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在無數武俠小說和影視劇中，都曾出現過“一劍斷江”的描述。
但實際上，這是一個很難、很難、很難做到的事情。
水利萬物，生發萬物，滋養萬物。
水，是這個世界上最溫和，也最強大，最具包容性的東西。
時至今日，哪怕是將人類所能造出來的最強大的武器擲入大海，也不過能讓海里的水濺得更高一點罷了。
淺海區的魚或許會遭殃，但那些潛伏在海底深處的魚類，或許都不會察覺到自己的頭頂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光是想要在海面上引發點動靜就已經如此艱難，而將海斷成兩半？
別說笑了，都別說是斷江斷海了，就是想隔空一掌用靈力將水龍頭里流出來的水給斷成兩半，很多的丁級除靈師都無法做到。
甲級的除靈師耗盡全力，或許能斷開一條十幾米寬的淺河，但是海？
一望無際深不見底的海？
不可能的。
哪怕是那個傳說中一擊就可以摧毀一棟大樓的孟赫，也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所有人都清楚這樣的一個事實。
孟赫自身，也不例外。
那寬闊無垠的海面，就像被裝進了玻璃瓶里的藍色的沙，被一把無形的刀刃輕易切開分作兩半，逐漸暴露其下越來越深的海床。
那樣切割不斷走遠，直至人的肉眼都已經無法看清。
不知道究竟切割了多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將這整片海洋都切割成了兩半。
只知道，那些被分割開的海水就那樣靜悄悄地凝滯在兩側，那條深不見的海床之路一直向遠處蔓延，久久都沒有消失。
那是漫長得讓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壓抑的半分鐘。
被切割成兩半的海水在詭異地凝滯半分鐘後，才驀然合攏，撞擊出令人驚駭的海浪。
海鷗高聲唳喝，人潮聲傳至耳邊，好似凝滯的時間一瞬開始重新運轉——但所有的人，卻都還呆呆地望著那片起伏不定的海洋，無法回神。
耳邊洶涌的濤聲，吵鬧的海鷗叫聲，他人壓抑沉重的呼吸聲，所有的聲音都好似隔著一層霧傳來。
只有那道懶懶散散如感慨般的清淡聲音，響動如雷︰
“我還以為至少也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能叫‘搏斗’呢。”
……
空氣是寂靜的。
頭頂盤旋的海鷗叫聲那樣吵鬧，但卻听不見任何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巨大的游輪如同小小玩具一樣隨著海浪起伏不定，不知過去多久，甲板上終于響起一道聲音︰
“哎呀——”
一個看呆了的倒霉蛋沒站穩，隨著游輪的搖擺一腦袋撞上了旁邊的牆。
而這一聲也頓時打破了那種壓抑的寂靜。
“天、天……”
“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剛剛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啊？你說，你說啊！”
“沒、沒有啊！我剛剛也看到了，我看到海被斷成了兩半啊！”
“這怎麼可能？！”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我不信，這肯定是做夢！這不是人能做的吧！”
有人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為了求證，竟瘋狂地開始扇自己的嘴巴。
可就算他把臉扇腫，睜開眼楮，那還在不斷掀起海浪的大海，也依舊將事實擺在了他們面前。
游輪隨著海浪不斷搖晃，趙小櫻緊緊抓著手邊的欄桿，臉上的震驚之色還久久無法褪去。
但漸漸地，她將視線從那片翻涌的海面轉移到了岸上。
看到那個穿著個白t大褲衩，腳踩人字拖扎個低丸子頭，站沒站相懶散得就好像出門來遛彎的墨鏡青年，她的臉色一時有些復雜，“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恐怖的人……”
“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厲害的人！”
