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高懸的第一百年,天羅國已換了人間。
黑風崖的亂葬崗早已被郁郁蔥蔥的“鎮魂林”覆蓋,淨世蓮的種子在這里生根發芽,開出潔白的花朵,花瓣上凝結的露珠能滌蕩心魔,成了修士們趨之若鶩的靈物。鎮魂塔擴建了數十倍,塔內不僅供奉著六宗先烈的牌位,還設立了“平衡殿”——由焚天谷、白骨門、黑煞宗等六宗輪流派人值守,調解爭端,傳授改良後的功法。
凌雪的頭發已全然雪白,卻依舊每日清晨登上塔頂,凝視著天空的星辰。她的焚天訣早已突破化神期,火焰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交織著淡淡的灰光,既能焚毀邪祟,又能滋養草木,成了名副其實的“生滅之火”。
“星守,毒影教送來的‘清瘴丹’又改良了。”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登上塔頂,手里捧著個玉盒,里面裝著瑩白的丹藥,“新加入了鎮魂林的晨露,據說能淨化修士體內殘留的邪祟氣息。”
少年叫阿木,是當年被甦夜從血祭台救下的血奴之一,如今已是平衡殿的弟子,跟著老鬼學習醫道。他脖頸上還留著淡淡的“七十三”烙印,只是早已失去了當年的猙獰,反而成了一種勛章。
凌雪接過玉盒,指尖的生滅之火輕輕一拂,丹藥立刻散發出溫潤的香氣︰“告訴毒影教主,不必急于求成。邪祟的氣息頑固,慢慢來才穩妥。”
阿木點頭應是,目光卻忍不住瞟向塔頂中央的那株淨世蓮——這是當年甦夜種下的那株的本體,如今已長到丈許高,花瓣層層疊疊,中心托著一顆晶瑩的蓮子,蓮子上流轉著灰金色的光芒,與天空的星辰遙相呼應。
“星守,您說……甦夜前輩真的會回來嗎?”阿木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了這個埋在心底多年的問題。
凌雪望著星辰,嘴角露出一絲淺笑︰“他從未離開過。你看這鎮魂林,這平衡殿,這六宗的和睦……都是他的化身。”
阿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下樓時,卻沒看到凌雪指尖的蓮子微微顫動,一縷極淡的灰光從蓮子中溢出,融入她的眉心——這是近百年來常有的事,每當她冥想時,總會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像是甦夜在與她對話。
這日午後,平衡殿突然傳來急促的鐘聲。
凌雪趕到時,殿內已擠滿了人。焚天谷的新任谷主——一個面容溫和的中年修士,正指著沙盤上的紅點,臉色凝重︰“北境的‘斷龍崖’出現了異動,地脈中的黑色紋路突然活躍起來,連星辰的光芒都被擋住了。”
白骨門的現任大長老,是個年輕的女子,她繼承了前任的骨杖,卻更擅長用骨笛安撫亡魂︰“我們派去的弟子傳回消息,斷龍崖的裂縫里涌出了‘蝕神霧’,吸入的修士會失去神智,變成只知殺戮的怪物。”
黑煞宗的代表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他的血煞功已練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黑氣中帶著淡淡的金光︰“那些怪物的氣息很奇怪,既有域外邪祟的影子,又有我們魔道六宗的功法波動,像是……被同化了的修士。”
凌雪的心頭一沉。近百年來,地脈中的黑色紋路雖未徹底消失,卻一直很穩定,如今突然活躍,定是有什麼變故。她看向殿外的天空,星辰的光芒果然黯淡了幾分,周圍的空氣也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
“我去看看。”凌雪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老鬼,你帶著‘醒神丹’隨後趕來,若真有被蝕神霧影響的修士,或許能救回來。”
老鬼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瘸腿的藥廬管事,他成了天羅國最受尊敬的醫仙,連六宗的長老都要尊稱他一聲“鬼先生”。此刻他正用銀針測試著一點黑色紋路,聞言點頭道︰“放心去吧,我這就帶弟子出發。”
斷龍崖的景象比傳來的消息更加駭人。
原本險峻的山崖裂成了數段,裂縫中翻滾著墨綠色的蝕神霧,霧中隱約能看到人影在晃動,發出 的嘶吼。崖下的森林已變成了黑色,樹木扭曲成詭異的形狀,葉片上的黑色紋路與地脈中的如出一轍。
凌雪剛落地,就看到三個渾身黑氣的修士朝她撲來。他們的服飾分別屬于焚天谷、白骨門和血魂堂,眼中燃燒著幽藍的火焰,顯然已被邪祟同化。
“生滅之火,焚!”凌雪指尖的火焰暴漲,金色的火光中帶著灰光,落在三個修士身上。他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身上的黑氣被火焰焚燒,露出下面痛苦掙扎的元神。
“醒!”凌雪低喝一聲,指尖彈出三滴淨世蓮的露珠,落在三人眉心。露珠融入元神,幽藍的火焰漸漸熄滅,三個修士癱倒在地,眼神恢復了清明,只是臉色蒼白如紙。
“多謝星守……”其中一個焚天谷的修士虛弱地說道,“我們探查時不小心吸入了蝕神霧,若不是您……”
凌雪搖搖頭,示意他們退到安全地帶,自己則繼續向裂縫深處走去。蝕神霧對她的生滅之火有很強的抵抗力,火焰每前進一寸,都要消耗不少靈力。她能感覺到,霧中隱藏著一股強大的意識,正在試圖侵蝕她的元神,勾起她內心深處的恐懼——那是對甦夜的思念,對百年孤獨的悵惘。
“休想。”凌雪運轉星辰印記,眉心的灰光亮起,將那股意識擋在體外,“甦夜教會我們的,不僅是平衡之力,更是守住本心的勇氣。”
裂縫的最深處,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懸浮著一顆黑色的晶石,晶石上布滿了復雜的紋路,與歸墟的本源陣紋有幾分相似,卻更加詭異。蝕神霧正是從晶石中源源不斷地涌出,而晶石周圍,竟纏繞著數根灰金色的光帶——那是星辰的力量,顯然是被晶石強行吸附的。
“這是……邪祟的‘偽本源’。”凌雪的臉色劇變,“它們在模仿歸墟的本源之力,試圖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平衡!”
