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永別了——唐今！”
隨著這一聲暴喝，船上岸上，所有人的耳邊都驟然響起一道刺耳的嗡鳴。
平坦的路邊上裂紋如閃電般瞬間爬至目標面前，散落在地面的石子高高揚起在空中被強大的靈力碾碎成齏粉。
這一掌過去得太快太快，根本沒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只听得轟然一聲，岸上驀然炸開一片煙塵，停靠在岸邊的游輪都被這一掌的余波推得遠離的岸邊數寸。
直播間里的彈幕好似都被這一掌驚得忘記了反應了，遲鈍了兩三秒才驟然爆發。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不是已經打完了嗎？
︰孟赫又出手了？
︰這就是真正的大佬打架？真的跟武俠片一樣啊
︰武俠片？修仙片吧
︰不都打完了嗎怎麼還出手，是我沒看懂？
︰孟赫是要趕盡殺絕？
︰這就有點沒必要了吧
︰前面的聖母啊，怎麼沒必要了？
︰別人都打上門了肯定要斬草除根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自己要惹孟赫，死了也活該啊
︰？不是孟赫先動手的
︰那也肯定有原因的啊
︰沒見那個唐今身邊圍了三只惡靈啊，肯定是那三只惡靈在外面搞事了孟赫才出手收拾的
︰支持孟赫！
︰那三只靈有掛除靈盟的工作證啊，那麼顯眼
︰哎呀你管他呢，那可是孟赫，怎麼會無緣無故對人動手
︰對啊，那可是孟赫！
︰有錯也是這個叫唐今的錯，招惹孟赫干嘛
︰可惜咯，接下來的畫面可能不太適合小孩子看咯
……
地面上的水泥都在剛剛的那一掌下被掀起，化作齏粉四散到了空中。
塵埃飛散，遮蓋住了大坑里的景象。
不過孟赫估計，就是走到那個大坑邊去看，也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陰沉的臉色開始一點點好轉。
雖然剛剛的對戰中他一直被對方壓著打，但那是因為他的最強殺招都是需要蓄力的招式，用來對付惡靈合適，但卻不適合用來跟人對戰。
他被對方壓著打，並不代表他比對方弱，不過是彼此的出招方式不同，對方剛巧更適合跟人打斗罷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剛剛拍出去的那一掌乃是他蓄力後的全力一擊，哪怕是由鋼鐵水泥所建造成的高樓大廈，也會在他這一掌下頃刻倒塌，而人的血肉之軀就更不用說了。
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能承受得住他這一掌。
那個唐今的家伙，還有跟著他的三只靈——只怕此刻已經跟周圍的灰塵融作了一體。
唐今……
孟赫的表情逐漸恢復了淡然，他輕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嘴角竟隱隱浮現出一抹笑意。
唐今，很好，他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若是將來有人問他這一生踫到的最強的對手是誰，他一定會報上“唐今”這個名字。
但如果對方還要追問他那個“唐今”到底有多強，那他也只能很可惜地告訴對方——
很強。
但也不過如此罷了。
孟赫彈了彈衣服上的煙塵，淡淡臉色準備離開。
看著岸上孟赫的身影，甲板上的一眾除靈師也忍不住議論了起來。
一個穿著白綠格裙的女生，一邊舉著手機直播，一邊興奮地問旁邊高馬尾的女人︰“小櫻姐小櫻姐，那個唐今是不是真的沒了啊？孟赫這也太牛了吧！”
趙小櫻站在欄桿邊，和興奮的茶花不同，她皺著眉頭，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
面對茶花的問題，她回答得很古怪︰“你最好不要太靠近孟赫。”
“啊？為什麼？孟赫那麼厲害，我還想去跟他要簽名呢！”剛剛目睹了一場曠世之戰，茶花還興奮著呢。
趙小櫻偏過頭，看著她那副高興的模樣忍不住在她額頭上推了一下，“你還沒搞清楚嗎？他殺了人。”
茶花愣了一下，“呃……”
趙小櫻皺著的眉頭解不開，“就算除靈師之間的事不歸政府管，可你見過有哪個除靈師一不高興就動手殺人的嗎？”
“這種毫不猶豫就能動手殺人，而且殺完人也沒有一絲害怕愧疚的人，你還跟他要簽名？”
“你就不怕他看你不順眼，順手把你也給滅了？”
趙小櫻的一番話說得茶花有點發怵，但她也覺得趙小櫻有點反應過度了，“沒有這麼嚴重吧……”
見茶花表情抗拒，趙小櫻也懶得再說了，“算了，我要回去了，你回不回？”
“現在？”茶花看了看周圍，發現甲板上的人都已經開始朝樓梯的方向跑，準備去樓下走廊圍觀孟赫登船。
再看一眼趙小櫻，茶花打著哈哈︰“小櫻姐你先回房間吧，我還是想看看……”
趙小櫻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打算回房間。
