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拳館的晨霧里總飄著股艾草的清香。李如龍蹲在東廂房門口,給非洲孩子們的拳套縫新的紅繩,露比的銅令牌仿制品掛在門把手上,隨著穿堂風輕輕晃,撞出細碎的響聲。
“龍哥,拆遷隊的人來了!”如虎舉著個鐵鑿子從巷口跑進來,校服上沾著水泥灰,“秦爺爺讓你帶著露比他們去鑿‘義’字,說要趕在推土機來之前取下來。”他往身後指,幾個體校隊友扛著撬棍跟在後面,“王教練說這是‘文化遺產保護’,算我們社會實踐學分。”
李如龍往暖房看,秦老頭正被查猜和杰森扶著往三輪車上爬,新做的綢緞馬褂被晨露打濕了一角,卻執意要親自去。“那字是我用血泡過的,你們鑿不明白。”老頭的拐杖敲得車斗咚咚響,“老周,把你那口最大的鐵鍋帶上,裝‘義’字用,別磕著踫著。”
老周拎著鐵鍋跟在後面,藍布圍裙上沾著面粉,手里還攥著把糖糕︰“給孩子們路上吃,鑿石頭費力氣。”他往李如龍兜里塞了個油紙包,“特意給秦老留的核桃餡,說能磨磨他那倔脾氣。”
黑市拳場舊址已經圍了警戒線,拆遷隊的推土機像頭鐵牛,趴在晨光里喘著粗氣。賣魚的老板搬了張桌子站上去,給圍觀的街坊們講當年的事︰“秦老就是在這兒把胳膊打斷的,對方要拆拳館,他硬是抱著柱子站了三天三夜!”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瓶白醋,“鑿石頭前抹點這個,省力。”
露比和阿頌蹲在牆角,用小手撫摸著那個模糊的“義”字。刻痕里還嵌著當年的血漬,變成了深褐色。“秦爺爺,這字會疼嗎?”露比仰著小臉,紅頭巾上的絨毛沾著灰塵。老頭摸了摸她的頭,金牙在晨光里閃︰“會疼才好,疼過才記得牢。”
李如龍往鑿子上抹了白醋,剛要下鑿,杰森突然按住他的手。“讓孩子們來試試?”他往非洲孩子和泰國弟子中間指,“這字是你們的根,得自己動手。”查猜立刻點頭,往阿頌手里塞了把小鑿子︰“輕點鑿,像給佛像描金那樣用心。”
孩子們圍成圈,輪流握著鑿子。露比的力氣小,鑿下去只留下個白印,阿頌趕緊幫她補了一下,石屑濺在兩人的手背上,像撒了把星星。體校的隊友們舉著相機錄像,王教練舉著擴音喇叭喊︰“注意姿勢!沉肩墜肘!這就是最好的站樁練習!”
秦老頭坐在老周的鐵鍋旁邊,看著孩子們的動作,突然咳嗽起來。“當年我刻這字的時候,比他們還小。”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塊青石板碎片,“我師父說,聚義拳館的‘義’,不是講義氣,是講擔當。”碎片上有個小小的牙印,是老頭年輕時咬的,說“疼了就忘不了”。
“義”字鑿下來時,正午的太陽正好照在上面。石片不大,卻沉甸甸的,刻痕里的血漬在陽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杰森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鐵鍋,老周趕緊鋪上塊干淨的藍布︰“別蹭著灰。”街坊們突然鼓起掌來,有人喊“秦老威武”,有人唱起哄的小調,把推土機的轟鳴聲都蓋了過去。
回拳館的路上,三輪車斗里的鐵鍋用紅綢布蓋著,像供奉著什麼寶貝。非洲孩子圍著鐵鍋唱歌,泰語、中文、斯瓦希里語混在一起,不成調卻格外熱鬧。老周蹬車的力氣比平時大,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新廣場的地基下個月才打,這字先供奉在暖房里,讓秦老天天看著。”
暖房里早就擺好了供桌,張大爺用朱砂在黃布上畫了太極圖,鋪在桌子中央。李如龍把“義”字石片放上去時,突然發現背面還有個刻痕——是個歪歪扭扭的“武”字,比正面的“義”字小很多,顯然是後來補刻的。
“這是你師娘刻的。”秦老頭突然開口,金牙閃得有些黯淡,“她總說,光有義沒有武,鎮不住壞人;光有武沒有義,成不了好人。”他往石片上灑了點桂花酒,“她走的那年,我把這字刻在了背面。”
如虎突然拽著李如龍的衣角往外跑,巷口停著輛陌生的卡車,車斗里裝著個巨大的木箱子。“巴西來的!”卡車司機舉著張單子,“說是給聚義拳館的禮物,湯姆先生寄的。”
拆開箱子,里面是尊木雕——湯姆的弟弟親手雕的,李如龍站在聚義拳館門口,左手握著銅令牌,右手舉著糖糕,身邊圍著不同膚色的孩子,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塊拼圖,合在一起是個完整的地球。“湯姆說,這叫‘天下拳館是一家’。”司機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封信,“他下個月帶德國孩子來交流,說要學您的‘自衛三式’。”
傍晚的拳館飄著炖肉的香味,老周殺了只自己養的雞,說是給鑿石頭的孩子們補補。露比和阿頌蹲在灶台前,學著燒火,火星濺在兩人的手背上,他們卻笑得直拍手。杰森舉著相機錄像,鏡頭對著秦老頭︰“您當年斷胳膊的時候,想到拳館會有今天嗎?”