黑色晶石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到來,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吸力。凌雪的生滅之火劇烈震顫,體內的靈力開始不受控制地流失,朝著晶石涌去。洞穴周圍的黑色紋路亮起,無數被同化的修士從霧中走出,堵住了所有退路。
“以汝之靈,補吾之缺,域外之內,再無平衡……”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洞穴中回蕩,既像是無數人在合唱,又像是甦夜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誘惑,“甦夜早已消散,留你一人守護,不累嗎?”
凌雪的心髒猛地一抽。那聲音太像甦夜了,像到讓她幾乎動搖。近百年的孤獨,近百年的守護,她何嘗沒有過疲憊?何嘗沒有過想要放棄的念頭?
但她看著晶石周圍被吸附的星辰光帶,看著那些被同化的修士眼中殘存的痛苦,突然清醒過來。甦夜從未讓她獨自守護,這百年的平靜,這六宗的和睦,都是無數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生滅之火,滅!”凌雪不再保留,將全身的靈力注入火焰。這一次,火焰不再是金色,而是化作了純粹的灰光,那是融合了星辰之力與淨世蓮生機的平衡之火,既不焚毀,也不滋養,而是將一切回歸本源。
平衡之火撞上黑色晶石,發出無聲的轟鳴。晶石上的紋路寸寸碎裂,蝕神霧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吸附的星辰光帶重新亮起,掙脫了晶石的束縛,回到了天空。
被同化的修士們身上的黑氣在平衡之火的照耀下消散,紛紛恢復神智,茫然地看著四周。
黑色晶石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開始崩潰、瓦解。凌雪趁機打出數道淨世蓮的蓮子,蓮子落在晶石的碎片上,長出翠綠的藤蔓,將碎片牢牢鎖住,不讓它們重新凝聚。
就在晶石徹底消散的瞬間,凌雪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從碎片中溢出——那是甦夜的本源之力!雖然微弱,卻無比純粹。
“甦夜?”凌雪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縷氣息,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洞穴外傳來老鬼的聲音︰“星守,您沒事吧?”
凌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轉身走出洞穴︰“沒事,邪祟的偽本源已被摧毀。”
老鬼帶著弟子正在救治被同化的修士,看到她出來,松了口氣︰“這些修士還有救,醒神丹能清除他們體內的邪祟氣息。只是……”他看向天空,“星辰的光芒雖然恢復了,但好像比之前黯淡了一些。”
凌雪抬頭望去,星辰依舊高懸,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光芒柔和了許多。她知道,那是因為偽本源吸收了部分星辰之力,而更讓她在意的是,從晶石碎片中溢出的那縷本源之力——那說明,甦夜或許真的沒有徹底消散,他的力量,可能還殘留在某個地方。
接下來的幾個月,天羅國的地脈又恢復了穩定。斷龍崖的裂縫被用星辰之力封印,黑煞宗的修士在那里建立了“望星台”,日夜監測地脈的變化。
凌雪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研究那縷本源之力上。她翻閱了六宗所有的古籍,終于在一本殘缺的《歸墟志》中找到了線索——歸墟的本源之力不會真正消散,只會在不同的地方流轉,當域外邪祟出現時,本源之力會被激活,與邪祟的力量相互抵消。
“也就是說,甦夜的力量一直在與邪祟戰斗,只是我們看不到。”凌雪看著《歸墟志》上的插畫,上面畫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歸墟的混沌中與無數黑影搏斗,“他從未離開。”
這日,凌雪正在鎮魂塔的塔頂冥想,突然感覺到眉心的星辰印記劇烈發燙。她睜開眼楮,看到天空的星辰突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光芒中,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緩緩凝聚——那人影穿著簡單的布衣,手中握著一根晶石雕琢的拐杖,正是甦夜的模樣!