還舉著手機直播的茶花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來的，“啊啊啊這都不是人是神了吧！我宣布從今以後我的偶像就是唐今了孟赫去死吧啊啊啊啊！”
︰主播這變臉也太快了
︰包變臉的
︰看到剛剛那種畫面誰不變臉啊？
︰剛剛那些維護孟赫的孟粉呢
︰孟粉都是慕強的，這個實力差距誰還追孟赫啊
︰話說斷海這實力真的有點恐怖了……
︰已經完全不是人類能有的實力了吧……
︰現在我相信剛剛跟孟赫對打的那個只是唐今本人的寵物了
︰雖然有點裝叉的嫌疑，但我也信唐今以為他們在放煙花的說法了
︰在人家的眼里那種小打小鬧確實跟放煙花鬧著玩一樣啊……
︰話說主播叫了這麼久還沒叫夠啊，差不多得了吧
︰好無語剛剛還給孟赫站台呢，現在就叫上唐今了
︰什麼花痴妹啊能不能別叫了
︰笑死，樓上沒看主播信息吧
︰？
︰等會？
︰主播泥……
少年如看見自家偶像的狂熱粉絲般地不斷尖叫，引得了直播間觀眾的不滿，也引得甲板上的不少人將視線轉移向了岸上。
輪船頂層的甲板上，留著個波波頭還像是中學生一樣的黑西裝男生，轉頭看向身側一身銀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爸……我們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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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西裝男面色沉凝地望著岸上的兩道身影，良久，才緩緩道︰“這個人我們開罪不起。孟赫已經得罪了對方，我們現在就只能躲著，避著，靜觀其變。”
波波頭男生有些異議，但看著男人沉沉的臉色，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
“啪。”
這次不是人字拖踩在地面上的聲音了。
而是手掌拍在另一個人肩膀上的聲音。
不輕不重地一下拍，卻好像瞬間拍軟了孟赫半邊身體。
他猛然一激靈，如被凍結般始終凝滯在那片海洋的目光終于僵硬地開始轉動，轉向唐今。
漆黑墨鏡後的眼眸瞧不清晰，只倒映出他自己煞白僵硬得如同一具死尸般的臉。
那怠懶的聲音悠悠，听得認真，卻又叫人覺得十足嘲弄︰“不管怎麼說，好像確實是我誤會了。怎麼，要不要我給你道個歉啊？”
孟赫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青年，下顎緊繃。
他想要說話，可上下兩排牙齒卻像是生銹要死的機關一樣，根本無法開啟。
那是太過緊張，太過戒備，恐懼到無法再控制自己身體的表現。
偏他還要死死撐著臉，好似多有底氣地怒瞪著唐今，全然不知自己這副緊繃到已經開始發抖的模樣有多可笑。
唐今笑了一聲，也懶得再搭理這位不知所謂的西裝男子，收回手，悠悠朝登船梯的方向走去。
看到唐今帶著三只靈跟黑棉花羊回來，竇紫也總算能把掉在地上的下巴自己托回去了。
“你……”竇紫欲言又止，臉色復雜，好半晌，她還是問了一個正常人類在見過剛剛那樣的場景後，難免會生出來的疑問，“你真的是人嗎？”
唐今挑眉，“無端端干嘛罵人呢。”
竇紫現在想起剛剛那個場面都還有點心驚肉跳，海面被切開的畫面只怕這輩子都會深深留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嘆了口氣，也不想再說剛剛的事了，只是疑惑，“你都有這個實力了，還用擔心島上那個東西？”
唐今不置可否。
見她居然什麼都不說，竇紫不禁感到後背發涼，“我已經不敢想象那個島上到底有什麼了……對了，菲恩沒事吧？”
竇紫將視線轉向那還被三只靈抬著的那只黑棉花羊。
剛剛的情景沒幾個人看清，在其他人眼里，可能以為唐今替三只靈跟菲恩擋下了孟赫那一掌。
但實際上——
她們還是來晚了。
她們到達的時候孟赫的那一掌就已經擊中了菲恩，唐今只是及時過去給他灌了點能量，沒讓他在虛弱的情況下因為孟赫那一掌直接斷氣。
唐今瞥了眼那只還在睡夢中抱著藤蔓一個勁啃的黑棉花羊，沒什麼興趣地收回視線，“看他吃這麼賣力，就知道他肯定死不了了。”
竇紫眨了眨眼楮，遲疑一會，她還是開口︰“你對菲恩……是不是有點太嚴厲了？”