老頭往嘴里塞了塊雞肉,金牙嚼得咯吱響︰“想到過,也沒想過。”他往暖房的方向指,“想到過會有人繼承這牌子,沒想過會有這麼多膚色的孩子。”他突然往李如龍手里塞了串鑰匙,“東廂房旁邊的空地,蓋個新的訓練館吧,孩子們快練不下了。”
沈浩舉著紀錄片的腳本跑進來,上面標著密密麻麻的批注。“巴西的拍攝團隊下周就到。”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張行程表,“要去亞馬遜雨林拍太極和桑巴的融合,查猜師傅說要表演泰拳版的草裙舞。”
李如龍看著腳本上的“聚義拳館全球巡禮”,突然很想念明善城的雨。巴西的雨林再茂盛,也長不出青石板上的青苔;德國的面包再香,也沒有老周的糖糕帶著股煙火氣。但他知道,這些想念都是甜的,像“義”字石片背面的“武”字,藏著不為人知的溫柔。
夜深時,孩子們都睡熟了,東廂房里飄著均勻的呼吸聲。李如龍坐在暖房里,看著供桌上的“義”字石片,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上面,刻痕里的血漬像撒了把碎鑽。秦老頭的呼嚕聲從躺椅上傳來,手里還攥著那枚銅令牌,令牌的影子投在石片上,像個小小的守護符。
他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新訓練館的地基要打了,巴西的拍攝團隊在等著,湯姆的德國孩子盼著來學拳,甚至連拆遷隊的隊長都托人說情,想讓自家孩子來聚義拳館學太極。而那塊“義”字石片,終將嵌進新廣場的地基里,上面蓋起全世界最大的武術交流中心,牆角會種上老周的桂花樹,每到秋天,甜香就能飄遍整個明善城。
露比突然從東廂房跑出來,手里舉著個噩夢驚醒的非洲小男孩。“他說夢見推土機把‘義’字壓碎了。”露比的眼楮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李如龍把兩人領到暖房,指著供桌上的石片︰“你看,它好好的在這兒呢,有秦爺爺和銅令牌保護著,誰也壓不碎。”
小男孩怯生生地摸了摸石片,突然笑了,用斯瓦希里語說了句什麼。杰森翻譯道︰“他說這字在發光。”
李如龍看著石片上的月光,突然覺得真的在發光,淡淡的,卻很堅定,像聚義拳館的燈,像老周的糖糕,像秦老頭的金牙,像所有藏在拳里的溫柔與擔當,在明善城的夜色里,在世界各地的牽掛里,永遠亮著,等著被繼續寫下去,永遠沒有結尾。
聚義拳館的青石板在秋雨里泛著油亮的光,李如龍蹲在新訓練館的地基旁,往水泥里埋“義”字石片。露比和阿頌捧著小鏟子,往石片周圍撒桂花——老周特意從糖糕鋪的桂花樹上摘的,說“讓石頭也沾點甜氣”。
“秦爺爺說要澆第一桶混凝土。”如虎舉著個鐵皮桶跑過來,桶沿還沾著上次炖雞的油星,“體校的隊友們扛著攝像機在暖房等著,王教練說這叫‘傳統與現代的踫撞’。”他往地基深處指,“杰森把非洲孩子畫的地球拼圖嵌進去了,說這樣全世界的根都扎在這里。”
李如龍往地基里看,拼圖的碎片被水泥牢牢粘住,巴西的雨林、德國的城堡、泰國的寺廟都圍著明善城的拳館,像朵盛開的花。查猜帶著泰拳弟子往水泥里撒糯米粉,說“這是泰國建寺廟的規矩,能讓地基更結實”。
秦老頭拄著拐杖走到地基邊,新做的拐杖頭包著銅皮,是疤子用汽修廠的邊角料打的,上面刻著個小小的“聚”字。“當年我師父蓋拳館時,就埋了塊青磚,說‘磚在館在’。”老頭往李如龍手里塞了把泥刀,“你來抹最後一把水泥,這館就算正式扎根了。”
水泥抹得很勻,石片的邊緣漸漸隱進灰色里,只露出“義”字的輪廓,像顆正在發芽的種子。老周突然往水泥上撒了把芝麻︰“跟糖糕似的,得有料才香。”街坊們突然鼓起掌來,張大爺的太極劍“ 當”掉在地上,他撿起來時直拍大腿︰“這叫‘芝麻開門’,以後拳館準能火遍全世界!”
中午的雨停了,陽光從雲縫里鑽出來,照在地基上,水泥泛著濕漉漉的光。非洲孩子圍著石片唱歌,露比的紅頭巾在風里飄,像團跳動的火苗。阿頌突然拉起她的手,往暖房跑,手里攥著片剛撿的銀杏葉,說要夾在給非洲孩子的信里。
暖房里擺著台新電腦,是湯姆從德國寄來的,屏幕上正直播“友誼拳館”的課間餐——德國孩子舉著芝麻糖糕,用中文喊“聚義拳館加油”,湯姆的媽媽站在糖糕窗口,圍裙上繡著太極圖,動作笨拙地往糖糕上撒桂花。
“巴西的拍攝團隊明天就到。”沈浩舉著行程表進來,上面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要去桑巴舞學校取景,查猜師傅說要教舞者泰拳的‘膝擊’,您得把太極的‘化勁’融進去,說是‘剛柔相濟的舞蹈’。”
秦老頭突然咳嗽起來,往李如龍懷里塞了個布包︰“這里面是我攢的藥錢,給新館買拳靶用。”布包里的錢用紅繩捆著,有零有整,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照片,是年輕時的秦老頭和師娘站在老拳館前,師娘手里舉著塊剛出爐的糖糕,笑得眼楮都沒了。
“師娘當年最會做糖糕。”老頭的聲音有點啞,“她說拳館的日子再苦,也得有點甜滋味。”他往老周的方向努努嘴,“現在有老周接手,她在天上看著準高興。”
老周剛好端著蒸籠進來,往每個人手里塞糖糕︰“剛出爐的核桃餡,給新館沾沾喜氣。”他往秦老頭手里多放了個,“里面加了川貝,治咳嗽的。”蒸籠里躺著個特別大的糖糕,上面用芝麻拼了“新館大吉”,筆畫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勁。