“甦夜!”凌雪站起身,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人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喚,朝著鎮魂塔的方向望來,雖然看不清面容,卻能感覺到他在微笑。他抬起手,朝著凌雪的方向輕輕一揮,一道灰金色的光帶從星辰中落下,注入鎮魂林的淨世蓮中。
淨世蓮突然劇烈綻放,潔白的花瓣層層打開,露出中心那顆晶瑩的蓮子。蓮子裂開,一顆新的種子從里面飛出,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北境的方向飛去。
“他在指引我們。”凌雪抹了把眼淚,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北境還有邪祟的殘余,那枚種子,是新的平衡之力。”
她轉身下樓,召集六宗的修士︰“準備一下,我們去北境。”
焚天谷主、白骨門大長老、老鬼……听到消息的人紛紛趕來,眼中都帶著激動與堅定。近百年的等待,近百年的守護,他們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阿木背著藥簍,跟在凌雪身後,看著天空中漸漸消散的人影,突然明白了凌雪當年的話——甦夜從未離開,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天羅國。
北境的風,帶著凜冽的寒意,卻吹不散他們心中的溫暖。鎮魂林的淨世蓮還在盛開,天空的星辰依舊明亮,而屬于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沒有人知道前路還有多少挑戰,沒有人知道邪祟是否會徹底消失,沒有人知道甦夜是否會真正歸來。但他們知道,只要心中的平衡之火不滅,只要守護的信念還在,他們就會一直走下去,像星辰一樣,永遠照亮天羅國的夜空。
北境的凍土上,第一縷灰金色的光刺破了永恆的陰霾。
那枚從淨世蓮中飛出的種子,落在斷龍崖以北三千里的“無回谷”時,竟在冰封的土地里生出了根須。凌雪帶著六宗修士趕到時,種子已長成一株半人高的幼苗,葉片上流轉的灰光,與天空星辰的脈絡完美呼應,將谷中彌漫的蝕神霧逼退了數丈。
“這是‘平衡之苗’。”老鬼蹲在幼苗旁,用指尖輕輕觸踫葉片,灰光順著他的指尖游走,在他手腕的皺紋里留下淡淡的印記,“它能吸收邪祟的氣息,還能滋養地脈,比淨世蓮更霸道,也更溫和。”
白骨門的女長老用骨笛輕輕吹奏,笛聲中的瑩白光芒與幼苗的灰光交織,凍土下的黑色紋路開始微微顫抖,像是在畏懼,又像是在被喚醒。“無回谷是天羅國地脈的北極點,這里的能量最純淨,也最脆弱。邪祟選擇在這里扎根,顯然是想從源頭污染整個地脈網絡。”
凌雪望著谷深處那片翻滾的墨色濃霧,那里的蝕神霧比斷龍崖的更加濃郁,隱約能看到無數巨大的影子在霧中蠕動。星辰的光芒照到霧頂,竟被折射成了詭異的紫色,顯然霧中藏著能扭曲光線的邪祟核心。
“平衡之苗需要時間成長。”焚天谷新任谷主祭出本命火焰,在幼苗周圍布下一圈金色的火牆,“我們得守住這里,至少讓它長到能自主抵抗蝕神霧。”
黑煞宗的壯漢拍了拍腰間的血煞幡,幡面無風自動,黑氣中躍動的金光在霧中撕開一道缺口︰“我帶弟子去前面探探,看看那些邪祟到底在搗什麼鬼。”
凌雪點頭,指尖的生滅之火與幼苗的灰光相連,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幼苗的“情緒”——那是一種純粹的渴望,既想吞噬邪祟的陰性能量,又想擁抱星辰的陽性能量,像個貪婪卻無害的孩子。
三日後,黑煞宗的隊伍回來了,卻只回來一半。
帶隊的壯漢左臂齊肩而斷,傷口處凝結著黑色的冰晶,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他剛踏入火牆範圍,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嘶啞︰“谷……谷里有‘邪祟之母’……它能模仿我們的功法,我的血煞功被它反過來用,傷了十幾個兄弟……”
老鬼立刻上前,將一枚醒神丹塞進他嘴里,又用銀針封住他傷口周圍的經脈︰“是‘逆化之力’,這邪祟比偽本源更可怕,它不僅能模仿,還能逆轉功法的屬性。”
凌雪的臉色凝重起來。血煞功本是陰邪功法,被逆轉後竟成了至寒之力,這意味著邪祟對平衡之道的理解,已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她看向平衡之苗,幼苗的葉片微微蜷縮,顯然也感受到了邪祟之母的威脅。
“必須主動出擊。”凌雪做出決定,“等它徹底掌握逆轉之力,別說平衡之苗,連星辰都可能被它污染。”
她將生滅之火注入幼苗,用自己的靈力暫時穩住它的生長,隨後看向眾人︰“焚天谷守住幼苗,白骨門用鎮魂術安撫地脈,老鬼帶著醫修救治傷員,黑煞宗、幽魂谷、毒影教、血魂堂跟我深入無回谷。”
無回谷深處的蝕神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六宗修士組成的陣型在霧中艱難前行,每個人都運轉著改良後的功法——黑煞宗的血煞功帶著金光,幽魂谷的牽魂花散發著清香,毒影教的噬邪蠱裹著綠意,血魂堂的血氣凝結成守護光罩。
“小心腳下。”凌雪提醒道,她的生滅之火在指尖跳動,照亮了地面那些看似普通的冰稜——冰稜里凍著無數修士的殘骸,他們的表情猙獰,體內的靈力結晶呈現出詭異的螺旋狀,顯然是被逆轉之力撕裂了經脈。
突然,霧中傳來一陣熟悉的笛聲。
那笛聲悠揚婉轉,正是白骨門安撫亡魂的調子,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听得人元神發顫。血魂堂的一個年輕修士忍不住循著聲音走去,剛邁出兩步,身上的血氣突然倒灌而回,整個人像被抽空了般干癟下去,化作一具干尸。
“是邪祟在模仿白骨門的功法!”凌雪怒吼一聲,生滅之火暴漲,將笛聲震散,“所有人守住心神,別被它的聲音干擾!”