雖然她們認識也不算太久，但平時看唐今對其他人的態度都還是不錯的，唯獨在對待菲恩的時候……會冷酷得有些不近人情。
唐今無聊地抬頭去看太陽，懶懶的語氣好像對這事沒有半分的自覺︰“有嗎？”
竇紫倒還是實話實說︰“有。”
唐今微微眯眸，不知是映著太陽的光還是別的什麼，墨鏡後的那雙淺眸里竟慢慢流轉過了幾縷如線如水般的金色光芒，“八字這麼不合，還是找個機會把他丟了吧……”
“噗。”正拿著一瓶水在喝的竇紫一口水直接噴了出去。
咳了好幾聲，竇紫神色復雜地看向唐今，“說你冷酷你還真的冷酷到底啊……”
唐今推了推臉上的墨鏡，將手重新揣回褲兜里，“你也說了，我對他太冷酷，讓他早點離開也是為了他的身心好。”
竇紫︰“……”
沉默許久，竇紫最後也只能開口送她一個“六”。
兩人談話間，輪船已經重新靠岸。
除靈盟的工作人員飛奔從船上船下飛奔而來，重新搭建好登船梯和檢驗口，鋪設好一切。
唐今走過去跟那群工作人員說了一句︰“她們三個剛剛幫我報過名了。”
幾名工作人員連忙點頭︰“是的是的，您就是唐今大師對吧？您現在就可以上船了，我們已經給您安排了船上最好的房間，對了，您的行李需要我們幫您拿嗎？我們……”
殷勤諂媚的話語跟炮彈珠一樣，一連串滾了出來，
唐今懶得听，跟竇紫道了個別，叫三只靈將行李丟給那些上趕著想要提行李的工作人員，便一腳踏上了登船梯。
和孟赫準備上船時的一眾歡呼掌聲不同，從船上投來的視線很多很多，卻幾乎听不見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登船梯沒走多久，便來到了船上走廊。
唐今正打算跟著領路的工作人員直接去房間，余光就瞥見一個熟悉的東西。
她停下腳步，倒退兩步倒了回去。
墨鏡後悠慢的目光精準落在了那道戴著帽子試圖遮掩自己面容的身影上。
孟慶早在剛剛就已經被嚇軟了腿，一直趴在登船梯上連起都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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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唐今要上船了，他才終于爬起身，跟逃命似的爬上船，躲進人群里試圖逃避唐今的視線。
只是沒想到他都已經把自己縮進角落里了，居然還是被唐今一眼發現。
一想到剛剛整個海面都被切割開的畫面，一想到如果唐今要切的不是海，而是他……
孟慶猝然大叫一聲，崩潰似的直接滾下登船梯。
滾到中間一半，還不小心滾歪了，直接一個倒栽蔥狠狠栽進了海里。
唐今挑眉看了一會，還是掠過周圍一眾悄悄看著她又不敢說話的人群，去自己的房間。
一直等到唐今的身影消失，靜悄悄的甲板上才驀然爆發出一陣議論聲。
“太恐怖了，這就是大佬的氣場嗎？”
“直接把孟慶嚇得滿地亂爬哈哈哈哈哈。”
“但感覺比孟赫更接地氣誒……”
“廢話，誰穿大褲衩人字拖不接地氣。”
“穿人字拖都那麼帥……”
“這就叫高手不拘泥于外物。”
“這才是真正的接近神的人啊……那個孟赫，一天天的鼻孔看人，裝死了，我老早就看他不慣了。”
“話說孟赫呢？”
“喏，還在那底下站著呢，從剛剛開始就沒動過。”
“他不是被嚇傻了吧？”
“誰知道……”
……
除靈盟為了這次的小島之行也算是下了血本，租借來代步前往小島的船只都是一等一的豪華游輪，就是沒法上島，能搭乘這趟游輪在海上走上一遭，也是非常不錯的體驗。
不過除靈盟最喜歡搞階級分明那一套，原本按照唐今丁級除靈師的身份，她最多也就能住個普通的單人間。
但現在，配備獨立餐廳陽台游泳池，由一個巨大水晶樓梯分為上下二層，面積超過四百平方米的豪華套間就這樣分給了唐今。
工作人員給唐今介紹了一下房間內的基礎設施，又殷勤地道︰“這個房間還配備了一個專門的管家，已經等在門外了，如果您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跟那位管家說。不知道這個房間您還滿意嗎？”
唐今在沙發上坐下，伸手跟三只靈把那只黑棉花羊要了過來，“管家就不用了，沒事了你也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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