下午的訓練在臨時搭的棚子里進行。李如龍教非洲孩子練“太極雲手”,露比總把胳膊抬得太高,他就往她手里放個乒乓球,說“掉下來就算輸”;阿頌的“形意崩拳”總用不對勁,李如龍讓他揉面團,說“拳頭得像面團一樣,能軟能硬”。
杰森舉著相機拍個不停,鏡頭對著孩子們的笑臉︰“非洲學校的孩子們說,等聚義分館蓋好,要把這里的訓練視頻刻成光盤,每天放學都看。”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張設計圖,“這是分館的草圖,屋頂是太極圖的形狀,能收集雨水澆花。”
如虎突然拽著李如龍往巷口跑,拆遷隊的推土機正在新廣場的地基上作業,司機看見他們,突然從駕駛室里探出頭,舉著個銅令牌仿制品︰“我兒子說要學太極,這是他讓我送來的拜師禮!”仿制品的紅繩上還拴著顆乳牙,說“換牙了,得跟龍哥討個好彩頭”。
夕陽西下時,新訓練館的地基上插滿了小旗子,有中國的五星紅旗,有非洲的星條旗,有泰國的紅藍白旗,風一吹嘩啦啦響,像在唱首熱鬧的歌。李如龍站在旗陣中間,看著遠處的聚義拳館牌坊,突然覺得秦老頭說得對——拳館從來不是間屋子,是所有牽掛它的人的心,湊在一起,就成了家。
沈浩舉著攝像機跑過來,鏡頭對著天邊的晚霞︰“巴西導演說要拍個延時鏡頭,從黃昏到黎明,記錄新館的成長。”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瓶熱可可,“查猜師傅在暖房教露比跳泰國民間舞,說要給明天的拍攝團隊一個驚喜。”
暖房里果然熱鬧,查猜的泰拳弟子圍著露比轉圈,鼓聲打得震天響。露比的紅頭巾飛起來,纏住了阿頌的手腕,兩人的笑聲混著鼓聲,在暮色里飄得很遠。秦老頭坐在太師椅上,跟著節奏晃腦袋,金牙在燈光下閃得像顆小星星。
李如龍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巴西的桑巴要和太極融合,德國的糖糕要學著加桂花,非洲的分館等著嵌進新的“義”字石片,甚至連拆遷隊司機的兒子,都盼著來聚義拳館學第一招“雲手”。而新訓練館的地基會慢慢長高,牆上會貼滿世界各地的照片,牆角的桂花樹種下去,總有一天會開得滿院芬芳。
夜深時,地基上的小旗子還在風里晃,月光照在水泥上,像鋪了層銀霜。李如龍蹲在石片旁,摸了摸露出的“義”字,突然覺得它真的在發芽,根須順著青石板往深處扎,穿過明善城的土壤,穿過湄南河的沙灘,穿過非洲的草原,把所有牽掛聚義拳館的人,都連在了一起。
露比和阿頌抱著枕頭從東廂房跑出來,說要在地基旁露營,守著石片睡覺。“秦爺爺說這樣石頭會長得更快。”露比的眼楮亮得像星星,懷里還抱著那片銀杏葉,“我要把它壓在枕頭下,夢里就能看見非洲的孩子們了。”
李如龍笑著給他們鋪好睡袋,往露比手里塞了個銅令牌仿制品︰“拿著這個,石頭就不會怕黑了。”阿頌趕緊把自己的椰殼護肘也放在旁邊,說“這樣還能防野獸”。
夜色漸深,暖房的燈還亮著,秦老頭的呼嚕聲混著查猜的鼓聲,像首溫柔的搖籃曲。李如龍站在旗陣中間,望著天邊的星星,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太陽——巴西的拍攝團隊會帶來新的故事,新訓練館的水泥會慢慢變硬,而他要做的,就是守著這顆發芽的“義”字,看著它長成參天大樹,枝椏伸到世界各地,每片葉子上,都寫著“聚義拳館”四個字,帶著桂花的香,帶著糖糕的甜,永遠沒有結尾。
聚義拳館的新訓練館在初冬時節立起了框架,松木梁架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李如龍踩著腳手架往梁上掛銅鈴,是老周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說是早年寺廟里的物件,風吹過時能響出“宮商角徵羽”的調子。
“巴西團隊的無人機在巷口盤旋呢!”沈浩舉著對講機喊,聲音被風刮得有點散,“導演說要拍梁架落成的全景,讓秦老站在牌坊下敲銅鑼。”他往腳手架上扔了件厚外套,“查猜師傅把泰國的祈福繩帶來了,讓你給梁架系上,說能鎮住煞氣。”
李如龍接住外套,袖口繡著個小小的太極圖——是露比用十字繡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名牌都暖和。他往梁上系祈福繩時,發現繩結里裹著東西,拆開一看,是片銀杏葉和顆芒果核,顯然是露比和阿頌偷偷放的。
秦老頭站在牌坊下,穿著新做的貂皮坎肩,是杰森托非洲朋友寄來的,毛茸茸的領口襯得他的金牙格外亮。老頭手里攥著銅鑼槌,卻遲遲不肯敲,眼楮直往巷口瞟。“老周的糖糕還沒送來?”他用拐杖敲了敲青石板,“梁架落成得用糖糕祭,這規矩不能破。”
老周推著小車跑過來時,棉手套上還沾著面粉,蒸籠里的糖糕做成了梁架的形狀,芝麻拼的“平安”二字在熱氣里若隱若現。“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他往秦老頭手里塞了個,“特意加了紅糖,說給新館添點喜氣。”
銅鑼敲響時,無人機“嗡”地飛上天,鏡頭掃過聚義拳館的青瓦、新訓練館的木架、巷口攢動的人頭,最後定格在秦老頭的笑臉上。巴西導演舉著對講機喊“完美”,聲音里帶著興奮的顫音︰“這就是我要的‘東方韻味’,比紀錄片腳本里寫的還動人!”
查猜帶著泰拳弟子往梁上撒糯米,說“這樣木頭不會生蟲子”;非洲孩子舉著彩紙做的風車,在腳手架下轉圈,露比的紅頭巾被風吹得像面小旗;如虎和體校隊友扛著“聚義新館”的匾額,正往門楣上掛,王教練舉著擴音喇叭指揮︰“往左點!再往左!要正對‘義’字石片的方向!”