茶花還在直播，她剛剛跟趙小櫻的對話也都被直播間里的觀眾听見了，這會彈幕正罵著。
︰主播在跟誰說話啊？有本事叫她露臉說啊，別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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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孟赫看你不順眼，想多了，人孟赫根本就不會看你們！
︰好裝啊主播這個朋友誰啊
︰小丑在這杞人憂天，不過孟赫殺你確實跟殺螞蟻一樣
︰聖母竟在主播身邊
茶花看著那些個彈幕，又看了眼趙小櫻的背影，也忍不住撇了撇唇。
但忽而。
就好像背後張了只眼楮看到了她的舉動，趙小櫻忽而停下來，轉過了身。
茶花連忙收斂表情，“怎麼了小櫻姐？哦，你也還是想去看孟赫對不對？”
趙小櫻沒有理她，而是快走兩步沖到了欄桿邊，朝著岸上看去。
茶花也一臉疑惑地跟著轉頭看去。
直播間里的彈幕幫她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臥槽怎麼還有個人？
︰誰啊？什麼時候站那的？
……
孟赫彈了彈衣服上沾到的灰塵，就打算離開。
但——
“啪嗒。”
身後驀然響起一聲清脆的，讓人感到分外熟悉，分外貼近生活的響聲。
孟赫還沒反應過來——
“啪嗒。”
又是另外一聲響。
孟赫終于反應過來，猛然回過頭，就見身後那片模糊不清的煙塵里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道身影。
“啪嗒。”
又是那樣清脆熟悉的聲音，孟赫跟隨著聲音的方向視線下移，就看見了一只踩在地上的夾板人字拖。
海邊風大，原本籠罩在空氣中的灰塵已經在迅速散去，甲板上注意到這一道突然出現的身影的人，也越來越多。
人字拖踩過地面所發出來的一道道啪嗒聲，都清晰傳到了船上眾人的耳邊。
倒不是這聲音本身有多大，而是早在剛剛就有人拿出了擴音的靈器，去探听岸上的情況。
這會眾人听到的，不僅有那人字拖走動的聲音，更有一道從煙塵里傳來，懶懶散散，摻雜著那麼點疑惑不解的嗓音。
“這麼大聲跟我說永別，搞得我還挺感動的……”
雙手揣兜的身影慢慢悠悠從煙塵里走出，架在鼻梁上的圓框墨鏡遮住了雙眼，叫人只能瞧見唇角那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我們好像還沒有見過面吧？這位……西裝男？”
……
突然出現的人字拖青年所說的話語，讓船上岸上的圍觀人群都驟然安靜了下來。
一道道情緒各異的目光，都紛紛投向了那道穿著白t大褲衩的身影，推測著青年可能的身份。
︰這位西裝男……這什麼奇葩稱呼
︰等等，這個人剛剛說什麼啊
︰好像是說，這麼大聲跟我說永別，但我們還沒見過面？
︰這啥意思啊
︰孟赫剛剛跟誰說永別了？
︰你們都傻了啊？唐今啊
︰孟赫剛剛不是喊永別了唐今？
︰等會等會，那這個人的意思是……
︰這個人才是唐今？？？
……
孟赫臉色微沉，一時間也難以分辨他是喜是怒。
他目光冷冷地看著那個戴著墨鏡的青年，聲音更冷︰“你是誰？”
“我是誰？”青年挑起眉毛，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語氣相當之古怪，“你剛剛不還哭天搶地喊我的名字跟我說永別？現在就不認識我是誰了？”
孟赫臉色愈發陰沉。
誰哭天搶地……
霎時，他瞳孔緊縮，臉色一變，“你是唐今？”
唐今歪起腦袋，有些疑惑不解，“你是智商有問題的呢，還是耳朵有問題？”
充滿嘲弄的話語放在平時只怕早已觸怒孟赫，但孟赫現在卻顧不上這些，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的唐今，“那剛剛那個是誰？！”
“剛剛？”唐今思索了一下，“哦”了一聲，朝身後招了招手。
三只打工靈抬著一只正在睡夢中吃草的黑棉花小羊，飄到了唐今身邊。
唐今順手就在那只睡得正香的黑棉花羊身上捏了兩把，“你好像跟我家寵物玩得很開心啊，剛剛。還放了煙花是吧，我看見了。”
淡淡的兩句話，直接驚得現場圍觀的除靈師一陣錯愕。
寵、寵物？
之前那個跟孟赫打得不分上下的黑發青年並不是唐今本人，而只是——
唐今本人所養的一只——寵物？？
孟赫居然只跟人家的寵物打得不分上下？
幾乎所有人的心中都跳出了這樣一連串不敢置信的疑問。
而孟赫本人的臉色就更是跟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異樣地繽紛多彩了。
他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唐今剛剛的話語，眼楮死死盯著被三只靈抬著的那只黑棉花羊，“你……”
他居然被一只寵物壓著打？
不。
這絕對不可能……