霧中響起一陣咯咯的怪笑,無數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它們的形態各異,有的像焚天谷的火焰,有的像白骨門的骨刃,有的像黑煞宗的黑氣,顯然都是模仿六宗功法形成的邪祟分身。
“殺!”黑煞宗的壯漢忍著斷臂的劇痛,血煞幡一揮,金光黑氣交織成一張巨網,將沖在最前面的黑影罩住。那些黑影發出淒厲的慘叫,在網中不斷扭曲,卻始終無法掙脫。
幽魂谷的弟子放出牽魂花,花瓣在空中化作無數細線,纏住那些模仿骨刃的黑影,將它們的死氣一點點抽離;毒影教的噬邪蠱則撲向火焰狀的黑影,貪婪地吞噬著被逆轉的火屬性能量;血魂堂的修士結出血氣光盾,護住陣型的側翼。
凌雪的生滅之火如同最鋒利的劍,在黑影中穿梭,所過之處,無論是模仿哪種功法的邪祟,都被徹底淨化,化作滋養地脈的光點。她能感覺到,這些分身的力量雖然詭異,卻遠不及邪祟之母,顯然只是用來消耗他們的誘餌。
不知走了多久,霧突然稀薄起來。
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冰窟,冰窟中央的冰柱上,纏繞著一團由無數螺旋狀靈力結晶組成的肉球——那就是邪祟之母。肉球的表面不斷蠕動,時而伸出火焰狀的觸須,時而長出骨刃般的尖刺,時而滲出黑色的毒液,正是六宗功法被逆轉後的形態。
而在邪祟之母的頂端,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穿著灰袍,手里握著一根晶石雕琢的拐杖,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灰光,竟與甦夜在星辰中凝聚的身影一模一樣!
“甦夜?”一個黑煞宗的老修士失聲叫道,手中的血煞幡險些脫手。
人影緩緩轉頭,臉上的輪廓漸漸清晰——那確實是甦夜的臉,只是眼神空洞,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他舉起拐杖,指向六宗修士,冰柱周圍的螺旋狀結晶突然射出無數道光芒,那些光芒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個巨大的逆轉陣紋。
“不好!它在模仿甦夜的平衡之力!”凌雪的心髒沉到了谷底,她能感覺到體內的生滅之火開始躁動,像是要被陣紋強行逆轉,“所有人退出陣紋範圍!”
但已經晚了。逆轉陣紋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擴散,黑煞宗修士的金光突然變得漆黑,幽魂谷的牽魂花開始枯萎,毒影教的噬邪蠱瘋狂攻擊主人,血魂堂的血氣光盾瞬間破碎。
“啊——”慘叫聲此起彼伏,被逆轉之力影響的修士們痛苦地倒地掙扎,體內的功法不受控制地反噬,經脈寸寸斷裂。
凌雪咬緊牙關,將生滅之火催動到極致,勉強抵抗著逆轉之力。她看著冰柱上的人影,突然明白了——邪祟之母不是在模仿甦夜,而是吞噬了甦夜散落在地脈中的本源之力,用這股力量構建了逆轉陣紋!
“你不是他。”凌雪的聲音帶著憤怒與悲傷,生滅之火化作一道利劍,直刺人影的胸口,“甦夜的平衡之力是守護,不是毀滅!”
利劍穿透人影的胸膛,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人影的嘴角咧得更大,舉起拐杖,重重砸在冰柱上。螺旋狀的結晶突然炸開,無數道逆轉光線射向凌雪,將她牢牢困住。
“以汝之靈,補吾之缺……”人影開口,聲音正是甦夜的聲音,卻帶著邪祟特有的冰冷,“你守了他一百年,也該為他做點什麼了。”
逆轉光線開始侵蝕凌雪的經脈,生滅之火在她體內瘋狂沖撞,卻始終無法突破束縛。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被邪祟之母吸收,用來壯大那個模仿甦夜的幻影。
就在這時,無回谷入口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平衡之苗的灰金色光芒穿透蝕神霧,如同一條巨龍般蜿蜒而來,瞬間沖破了逆轉陣紋的束縛。光芒中,老鬼、焚天谷主、白骨門女長老帶著剩下的修士趕到,每個人的身上都纏繞著灰光——顯然,他們將自身的靈力注入了平衡之苗,借幼苗的力量突破了邪祟的封鎖。
“丫頭,我們來了!”老鬼的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堅定,他手中的醒神丹化作漫天光點,落在那些被逆轉之力影響的修士身上,“平衡之道,從不是一個人的事!”