李如龍從腳手架上跳下來時,杰森突然遞給他個牛皮本,是非洲孩子的日記。露比在里面畫了幅畫︰新訓練館的屋頂上,銅鈴在月光里唱歌,下面圍著不同膚色的人,每個人手里都牽著根線,線的另一頭系著銅令牌。“她說這是‘心連著心’。”杰森的藍眼楮在陽光下閃,“下個月非洲分館奠基,孩子們想讓你視頻剪彩。”
中午的陽光暖得像春天,街坊們在新館的空地上擺了長桌,老周的糖糕、查猜的芒果飯、杰森帶來的非洲烤餅堆成了小山。張大爺的太極班表演了新排的劍舞,孩子們的劍穗纏在一起,引得大伙笑成一團。
秦老頭被眾人圍著敬酒,喝得臉紅撲撲的,突然往李如龍懷里塞了串鑰匙︰“新館的東頭留了間屋,給你當辦公室。”他往梁上指,“我讓人在梁上刻了‘武德’二字,比金牌還重要。”老頭的拐杖敲得地板響,“以後招學員,先看品性,再看筋骨,這規矩不能改。”
李如龍往梁上看,果然有兩個淺淺的刻痕,是秦老頭趁人不注意時用拐杖頭劃的,筆畫里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老周湊過來說︰“秦叔凌晨三點就爬起來了,說要趕在木工上梁前刻,怕年輕人忘了本分。”
下午的訓練在臨時館里進行,巴西團隊扛著攝像機跟拍。李如龍教露比練“太極推手”,小姑娘總愛用蠻力,他就往兩人中間放個氣球︰“誰把氣球弄破了,誰就輸。”露比的小臉憋得通紅,終于學會了“化勁”,氣球在兩人手掌間輕輕晃,引得導演連連叫好。
阿頌的泰拳肘擊總帶著股狠勁,李如龍讓他對著棉花靶練習,說“肘是用來防御的,不是用來傷人的”。查猜在旁邊翻譯,突然拍著大腿笑︰“這跟我師父說的‘肘如磐石,心似流水’一個道理!”
沈浩舉著腳本跑過來,指著其中一頁說︰“巴西導演想加段‘功夫糖糕’的戲,讓老周教非洲孩子炸糖糕,說這是‘最溫柔的功夫’。”他往糖糕鋪的方向指,“老周已經支起了油鍋,露比正學著翻糖糕呢,油星濺了一身也不躲。”
李如龍往糖糕鋪看,露比踮著腳站在灶台前,藍布圍裙罩住了膝蓋,老周握著她的手翻糖糕,金黃的糖糕在油鍋里打著滾,像群調皮的小魚。非洲孩子舉著手機錄像,說要把教程帶回非洲,讓媽媽們也學著做。
傍晚時,杰森突然拉著李如龍往暖房跑,屏幕上正播放非洲學校的直播︰孩子們在空地上用粉筆畫了個巨大的太極圖,圍著圖跳當地的祈福舞,領頭的小女孩扎著紅頭巾,動作像極了露比。“她們說在為新館祈福。”杰森的聲音有點哽咽,“那是露比的妹妹,說要像姐姐一樣,當聚義拳館的弟子。”
秦老頭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屏幕直抹眼楮,金牙上沾著點紅糖漬。“把那枚最小的銅令牌仿制品寄給孩子。”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個小布包,“就說是秦爺爺給的,以後到明善城,管吃管住。”
如虎突然沖進來說,拆遷隊送來了新廣場的設計圖,中心位置留了個圓形的凹槽,正好嵌“義”字石片。“他們說要在石片周圍刻上所有分館的名字,用不同的文字。”如虎的手指在圖上點著,“巴西分館、德國分館、非洲分館……以後會越來越多。”
夜色漫進新館的框架時,木工們在梁上掛了串燈籠,暖黃的光透過木縫灑下來,像給未完工的屋子披了件紗衣。李如龍站在空地上,看著燈籠的影子在地上晃,突然覺得這新館像個正在長大的孩子,骨架一天天結實,血脈一天天豐盈。
巴西導演舉著攝像機,拍下這溫馨的一幕︰秦老頭坐在燈籠下教露比寫“武”字,老周往孩子們手里塞熱糖糕,查猜和杰森比劃著新學的太極招式,如虎和體校隊友在地上畫明天的訓練草圖……所有的聲音混在一起,像首沒有旋律的歌,卻比任何樂章都動人。
李如龍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新館的牆壁開春就要砌,非洲分館的奠基儀式在等著視頻剪彩,巴西的紀錄片要趕在明年電影節上映,甚至連老周都規劃著,要在新館開個“功夫糖糕體驗課”,讓外國朋友學著揉面團、炸糖糕,感受“剛柔相濟”的滋味。
露比突然舉著個剛炸好的糖糕跑過來,上面用芝麻拼了個小小的“龍”字。“周叔說這個給你。”她的鼻尖沾著面粉,像只剛偷吃完的小花貓,“阿頌說明天教我練‘崩拳’,說學會了就能保護妹妹。”
李如龍咬著糖糕,甜香混著松木的清香在舌尖漫開。梁上的銅鈴被風吹得輕響,像在應和露比的話。他抬頭望著星空,新館的木架在夜色里像個巨大的驚嘆號,仿佛在說︰這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遠處的糖糕鋪還亮著燈,老周的咳嗽聲混著油鍋的滋滋聲,在巷子里飄得很遠。李如龍知道,只要這燈光不滅,聚義拳館的故事就會永遠寫下去,帶著松木的堅韌,帶著糖糕的甜蜜,帶著銅鈴的清脆,帶著所有跨越山海的牽掛,在明善城的土地上,在世界各地的期盼里,繼續生長,永遠沒有結尾。
聚義拳館的新訓練館在開春時砌上了青磚,牆縫里嵌著杰森從非洲帶來的紅土,查猜撒的糯米在雨水里發了芽,鑽出點點新綠。李如龍站在剛刷好的木門前,往門環上系紅綢帶,綢帶是露比用非洲蠟染布改的,上面繡著泰式花紋,風一吹,像只振翅的蝴蝶。
