進教堂里，永遠沒有再出來。
唐今吃完早飯，旁邊的菲恩也差不多看完了資料。
對于資料上所描述的那個神秘教堂，他托著臉頰做出了自己的評價︰“好像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呢……”
唐今擦了擦嘴，更加確信那個教堂不是什麼好地方了。
——能被惡魔稱贊為“很不錯”的地方，能是什麼好地方？
菲恩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見她放下餐巾起身，便也連忙將桌上收拾了一下，跟上她。
唐今只是走到陽台外面吹吹海風而已。
菲恩看看她，又看看大海，半晌，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主人，菲恩給你變個魔術。”
唐今偏眸看他。
菲恩朝著他們前方的海面伸手，不知道他又用了什麼能力，只見前方的海面上忽而水波涌動。
“唰——”
驀然，一條巨大的鯨魚從不遠處的海面上翻騰而起，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海浪。
鯨魚入水，水汽震蕩，又有魚群成群結隊地從海面躍出，好像要與那條鯨魚共舞一般環繞在它身邊，架起一條不斷行進的長長的魚橋。
陽光的折射下，那座魚橋上好似也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彩虹。
“主人。”菲恩朝唐今伸出了手。
唐今有些不感興趣地將臉別到一邊，但半晌，卻還是伸手握住了他。
菲恩彎唇，牽上她，身後漆黑羽翼一振便帶著她飛過海面，輕輕落在了那座涌動的魚橋上。
菲恩伸手去抓他們頭頂的彩虹。
那彩虹也相當配合，像是被什麼吸走一樣匯聚進他的掌心。
菲恩收攏手指，裝模作樣地對著手心吹了口氣，便將拳頭遞到了唐今面前。
唐今挑眉，臉上也好像多了點興趣。
菲恩慢慢展開手指。
一顆彩虹色的棉花愛心逐漸顯露，那顆愛心好像有著自己的生命似的，細微地輕輕跳動著，棉花朦朧的外層，內里又隱約可以看見流光溢彩的彩色星河。
很漂亮的一個小玩意。
唐今拿過那顆愛心，“這就是你的魔術？”
“嗯……還用了一點靈力。”
唐今倒沒有計較這個，只是拿著那顆漂亮的小愛心對著頭頂的太陽照了照，“這能吃嗎？”
菲恩眨了眨眼楮，倒是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但……
“如果主人不嫌棄的話，也可以吃。”盯著那顆愛心，又盯著唐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菲恩的臉頰忽而詭異地開始涌上紅暈。
“……”唐今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她看著手里那顆散發出強大能量的彩虹愛心，問︰“這是什麼東西？”
菲恩眨眨眼楮，有些糾結地移開眸子。
如果他說了話，主人可能就不會吃了……
但主人都問了，他也不可能不說的。
菲恩輕抿了下唇，還是小聲道︰“是菲恩的心。”
唐今沒怎麼听清︰“嗯？”
菲恩解釋起來︰“從昨天開始，菲恩的心髒就一直不停地朝主人跳，主人走到哪里，它就朝哪里跳……所以菲恩就干脆把它拿出來，送給主人……”
抬眸瞟了眼唐今，菲恩又抱著最後一點僥幸心理道︰“菲恩把心髒洗過了，很干淨的……主人想吃的話，也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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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今︰“……”
她盯著手上那顆小小的彩虹愛心，表情一時相當復雜。
良久。
她問了個問題︰“你的心髒是彩虹糖霜色的？”
菲恩眨眨眼楮，“……不是，現在是偽裝的樣子。”
那就好。
唐今松了口氣。
菲恩盯著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再次鼓起勇氣，“主人要吃嗎？不想吃生的，菲恩也可以做成熟的，或者榨汁打成果茶，做成甜品……”
唐今︰“……”
她抬頭看了眼天，一巴掌將那顆彩虹愛心給重新拍回菲恩的胸膛里，“不用了，你還是自己好好收著吧。”
菲恩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再說什麼，他看了下旁邊還在不停蹦出海面的魚群，順手就抓了一只大的，“那菲恩給主人做生魚片吃吧？”
“想吃你自己吃吧。”剛剛吃完早飯哪里還吃得下什麼生魚片。
見她踩過魚橋似乎想回船上，菲恩趕緊過去牽住她，帶她飛回船上，“那菲恩變成小羊給主人玩。”
這個提議倒還不錯。唐今淡淡嗯了一聲。
菲恩彎唇，一回到船上，便迫不及待地變成小羊撲進了唐今懷里。
唐今抱著他在陽台的椅子上躺下，看了一會海，捏了一會羊毛，懷里的小羊卻又變回了人形。
躺在她懷里，菲恩卻忍不住擔憂地蹙眉，“主人為什麼不開心？”
唐今垂眸瞧了他眼，許久，還是道︰“那個島上的東西或許很危險。”
這個世界情況特殊，如果到時候真的跟島上的東西打起來，她也只能用委托者自身的能量……
說不準就會翻車。
看她這樣，菲恩也跟著擔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只是道︰“不管有多危險，菲恩都會陪在主人身邊的。”
唐今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看你，好像越來越順眼了。”
菲恩微微睜大眼楮，眼底浮現出驚喜，“真的嗎？”
“嗯。要是能再幫我做件事，就更順眼了。”