平衡之苗的光芒與凌雪的生滅之火匯合,灰金色的力量如同海嘯般席卷冰窟。邪祟之母的幻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開始崩潰、消散,露出下面那個由螺旋結晶組成的肉球。
“就是現在!”凌雪怒吼一聲,所有修士的力量在她手中匯聚,形成一柄巨大的灰金色長矛,朝著肉球狠狠刺去。
長矛穿透肉球,無數被吞噬的本源之力從裂縫中涌出,在空中化作甦夜的虛影。這一次,虛影不再空洞,眼神中充滿了溫柔與歉意,他朝著凌雪伸出手,卻在觸踫到她指尖的前一刻,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平衡之苗中。
邪祟之母發出最後一聲哀嚎,徹底消散在灰金色的光芒中。無回谷的蝕神霧如同退潮般散去,露出了下面冰封的土地,黑色紋路在平衡之苗的照耀下,一點點褪去,露出下面瑩白的地脈精華。
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凌雪看著平衡之苗,幼苗的葉片上,竟浮現出甦夜的身影,正在對著她微笑。她伸出手,輕輕觸踫葉片,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他……真的回來了。”老鬼的聲音帶著哽咽。
凌雪點頭,心中卻明白,甦夜並沒有真正復活,他只是將自己最後的本源之力融入了平衡之苗,以另一種形式守護著天羅國。
接下來的十年,平衡之苗在無回谷扎下了根,長成了參天大樹。灰金色的枝葉覆蓋了整個北境,將殘余的邪祟氣息徹底淨化。天羅國的地脈重新煥發生機,六宗的修士們在平衡之道的指引下,修為日益精進,卻再也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爭斗。
凌雪依舊住在鎮魂塔的塔頂,每日清晨都會凝視著北境的方向。平衡之樹的光芒與天空的星辰遙相呼應,在她冥想時,總能感覺到甦夜的氣息,像是在與她分享這百年守護換來的安寧。
這日,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登上塔頂,她是血魂堂那個被救的年輕修士的女兒,脖子上掛著一塊灰金色的玉佩——那是用平衡之樹的木屑雕琢而成的。
“凌雪奶奶,阿木師兄說,您見過甦夜前輩?”小女孩仰著小臉,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他真的像傳說中那樣,能同時使用六種功法嗎?”
凌雪笑了,指著窗外的鎮魂林︰“你看那些淨世蓮,它們能在黑土地里開花;你看那些星辰,它們能在黑夜里發光;你看我們,能在仇恨中找到和平……這就是甦夜教給我們的,不是六種功法,而是一種信念。”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跑向塔下,她的笑聲在鎮魂林中回蕩,驚起了一群白色的飛鳥。
凌雪望著北境的方向,平衡之樹的光芒在天際線處化作一道彩虹,與星辰的光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著整個天羅國。她知道,邪祟或許還會卷土重來,挑戰或許永遠不會結束,但只要這棵樹還在,這顆星還亮,他們的守護就會繼續下去。
夕陽西下,將鎮魂塔的影子拉得很長。凌雪的白發在風中輕輕飄動,指尖的生滅之火與遠處的平衡之樹遙相呼應,仿佛在彈奏一首跨越百年的歌謠。
而屬于天羅國,屬于甦夜,屬于凌雪,屬于每一個守護者的故事,還在繼續。
平衡之樹的根須,已在天羅國的地脈中蔓延了五十年。
北境的無回谷早已褪去了冰封,成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海,灰金色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每片葉子都像一面小小的鏡子,映照著天空的星辰與地下的脈絡。六宗在這里設立了“平衡書院”,年輕的修士們在這里學習如何調和自身功法與地脈的聯系,昔日的邪祟巢穴,成了天羅國最興盛的修行之地。
凌雪的身影,常出現在平衡之樹的樹冠上。她的身體早已不似百年前那般矯健,卻在生滅之火與星辰之力的滋養下,眼神依舊清明。她很少再出手干預六宗事務,只是每日靜坐觀想,感受著平衡之樹傳遞來的訊息——那里面,有甦夜本源之力的余溫,有地脈的呼吸,還有無數生靈的心跳。
這日清晨,平衡書院的弟子們發現,平衡之樹的頂端,竟開出了一朵巨大的灰金色花朵。花瓣層層疊疊,中心托著一顆晶瑩的果實,果實上流轉的光芒,與當年甦夜凝聚的星辰印記一模一樣。
“是‘平衡之實’!”白發蒼蒼的阿木拄著拐杖,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已是平衡書院的山長,鬢角的白發比凌雪的還要多,卻依舊每日打理著書院的藥圃,“古籍上說,只有當天羅國的地脈與星辰達到完美平衡時,平衡之樹才會結果!”