“巴西紀錄片的樣片寄來了!”沈浩舉著個快遞盒沖進院子,鞋上沾著新館前的春泥,“導演說要在戛納電影節首映,讓咱們給片子起個中文名字。”他往石桌上倒出一堆光盤,“秦老非說叫《銅令牌的故事》,老周卻覺得該叫《糖糕與拳頭》,吵了一早上了。”
李如龍拿起張樣片,封面是新館的木架在夕陽里的剪影,梁上的銅鈴閃著微光,角落里,秦老頭的拐杖尖正對著“義”字石片。他突然想起露比日記里的畫,不同膚色的手牽著同根紅繩,繩子那頭系著銅令牌,系著糖糕攤,系著聚義拳館的青石板。
“叫《根》吧。”李如龍擦了擦光盤上的指紋,“所有故事都從這里長出來的。”
暖房里果然吵翻了天。秦老頭把銅令牌往桌上一拍︰“沒有這令牌,哪來的拳館?”老周舉著蒸籠反駁︰“沒有我的糖糕,誰給你們練拳的力氣?”張大爺在中間打圓場,太極劍舞得呼呼響︰“依我看,叫《太極與糖糕》,又柔又甜。”
查猜突然用中文喊︰“叫《天下一家》!”他往眾人手里塞剛刻好的木牌,上面用泰文、中文、德文刻著“聚義”,“我徒弟阿頌說,這才是拳館的魂。”
非洲孩子舉著蠟筆跑進來,露比的畫紙上,新館的屋頂長成了棵大樹,枝椏上掛著銅令牌、糖糕、泰拳綢緞、非洲面具,樹根深深扎進標著“明善城”的土壤里。“就叫《會長大的拳館》。”露比把畫貼在牆上,紅頭巾掃過秦老頭的貂皮坎肩,“秦爺爺說,好故事就像樹,永遠長不完。”
大伙突然都不吵了,秦老頭摸著畫紙直點頭,金牙在陽光下閃︰“這名字好,比我的強。”老周往露比手里塞了個糖糕︰“加了蜜棗,給小福星吃。”
下午的奠基儀式來了群特殊的客人——拆遷隊的工友們扛著鐵鍬來幫忙,隊長的兒子抱著銅令牌仿制品,非要拜李如龍為師。“這孩子天天在家練你教的‘自衛三式’,說要保護被欺負的同學。”隊長往新館牆角指,“我們給館後開了條排水溝,用的是黑市拳場舊址的青石板,也算給老地方留個念想。”
如虎帶著體校隊友搬來批石鎖,是用新廣場地基里的廢石料鑿的,每個鎖柄上都刻著太極圖。“王教練說這叫‘廢物利用’,比健身房的器械有靈性。”他往石鎖上撒了把桂花,“露比說非洲分館的地基也得埋這個,沾沾聚義拳館的氣。”
杰森突然從卡車里搬下尊銅像,是非洲孩子用銅礦澆鑄的,秦老頭拄著拐杖站在拳館前,左手握著銅令牌,右手卻藏在身後,手里捏著塊糖糕。“孩子們說,秦爺爺的溫柔總藏在背後。”杰森擦了擦銅像上的灰,“下個月分館奠基,這像要立在廣場中央,跟新館的木雕對著看。”
秦老頭摸著銅像的衣角,突然咳嗽起來,拐杖尖在青石板上劃出淺淺的痕。“當年我師父總說,拳館是裝人的,不是裝獎杯的。”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串鑰匙,“新館的西廂房給孩子們當宿舍,牆都刷成了天藍色,露比說像非洲的天空。”
李如龍打開西廂房的門,陽光透過新糊的窗紙,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牆上貼著非洲孩子的涂鴉,阿頌的泰拳招式圖旁邊,露比畫了個巨大的糖糕,上面插著各國的小旗子。床板是疤子用汽修廠的木板拼的,每個床頭上都釘著塊小銅牌,刻著孩子們的名字。
“龍哥你看!”露比指著床底,阿頌正往里面塞芒果干,“我們把家鄉的味道藏在這里,就像把心留在了拳館。”
傍晚的糖糕鋪前,老周正教巴西攝影師炸糖糕。攝影師的白襯衫沾著面粉,卻學得格外認真,說要把配方帶回里約熱內盧,在桑巴舞學校旁開個“聚義糖糕攤”。“得放桂花。”老周往油鍋里撒了把,“這是明善城的魂,少了就不香了。”
沈浩舉著修改後的紀錄片腳本跑來,上面用紅筆圈出新增的鏡頭︰非洲孩子在新館練拳,泰拳弟子幫老周揉面團,杰森教秦老頭用智能手機跟非洲孩子視頻。“導演說要拍到新館落成,拍到非洲分館開館,拍到……”他突然停住,望著巷口笑,“拍到湯姆帶著德國孩子來拜年。”
巷口果然傳來湯姆的大嗓門,他身後跟著群金發碧眼的孩子,每個人手里都捧著幅畫,畫的都是聚義拳館。“這是我弟弟畫的‘銅令牌守護獅’。”湯姆舉著幅油畫,獅子的鬃毛里藏著糖糕、太極劍和泰拳肘,“他說這是聚義拳館的守護神。”
秦老頭突然往孩子們手里塞銅令牌仿制品,紅繩上拴著老周的芝麻糖︰“拿著,以後就是拳館的人了。”他往湯姆手里塞了本拳譜,“這是我年輕時抄的,比李如龍那本全,帶回德國教給更多孩子。”
夜色漫進新館的窗欞時,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西廂房里,非洲孩子和德國孩子擠在床鋪上,露比教大家唱中文歌謠,湯姆的弟弟用德文翻譯,阿頌在旁邊打拍子,節奏像極了泰拳的鼓點。
暖房里,秦老頭靠在躺椅上,听杰森講非洲分館的進度,手里的銅令牌轉得飛快。老周端來剛炸的糖糕,往每個人手里放︰“剛出爐的,熱乎著呢。”張大爺的太極班在院子里練劍,劍光在燈籠下織成張網,網住了笑聲,網住了糖糕香,網住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呼吸。
李如龍站在新館的門廊下,望著這一切,突然覺得露比說得對,聚義拳館真的像棵會長大的樹。秦老頭是深扎土壤的根,老周的糖糕是滋養的雨露,來自世界各地的孩子們是伸展的枝椏,而那枚銅令牌,是永遠指引方向的年輪。