“什麼事？什麼事菲恩都會做的！”
“很好。”
唐今要的就是他這種態度。
菲恩雙眸發亮地緊緊盯著唐今，期待著她想要自己做的事。
三十分鐘後。
客廳里，唐今懶懶靠著沙發，看著面前那抱著個水桶硬擠了半天，卻愣是連一滴眼淚都沒能擠出來的菲恩，有些頭疼︰“你昨天不是剛哭了兩桶？”
怎麼今天就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了？
為了刺激他，她剛剛還特意說了一句哭不出就把他丟掉。
但她都這麼說了，菲恩也還是沒能哭出來。
菲恩也不想的。
他當然想滿足唐今的要求了，可是……
可是惡魔似乎真的很難掉出眼淚來，之前兩次都是他在真的很害怕很傷心的情況下，控制不住就掉出眼淚了，但是現在……
菲恩糾結得眉頭都要打結了，“菲恩……知道主人在撒謊。”
惡魔對謊言就是有天生的敏銳度，她哭不出來就把他丟掉，可是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不是真心的。
哭不出來會把他丟掉不是真心的，就等于就算他哭不出來主人也不會丟掉他……
這麼一想，菲恩哪里還哭得出來，他光是壓抑自己，不讓自己高興得笑出來撲上去，就已經很難了……
其實唐今從他背後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跑出來，這會正跟個擺針一樣歡快搖來搖去的尾巴就能看出來了。
唐今按了按額頭，藤蔓一卷就直接扯上他的尾巴，有些粗暴地將他給扯了過來。
菲恩控制不住地痛哼，下一刻就被拖著跪到她面前。
冰冷草藤纏上他咽喉，高高地往上勒，她靠著沙發上並沒有動過，只是那雙淺眸里漸漸浮起讓他戰栗不安的金芒。
“哭。”淡淡倨傲的聲音里絕對沒有一分柔情。
可是。
緊緊勒住呼吸的草藤纏得那樣緊密……
不知是缺氧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青年皙白的臉頰上漸漸迷蒙過一層紅暈。
良久，唐今收回了藤蔓沉默。
菲恩跪在她面前，用力並緊膝蓋，結結巴巴地跟她道歉︰“對、對不起主人……”
或許該給他找點別的刺激源。
唐今也不是閑得慌，但惡魔的眼淚對神聖屬性的生物有非常強大的克制作用。
雖然她已經拿到兩大桶了，但考慮到那個島上神秘教堂的巨大面積，兩桶眼淚可能還是有點不夠用。
最好能再收集個十桶八桶的……
唐今看向面前低著腦袋面頰通紅的蠢蛋魅魔。
少頃，她說了句︰“你能聯系上其他魅魔嗎？”
菲恩抬起腦袋，“可以，但要回惡魔界……”
“那就回去聯絡聯絡，問有沒有想來當寵物，我想再養幾只跟你一樣的魅魔。”
菲恩抿唇，神情明顯一下就變得失落惶然，但他低下腦袋，啞啞應了一聲︰“好……”
這都行……
唐今都有些拿他沒辦法了。
之前的眼淚來得輕松，但現在這麼看，想逼一只惡魔掉眼淚還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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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今又想了想，干脆拿出手機聯系了一個人。
得到對方的回復，唐今就拉著菲恩果斷出門了。
菲恩原本還不明白她要做什麼，直到跟著她一起來到甲板上，被她命令留在原地，然後看著她朝等在甲板上的另一道身影走過去。
那道身影菲恩還記得。
昨天他來找主人道歉的時候，看見了主人靠在欄桿邊跟對方聊天，而且還聊得很開心……
現在也是。
那個人換了一件比昨天更好看的衣服，打扮得像是一個精致的洋娃娃一樣，一看見主人就興奮地抱了上去，而主人……也沒避開。
過了會，菲恩瞧見他心愛的主人將對方抵在了欄桿上，低頭親吻了對方。
又過了一會，他心愛的主人攬著那個人從他身邊走過，讓他就在甲板上等著，先不要回房間。
再過了一會，三只靈也飄了出來，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不是昨天才跟菲恩……怎麼今天就又找了別人呢？”
“誒呀，老板本來就一直都不喜歡菲恩啊，昨天應該只是隨便玩玩菲恩吧，今天對那個人才是真的喜歡。”
“對啊對啊，而且菲恩只是寵物，但那個人好像會變成老板的戀人哦……”
“那是戀人重要還是寵物重要啊？”
“那要分人吧，對老板來說，可能戀人是天，寵物只是臭水溝里的小老鼠。”
“啊，那菲恩就什麼也不是了嘛……”
……
在三只靈的不斷拱火下，那靜靜站在原地，許久都沒動彈過的青年終于是動了。
他走到旁邊的沙灘椅上坐了下來。
在三只靈的注視下，他從面前的果盤里拿起了一個沒削皮的隻果，變化出一把水果刀，仔仔細細地削去水果皮，雕刻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小人。
看著那個幾乎和唐今一模一樣的小人，菲恩托著臉頰唇角的笑意都好似有感染力似的，甜蜜得有些異常。
就在三只靈都覺得他這個心態是不是有點太好了的時候。
他撿起地上的隻果皮，又切出了好幾個小人。
他切得很草率，可切出的小人卻詭異地跟剛剛被唐今摟著離開的那道身影有個八成像。
掛在他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消失，只是僵硬凝滯得，像是被強行固定在臉上的面具。
純黑的眸子里無法控制地泛起冰冷紅意，尖銳的水果刀“咯吱”一聲擦過玻璃桌面，發出異樣刺耳的聲音。
那由隻果皮切成的可憐小人，就那樣被切掉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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