消息很快傳遍了天羅國。六宗的長老們紛紛趕來,焚天谷的現任谷主是個眉目清秀的青年,他的焚天訣已能與草木共生;白骨門的女長老頭發也白了,骨笛吹奏的鎮魂曲,能讓頑石點頭;黑煞宗的壯漢早已仙逝,接替他的是當年被他救下的一個少年,如今已是個沉穩的中年人,血煞功在他手中,成了守護地脈的利器。
“平衡之實蘊含著最純粹的本源之力。”青年谷主望著樹冠上的花朵,眼中滿是敬畏,“若是能得到它,或許能徹底根除邪祟殘留的隱患。”
白骨門女長老卻搖了搖頭,骨笛輕輕敲擊掌心︰“本源之力不可強求。當年甦夜前輩以身化星,就是為了告訴我們,平衡不是佔有,而是共生。”
就在眾人爭論不休時,平衡之樹突然劇烈搖晃。灰金色的花朵開始收縮,果實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著什麼。樹冠上的凌雪睜開眼楮,望向遙遠的東方——那里的天際線,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裂痕中滲出的氣息,既不屬于天羅國,也不屬于域外邪祟,帶著一種陌生的、冰冷的威嚴。
“不是邪祟。”凌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生滅之火在她掌心亮起,“是‘界外之民’。”
老鬼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他早已坐在輪椅上,由弟子推著前來。這些年,他從古籍中拼湊出更多關于天羅國之外的記載︰“界外之民是比域外邪祟更古老的存在,他們居住在‘界壁’之外,以吞噬小世界的本源為生。千年前第一任盟主設下歸墟封印,不僅是為了抵擋邪祟,更是為了隱藏天羅國的氣息,不讓界外之民發現。”
他指著東方的裂痕︰“平衡之實的光芒太盛,把界外之民引來了。”
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域外邪祟雖強,卻能被平衡之力克制,可界外之民是連古籍都語焉不詳的存在,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平衡之樹的搖晃越來越劇烈,花朵上的花瓣開始一片片脫落,顯然已無法承受界外之民的威壓。樹冠上的凌雪突然站起身,生滅之火與平衡之樹的光芒融為一體,她的身影在灰金色的光芒中漸漸變得透明。
“星守!”阿木驚呼,想要上前阻止,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
凌雪回頭,對眾人露出一絲淺笑,那笑容與百年前在鎮魂塔頂時一模一樣︰“甦夜用本源之力守護了我們百年,平衡之樹用五十年的時間孕育了希望,現在,該輪到我了。”
她的聲音在林海中回蕩,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力量︰“界外之民想要本源之力,我便給他們——但不是平衡之實,而是我這百年的修為,是生滅之火與星辰印記的融合,是天羅國所有生靈的信念凝聚。”
隨著她的話語,平衡之樹的花朵停止了收縮,果實上的光芒重新亮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璀璨。凌雪的身影徹底融入光芒中,一道巨大的灰金色光柱從平衡之樹頂端沖天而起,朝著東方的裂痕射去。
光柱與裂痕接觸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裂痕中的冰冷威嚴劇烈波動,像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天羅國的地脈在這一刻同時沸騰,平衡書院的修士們感覺到體內的靈力不受控制地涌向光柱,連普通的凡人,都能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從腳底升起,匯入那道守護之光。
“這是……眾生之力?”青年谷主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甦夜前輩的平衡之力,凌雪前輩的守護之心,還有我們每個人的信念……原來這才是天羅國真正的本源!”
裂痕中的界外之民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裂痕開始擴大,隱約能看到外面那片灰蒙蒙的虛空,以及虛空中無數雙貪婪的眼楮。但光柱的力量也在不斷增強,灰金色的光芒中,浮現出無數人影——有甦夜的身影,有凌雪的身影,有老鬼、阿木、黑煞宗壯漢、白骨門女長老……還有無數不知名的修士、凡人,甚至是那些被超度的亡魂。
這些人影手牽著手,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人牆,擋在裂痕之前。界外之民的攻擊落在人牆上,激起無數漣漪,卻始終無法突破。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的裂痕開始收縮,界外之民的氣息漸漸遠去,顯然已被眾生之力擊退。灰金色的光柱緩緩散去,平衡之樹頂端的花朵徹底綻放,那顆平衡之實掉落下來,被阿木穩穩接住。
果實入手溫潤,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里面沒有狂暴的本源之力,只有一股平和的、溫暖的氣息,像是甦夜與凌雪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作了最純粹的生機。
阿木將果實埋入平衡之樹的根部。很快,一株新的幼苗破土而出,灰金色的葉片上,同時流轉著星辰與地脈的光芒,比之前的平衡之樹更加茁壯。