他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新館的屋頂要鋪青瓦,非洲分館的地基要埋石鎖,德國的“友誼拳館”要掛上新的拳譜,巴西的紀錄片要在電影節上講述“根”的故事。甚至連老周的桂花樹苗,都在新館的牆角扎了根,等著明年春天抽出新枝。
湯姆的弟弟突然舉著幅畫跑來,畫上的聚義拳館飄在雲端,下面連著無數根線,線的另一頭是不同膚色的手,每只手里都握著塊小小的“義”字石片。“我畫的‘會飛的拳館’。”小男孩的藍眼楮亮閃閃的,“它能飛到所有需要它的地方去。”
李如龍摸了摸他的頭,往他手里塞了個糖糕。遠處的夜市亮起了燈,如虎帶著露比、阿頌和德國孩子們去買糖葫蘆,笑聲在巷子里滾得很遠。新館的銅鈴被風吹得輕響,像在應和孩子們的歌,像在說︰這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暖房的燈還亮著,秦老頭的呼嚕聲混著翻拳譜的沙沙聲,老周的油鍋偶爾濺起油星,杰森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非洲分館的設計圖正被一點點完善。李如龍知道,只要這燈光不滅,聚義拳館的故事就會永遠寫下去,帶著根的堅韌,帶著葉的舒展,帶著所有跨越山海的牽掛,在明善城的土地上,在更廣闊的世界里,繼續生長,永遠沒有結尾。
聚義拳館的新訓練館在初夏時節鋪上了青瓦,檐角的銅鈴被雨水洗得發亮,風過時,“宮商角徵羽”的調子混著老周糖糕鋪的甜香,在巷子里漫成一片溫柔的網。李如龍站在館前的台階上,給剛栽下的桂花樹澆水,露比和阿頌蹲在旁邊,往土里埋巴西咖啡豆——是紀錄片導演寄來的,說“讓聚義拳館也長出南美味道”。
“非洲分館奠基的視頻信號接通了!”沈浩舉著平板電腦從暖房跑出來,屏幕上正播放著肯尼亞的場景︰孩子們圍著塊青石板跳舞,石板上刻著縮小版的“義”字,旁邊堆著如虎寄去的石鎖,每個鎖柄都纏著紅綢帶。“露比的妹妹扎著跟她一樣的紅頭巾,說要當分館的第一個學員!”
李如龍湊過去看,鏡頭突然轉向個熟悉的身影——杰森正舉著銅令牌仿制品,往地基里撒明善城的泥土,是他臨走時從拳館青石板縫里刮的。“他說這叫‘土連根’。”沈浩點著屏幕上的字幕,“當地酋長要給分館取名‘聚義非洲之家’,還說要派十個孩子來明善城學拳。”
暖房里頓時炸開了鍋。秦老頭把新做的老花鏡往鼻梁上推,盯著屏幕里的石鎖直點頭︰“如虎這小子辦事牢靠,石鎖的太極圖刻得比李如龍當年強。”老周舉著蒸籠來回踱步︰“得給非洲孩子準備糖糕配方,讓他們也嘗嘗明善城的甜!”張大爺突然拔劍起舞,劍光掃過杰森寄來的非洲面具︰“我看吶,該編套‘太極鼓舞’,把非洲鼓點融進去!”
查猜的泰拳弟子們正往新館的梁上掛彩綢,阿頌踩著凳子,把塊椰殼護肘釘在“武德”刻痕旁︰“我爸說,這樣泰拳的剛和太極的柔就能永遠在一起。”他突然指著平板電腦喊,“酋長手里的令牌仿制品,紅繩是用我寄的泰絲編的!”
中午的陽光熱得發燙,老周在新館的空地上支起涼棚,糖糕鋪的伙計們抬來口大鐵鍋,正熬著桂花糖漿。“給非洲孩子寄的糖糕得做成耐放的,我琢磨著改成餅干。”老周往糖漿里撒芝麻,“湯姆說德國孩子也愛吃,讓我多做幾箱,搭他們的貨機走。”
體校的王教練帶著隊員們來了,每個人手里都捧著個禮盒——是用新廣場的廢石料雕的小令牌,打算送給來明善城的非洲孩子。“我們給非洲分館錄了套‘太極舉重融合教學’,”王教練拍著如虎的肩膀,“這小子編的口訣太管用,隊員們舉杠鈴時再也不聳肩了!”
如虎的臉一下子紅了,往李如龍身後躲,卻被露比拽了出來。“他昨晚偷偷給非洲孩子寫拳譜,用的是舉重術語。”露比舉著本筆記本,上面畫著舉杠鈴的小人兒練“雲手”,“說這樣他們更容易懂。”
下午的訓練多了項新內容︰教街坊們跳融合了桑巴的太極。巴西紀錄片里的片段正投在新館的白牆上,李如龍穿著藍白條紋練功服,和穿著草裙的舞者對練,剛柔相濟的動作引得大伙直鼓掌。張大爺的太極班學得最認真,老太太們把綢扇換成了桑巴鈴鼓,搖得叮當作響。
“戛納電影節的獲獎名單出來了!”沈浩舉著手機沖進訓練館,屏幕上的新聞標題閃著金光——《會長大的拳館》獲最佳紀錄片獎。“導演在領獎台上說,聚義拳館的故事讓他明白,武術不是對抗,是擁抱。”他突然壓低聲音,“組委會邀請咱們去法國領獎,秦老說要帶著銅令牌走紅毯。”
秦老頭果然從暖房里走出來,新做的中山裝熨得筆挺,空蕩蕩的左袖別著枚銅令牌徽章。“走紅毯算什麼?”老頭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個布包,“這是我給非洲分館寫的拳譜序,你念念,看合不合適。”
布包里是疊泛黃的紙,字跡比以前抖得更厲害,卻透著股執拗的勁︰“拳者,權也,權衡輕重,而非恃強凌弱。聚義者,聚心也,無關膚色,只關善惡。明善城的青石板會記得,肯尼亞的紅土會記得,所有拳頭踫過拳頭、糖糕分過糖糕的地方,都會記得——我們是一家。”
李如龍念到一半,喉嚨突然發緊。露比往他手里塞了塊糖糕,芝麻沾在他的嘴角︰“秦爺爺寫得比故事書還好。”阿頌趕緊遞過紙巾,手腕上的泰絲紅繩纏上了露比的紅頭巾,兩人的笑聲像風鈴般清脆。