孟赫呼吸隱隱變得有些壓抑沉重，但陡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冷靜下來，冰冷的目光刺向了站在那里的唐今，“你以為用這種辦法，就可以嚇到我？”
唐今疑惑地挑起一邊眉。
孟赫繼續，像是發現了她的破綻一般，眼神里流露出輕蔑與不屑，“你以為變個樣子，然後說剛剛不是你，就可以蒙騙到我了？不過是變化術而已，在場諸位甲級以上的除靈師，有誰是不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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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孟赫看向了旁邊的輪船。
輪船的一眾除靈師也乍然被點醒了一般，“對啊，還有變化術，他是變了個樣子吧？”
“變化術？什麼變化術啊？”
“哎呀就是甲級除靈師才能學會的一種靈術，可以隨意變化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這麼厲害……”
“所以這個唐今就是變了個模樣出來裝模作樣啊？”
“呵，差點被他騙到，也是嘛，真有能跟孟赫打得不相上下的實力會給別人當寵物？瘋了吧？”
……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斷從船上傳來。
聲音不算大，但以孟赫和唐今都是能听得清晰的。
孟赫輕嗤，看回對面的唐今臉上也充滿了輕微的不屑，“看來，你也是黔驢技窮，走投無路了，居然想用這種方法來唬住我。”
孟赫淡淡一笑，“可惜——你吹的牛皮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牛皮吹破了
︰給我嚇一跳，還以為剛剛那個真是他的寵物呢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吹牛還是要打草稿的
︰嘖嘖嘖簡直社死現場啊
︰本來還覺得這個唐今也是個人物，現在，噫
……
唐今挑眉看著對面得意洋洋的孟赫，唇張了張，半晌，又閉上。
見她這樣，孟赫頓時便更覺得是自己猜對了。
他唇角淡然的笑進一步擴大，“怎麼，說不出話了？如果你剛剛認輸，或許還能做一個體面的手下敗將，但是現在……”
孟赫可惜地搖了搖頭。
他這副做作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笑。
不過現在似乎也不適合笑。
唐今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這麼說，你們剛剛真的不是在放煙花了？”
見她居然還要裝，孟赫眼底的輕蔑更重，也不淡然地笑了，而是有些諷刺地道︰“放煙花？我們剛剛可是在相當激烈地搏斗啊，你難道還真的失憶了？”
“失憶倒是沒失憶……這麼看來好像確實是我誤會了。”不等孟赫反應，唐今口中的話語又忽而一轉，“不過，我是真的以為你們在放煙花啊。”
孟赫冷笑，“一定要讓自己顏面盡失嗎？唐今。”
唐今左看看右看看，最終選定了一塊地方。
她友好地拍住孟赫的肩膀，指給他看，“你看那。”
她伸手拍出來的時候孟赫其實躲了一下，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躲開。
他警惕地看著身邊的唐今，良久，還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唐今所指的，是一片開闊無人的海面，周圍沒有任何船只和人影。
看什麼？孟赫剛想問，余光就瞥到唐今另一只揣在褲兜里的手掌悠悠抬起，做手槍狀對準了那片海域。
“ 。”她自己還悠哉配了個音。
發什麼神經？孟赫正想一把推開那莫名其妙就扶住了他肩膀的唐今，耳邊就驀然刮過了一陣風。
很輕很輕的一陣風。
幾乎听不見任何聲音。
可是。
他所面朝的那片海域，那陣風所吹向的那片海域，卻緩慢而無聲地，驀然如一塊布料般，從邊緣開始被整齊地切斷為兩半，暴露出抽干海水後高矮不一的海床。
那道裂痕一直延伸，一直延伸，延伸到人眼都無法再看見的距離後，又詭異了停滯了近半分鐘，那些被切斷排開到兩邊的海水，才驀然撞回一片，不斷震蕩起伏。
沒有太過絢爛的靈力光芒，就連海水翻涌的聲音都是在那被切成兩片的海重新撞回成一片後，才驀然響起。
但船上、岸上，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愣地呆在了原地，驚得再做不出任何反應。
只听見那道慵淡的嗓音悠悠感慨︰“我還以為至少也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能叫‘搏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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