樹冠上,凌雪的身影消失了,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並沒有離開。她的氣息融入了平衡之樹,融入了天羅國的地脈,融入了每個生靈的心中,與甦夜的星辰遙相呼應,形成了一道新的、無形的封印。
平衡書院的弟子們在樹旁立了一塊石碑,上面沒有刻字,卻能讓人在凝視時,感受到一股平和的力量。阿木每日都會來這里靜坐,他知道,凌雪與甦夜從未離開,他們只是化作了天羅國的一部分,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
但東方的天際線,那道細微的裂痕並沒有徹底消失。它像一道傷疤,提醒著天羅國的生靈,界外的威脅依舊存在,守護的道路還很漫長。
數十年後,阿木也仙逝了。他的弟子們繼承了平衡書院的衣缽,繼續研究平衡之道,培養新的修士。平衡之樹的幼苗長成了參天大樹,與原來的古樹並肩而立,灰金色的枝葉在風中交織,像是在訴說著一段跨越數百年的故事。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在樹下追逐著一只發光的蝴蝶。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玉佩,那是用平衡之樹的木屑雕琢而成的,與當年凌雪的星辰印記一模一樣。
“師父,這塊玉佩為什麼會發光呀?”小女孩仰起臉,問向不遠處正在打坐的青年修士。
青年修士睜開眼楮,眼中閃爍著與星辰相似的光芒︰“因為里面住著兩個很厲害的人呀。他們一個化作了星星,一個化作了大樹,一直在守護著我們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跑去追逐蝴蝶了。她的笑聲在林海中回蕩,清脆而響亮,像極了當年凌雪在鎮魂塔下听到的、屬于未來的希望之聲。
東方的天際線,那道裂痕依舊存在,但天羅國的生靈們不再恐懼。他們知道,只要平衡之樹還在生長,只要星辰還在照耀,只要心中的信念還在,無論未來有多少挑戰,他們都能像甦夜、凌雪那樣,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好這片土地。
而屬于天羅國的故事,還在繼續。
平衡雙樹的葉片,在天羅國的風中輕響了百年。
當年阿木埋下的平衡之實,早已長成與母樹並肩的巨木。兩樹的根須在地脈中交纏,枝葉在雲端相擁,灰金色的光芒如同流動的星河,將東方天際那道細微裂痕牢牢鎖住。界外之民雖未再犯,但那道裂痕始終像一道沉默的警示,懸在每個天羅國子民的心頭。
平衡書院的現任山長,是個名叫“甦念”的少女。她是當年血魂堂修士後裔,脖頸間同樣掛著平衡木玉佩,只是玉佩上的紋路,在百年滋養下已化作兩株糾纏的小樹——那是甦夜與凌雪的印記,在時光中漸漸相融。
這日,甦念正在雙樹下講授“界壁理論”,指尖的灰光在空氣中勾勒出天羅國的輪廓,以及那道裂痕的位置︰“界外之民之所以不敢輕易突破,並非懼怕我們的力量,而是忌憚平衡雙樹形成的‘本源結界’。這結界以雙樹為基,以星辰為引,以眾生信念為魂,看似無形,卻比任何陣法都堅固。”
台下的弟子們大多是二十許的年輕人,眼中閃爍著好奇與堅毅。其中一個來自焚天谷的少年突然舉手︰“山長,古籍上說界外之民以吞噬小世界本源為生,可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毀掉雙樹?”
甦念微微一笑,指向雙樹的根部。那里的土壤中,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流轉——那是天羅國所有生靈的生命氣息,從修士到凡人,從飛禽到走獸,無一不與雙樹相連︰“因為雙樹的本源,早已與天羅國的眾生綁定。毀掉雙樹,就等于毀掉整個天羅國的生機,這樣的‘死源’,對界外之民毫無用處。”
她的話音剛落,東方的天際突然閃過一道紫電。
那紫電並非天羅國所有,帶著一種尖銳的、撕裂空間的氣息,落在裂痕邊緣時,竟激起一圈黑色的漣漪。平衡雙樹的光芒瞬間暴漲,灰金色的枝葉劇烈震顫,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是界外之民在試探!”一個白發長老臉色劇變,他是當年阿木的弟子,親眼見過凌雪化作光柱的景象,“他們的力量比百年前更強了!”
甦念的指尖灰光凝聚,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裂痕對面傳來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吸力——那吸力中,既有域外邪祟的陰冷,又有界外之民的霸道,更夾雜著一絲……屬于天羅國的本源波動?
“不對。”甦念的眉頭緊鎖,“他們在利用邪祟的殘余氣息,撬動界壁!”
百年前被平衡之力淨化的邪祟殘魂,竟在界外之民的操控下重新凝聚,像無數細小的鑽頭,瘋狂啃噬著裂痕邊緣的結界。雙樹的光芒開始忽明忽暗,根部的光點也變得躁動不安,顯然眾生的信念受到了沖擊。
“結‘眾生陣’!”甦念當機立斷,縱身躍上雙樹的樹冠,“所有修士以玉佩為引,將自身靈力匯入雙樹!”
平衡書院的弟子們立刻行動起來。焚天谷的火焰、白骨門的骨光、黑煞宗的金光、幽魂谷的花香、毒影教的綠意、血魂堂的血氣……六宗的力量再次交織,順著玉佩流入雙樹,灰金色的光芒重新穩定下來,甚至比之前更加璀璨。
裂痕對面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紫電變得更加密集,竟在裂痕中撕開一道細小的口子,一只覆蓋著黑色鱗片的爪子從口子里伸了出來——那爪子上的鱗片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指尖的倒刺上,還掛著絲絲縷縷的本源之力,顯然是從其他小世界掠奪而來的。
“是‘界噬獸’!”白發長老失聲叫道,“古籍上說,這是界外之民的先鋒,專以吞噬結界為生!”