傍晚的新館亮起了燈,檐角的銅鈴在暮色里輕輕晃。杰森從非洲打來視頻電話,身後的篝火正旺,非洲孩子舉著“太極自衛三式”的簡筆畫,跟著如虎的視頻學站樁,動作雖然笨拙,膝蓋卻彎得有模有樣。“酋長說要在分館旁種片桂花林,”杰森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等花開了,就請你們來肯尼亞,用桂花糖糕配非洲茶。”
老周突然把鏡頭轉向蒸籠︰“我這就教他們做糖糕餅干!”他往面團里加桂花,“記住了,三勺糖,兩勺粉,像揉太極雲手那樣轉圈……”非洲孩子跟著他的動作揉面團,面粉沾得滿臉都是,引得暖房里一片笑。
李如龍站在新館的門廊下,望著青瓦上掠過的歸鳥,突然覺得這拳館真的成了棵大樹。秦老頭是扎在明善城的主根,伸展到非洲的是杰森和露比的根須,蔓延至德國的是湯姆的枝椏,伸向巴西的是紀錄片的藤蔓,而那些藏在世界各地的糖糕配方、銅令牌仿制品、揉面時的太極手勢,都是這棵樹落下的種子,等著在新的土壤里發芽。
沈浩舉著電影節的邀請函跑過來,上面印著聚義拳館的剪影︰“法國那邊說,要給咱們辦場功夫表演,讓你帶著非洲、泰國、德國的孩子們同台。”他往新館的排練廳指,“查猜師傅已經編好了‘五國融合拳’,說要讓全世界看看什麼叫‘天下一家’。”
排練廳里果然熱鬧,非洲孩子的鼓點、泰國弟子的肘擊、德國孩子的“自衛三式”、體校隊員的“松肩”舉重,在李如龍的太極串聯下,竟匯成了段奇妙的韻律。秦老頭坐在太師椅上,跟著節奏用拐杖敲地板,金牙在燈光下閃得像顆小星星。
李如龍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法國的紅毯在等著銅令牌的腳步,非洲的桂花林在盼著糖糕的配方,巴西的電視台想拍《會長大的拳館》續集,甚至連新館牆角的咖啡豆,都在土里悄悄發了芽。而聚義拳館的青石板上,每天都會印上新的腳印——來自肯尼亞的赤腳、慕尼黑的皮鞋、曼谷的草鞋、里約熱內盧的涼鞋,踩著同樣的節奏,朝著同一個方向,把“義”字刻得越來越深。
露比突然拉著阿頌往桂花樹下跑,兩人舉著個玻璃罐,正收集飄落的花瓣。“要寄給非洲的妹妹,”露比的紅頭巾掃過新抽的枝椏,“讓她知道,聚義拳館的桂花開了,香味能飄到全世界。”
李如龍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想起秦老頭拳譜序里的話——“我們是一家”。晚風拂過新館的青瓦,銅鈴又唱起了“宮商角徵羽”,混著遠處糖糕鋪的吆喝、暖房里的笑聲、排練廳的鼓點,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
他的故事,就像這棵會長大的拳館,枝椏伸向越來越遠的天空,根卻永遠扎在明善城的土壤里,扎在銅令牌的溫度里,扎在糖糕的甜香里,扎在所有跨越山海的牽掛里,繼續生長,永遠沒有結尾。
聚義拳館的桂花在秋分時節開得正盛,新館的青瓦上落滿了細碎的金粉,風一吹,就跟著檐角的銅鈴一起飄,落在非洲孩子晾曬的拳套上,沾在泰拳弟子的綢緞上,給德國孩子們畫的拳譜鍍上層甜香。李如龍站在涼棚下翻曬拳譜,陽光透過桂樹葉的縫隙,在泛黃的紙頁上投下跳動的光斑,秦老頭年輕時寫的批注被照得格外清晰——“拳打三分,情留七分”。
“法國領事館的車停在巷口了!”沈浩舉著件西裝外套跑過來,袖口沾著桂花蜜,“他們說要給秦老授‘文化交流勛章’,讓您務必穿正裝去。”他往李如龍懷里塞了個禮盒,“這是湯姆從德國寄的領結,上面繡著太極圖,說配銅令牌正好。”
李如龍解開禮盒,領結的絲線里混著根紅繩,末端拴著枚小小的銅令牌仿制品,是露比妹妹用非洲紅土捏的,燒得有些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勁。“非洲分館的孩子們說,這叫‘千里共令牌’。”沈浩指著領結內側的小字,“湯姆弟弟刻的,德文意思是‘永遠的家人’。”
暖房里,秦老頭正對著鏡子整理中山裝,新做的假袖里塞著老周給的棉花,鼓鼓囊囊的,倒像年輕時那只完好的胳膊。“這勛章還沒我那銅令牌稀罕。”老頭對著鏡子扯領帶,金牙在鏡面上映出個小亮點,“但能讓更多人知道聚義拳館,值了。”
老周端著盤桂花糖糕進來,每塊上面都用巧克力醬畫了枚勛章︰“給秦老沾沾喜氣。”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塊,“特意加了法國紅酒,說讓勛章有股洋氣。”蒸籠里躺著個特大號糖糕,上面用芝麻拼了“中法一家親”,筆畫雖然歪,卻把“親”字的點畫成了個小令牌。
法國領事走進拳館時,被巷口的景象驚住了——街坊們舉著各國國旗站成兩排,非洲孩子穿著泰式筒裙,泰國弟子戴著德國啤酒帽,德國孩子們舉著非洲鼓,每個人手里都捧著塊糖糕,嘴里喊著剛學會的法語“歡迎”。領事突然笑了︰“我去過很多國家,從沒見過這樣的‘歡迎儀式’,像場世界大派對。”
授勛儀式在新館的空地上舉行,桂花落在紅色的授勛綢帶上,像撒了把金粉。秦老頭接過勛章時,突然往領事手里塞了枚銅令牌仿制品︰“這是我們聚義拳館的規矩,來了就是家人。”他往領事兜里塞了塊糖糕,“老周做的,嘗嘗明善城的味道。”
領事咬著糖糕,突然用中文說︰“我兒子在德國留學,說湯姆的‘友誼拳館’很有名,孩子們都在學‘不傷人的功夫’。”他往李如龍手里看,“下次我帶他來,能跟您學幾招嗎?”
儀式結束後,領事非要學太極的“雲手”,秦老頭拄著拐杖在旁邊指點︰“沉肩,墜肘,像老周揉面團那樣……對,就是這感覺!”老周舉著相機拍個不停,嘴里念叨著︰“這得寄給非洲分館,讓孩子們看看,法國人也愛學咱們的功夫。”
查猜的泰拳弟子們正在新館的牆上畫壁畫,阿頌踩著梯子,把法國埃菲爾鐵塔畫在聚義拳館旁邊,塔尖上站著個舉銅令牌的小人兒,下面寫著“天下拳館是一家”。“我爸說要在曼谷開‘聚義泰拳館’,讓我來當館長。”阿頌往牆上抹金色顏料,“到時候把您教的‘化勁’融進泰拳,準能火。”
如虎帶著體校隊友扛來個大木箱,里面是給非洲分館做的新拳靶,每個靶心都貼著張照片——明善城的青石板、曼谷的金佛、慕尼黑的啤酒節、里約熱內盧的海灘,最中間是張世界地圖,用紅繩把所有分館連在一起,像條跳動的血脈。“王教練說這叫‘世界靶’,練拳時就像在打遍全世界的壞蛋。”如虎的眼楮亮得像星星,“下個月我跟杰森去非洲,教孩子們用這靶練‘崩拳’。”
傍晚的拳館飄著烤羊排的香味,是法國領事帶來的廚師做的,混著老周糖糕鋪的桂花甜,在空氣里釀出種奇妙的味道。非洲孩子教領事跳祈福舞,德國孩子們用非洲鼓敲太極樁的節奏,查猜和領事比劃著泰拳肘擊,秦老頭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這一切直樂,金牙在夕陽里閃得格外亮。
李如龍坐在涼棚下,翻著湯姆寄來的新拳譜,里面夾著張照片——德國“友誼拳館”的牆上,掛著秦老頭授勛的新聞報道,旁邊貼著非洲分館的奠基照片,下面擺著如虎寄去的石鎖,鎖柄上的紅綢帶飄得正歡。“湯姆說,這叫‘拳館的家譜’。”沈浩湊過來看,“他打算明年帶德國孩子來明善城‘認親’,說要給每個孩子刻塊銅令牌,寫上中文名字。”
領事館的車離開時,領事突然搖下車窗喊︰“明年法國紅酒節,我請聚義拳館去表演!”車後座上,他兒子正舉著那塊糖糕啃,手里捏著秦老頭給的仿制品令牌,紅繩在風里飄得像條小火苗。
夜色漫進拳館時,桂花的香味更濃了。秦老頭把勛章別在暖房的牆上,和銅令牌掛在一起,倒像對親兄弟。老周在新館的空地上支起投影儀,正在放巴西紀錄片的獲獎片段,鏡頭里,李如龍和桑巴舞者對練的畫面引得孩子們直鼓掌。
“如虎說非洲分館要蓋個‘糖糕工坊’。”老周往孩子們手里分糖糕,“讓我明年去教他們做,說要把明善城的甜味傳到非洲去。”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本筆記本,“這是我記的配方,加了非洲的可可,泰國的椰漿,德國的奶油,說叫‘世界糖糕’。”
李如龍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畫著張地圖,老周用紅筆圈出了所有有“聚義”分館的城市,每個圈里都畫了塊糖糕,旁邊標著當地的特色——肯尼亞的圈里是糖糕配紅茶,慕尼黑的是糖糕配啤酒,曼谷的是糖糕配芒果,里約熱內盧的是糖糕配咖啡。
“秦老說明年要去這些地方轉轉。”沈浩舉著機票訂單跑進來,“法國、德國、泰國、非洲……他說要把銅令牌的故事講給更多人听。”他往李如龍手里塞了張行程表,“我已經訂好了票,查猜師傅說要全程陪同,說泰拳能給秦老當保鏢。”
李如龍看著行程表,突然很期待明年的旅程。他仿佛能看到秦老頭在非洲分館的桂花樹下教孩子們站樁,老周在德國糖糕工坊里教揉面團,如虎在泰國拳館里教“松肩”法,而他自己,或許會在法國的紅酒莊園里,教領事的兒子用太極雲手開紅酒瓶。
桂花又落了下來,飄在行程表上,像給每個城市都撒了把金粉。新館的銅鈴在風里輕輕響,非洲鼓的節奏,泰拳的喊聲,德國孩子的笑聲,混著老周炸糖糕的滋滋聲,在夜色里匯成首歌,沒有歌詞,卻比任何樂章都動人。
李如龍知道,這故事還長著呢。法國的紅酒節在等著他們,非洲的桂花林快開花了,德國的新分館要剪彩,泰國的“聚義泰拳館”在打地基……甚至連老周的“世界糖糕”,都要去參加國際美食節。而聚義拳館的青石板上,每天都會印上新的腳印,帶著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膚色,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把“義”字刻得越來越深,把“家”的範圍擴得越來越廣。
露比突然舉著個玻璃罐跑過來,里面裝著桂花和非洲紅土,罐口系著泰絲紅繩︰“我要寄給妹妹,說聚義拳館的桂花里,有全世界的味道。”阿頌趕緊往罐里塞了塊德國巧克力,說“這樣味道更全”。
李如龍笑著摸了摸他們的頭,往罐里放了塊剛出爐的糖糕。遠處的暖房里,秦老頭正對著勛章和銅令牌拍照,老周舉著蒸籠在旁邊搗亂,閃光燈亮得像顆小太陽。新館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出來,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無數條線,一頭連著明善城的桂花,一頭連著世界各地的牽掛,永遠沒有盡頭。
他的故事,就像這飄不完的桂花,落了又開,開了又落,帶著糖糕的甜,帶著令牌的暖,帶著所有跨越山海的愛,在明善城的土地上,在更廣闊的世界里,繼續生長,永遠沒有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