界噬獸的爪子剛觸踫到雙樹的光芒,就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鱗片上冒出黑煙。但它似乎毫無痛感,反而更加瘋狂地撕扯,口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更多的爪子從里面伸了出來。
甦念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平衡之力催動到極致。她的身影在灰金色的光芒中與雙樹融為一體,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面——甦夜在歸墟中融合陰陽,凌雪在無回谷化作光柱,阿木在雙樹下埋下平衡之實……這些畫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元神,化作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
“以吾之名,引星辰之力,喚地脈之魂,聚眾生信念——封!”
隨著甦念的咒語,平衡雙樹的枝葉突然垂下,如同無數條灰金色的鎖鏈,朝著裂痕中的界噬獸纏去。星辰的光芒在鎖鏈上流轉,地脈的瑩光在鎖鏈中跳動,眾生的信念則讓鎖鏈變得堅不可摧。
界噬獸發出淒厲的慘叫,被鎖鏈牢牢捆住,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裂痕中的紫電越來越弱,顯然界外之民也沒想到,百年後的天羅國,竟能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就在鎖鏈即將收緊的瞬間,界噬獸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它的身體猛地膨脹,竟在灰金色的光芒中自爆開來,黑色的鱗片化作無數碎片,帶著劇毒的汁液射向雙樹的主干。
“不好!它想污染雙樹!”甦念怒吼一聲,想要催動光芒抵擋,卻發現那些碎片上的汁液竟能吸收平衡之力,所過之處,灰金色的光芒迅速黯淡。
雙樹的主干上出現了黑色的斑點,斑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原本翠綠的葉片開始枯萎。地面上的弟子們發出驚呼,他們手中的玉佩變得滾燙,顯然雙樹的本源正在被污染。
“用淨世蓮!”白發長老突然喊道,他從懷中掏出一枚蓮子,正是當年凌雪留下的淨世蓮種子培育而成,“淨世蓮能淨化一切邪祟,或許能克制這毒液!”
甦念立刻接過蓮子,將其按在雙樹的主干上。蓮子爆發出耀眼的綠光,與灰金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黃綠相間的光膜。黑色斑點的擴散速度明顯減慢,但毒液的腐蝕性極強,光膜上很快就出現了裂痕。
“還不夠!”甦念能感覺到,界噬獸的毒液中,不僅有邪祟的陰毒,還有界外之民的吞噬之力,兩種力量相互加持,連淨世蓮都難以徹底淨化。
就在這時,天羅國的各地突然亮起無數光點。
從北境的林海到南境的平原,從東域的山脈到西域的沼澤,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感覺到了雙樹的危機。他們紛紛取出家中的平衡木玉佩,將自己的信念與力量注入其中——農夫放下了鋤頭,書生擱下了筆墨,孩童舉起了稚嫩的手掌,連襁褓中的嬰兒,都在母親的懷抱中發出純真的笑聲。
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如同涓涓細流匯入江河,順著地脈涌向平衡雙樹。黃綠相間的光膜瞬間暴漲,將黑色斑點徹底壓制,甚至開始一點點淨化那些毒液。雙樹枯萎的葉片重新煥發生機,灰金色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璀璨。
裂痕中的紫電徹底消失,那道被撕開的口子在光芒的照耀下緩緩閉合,最終恢復成一道細微的痕跡,只是比之前更加清晰,像是在提醒著什麼。
甦念從雙樹的樹冠上落下,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欣慰。她看著手中的玉佩,上面的雙樹紋路更加清晰,甚至能感覺到甦夜與凌雪的氣息在輕輕脈動。
“我們守住了。”白發長老走上前,眼中閃爍著淚光,“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
甦念點頭,目光卻望向東方的天際。她知道,界噬獸的自爆只是開始,界外之民既然已經找到撬動界壁的方法,絕不會善罷甘休。下一次的攻擊,或許會更猛烈,或許會來得更快。
接下來的數月,天羅國的修士們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備戰。
平衡書院的弟子們深入研究界外之民的習性,試圖從古籍中找到克制之法;焚天谷與白骨門聯手改良陣法,將星辰之力與地脈之魂融入其中;黑煞宗和血魂堂則加強了邊境的巡邏,嚴密監控界壁的動靜;毒影教和幽魂谷則培育出了新的靈植與蠱蟲,專門用來應對界外之民的吞噬之力。
甦念則在雙樹下開闢了一片新的藥田,種下了無數淨世蓮的種子。她知道,下一次危機來臨時,光靠平衡之力或許不夠,還需要更多的生機與希望。
這日清晨,甦念在藥田除草時,發現一株淨世蓮的花瓣上,竟凝結著一滴灰金色的露珠。露珠中,隱約能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一個穿著布衣,手持晶杖;一個白衣勝雪,劍指星辰。
“是甦夜前輩和凌雪前輩嗎?”甦念輕聲問道,指尖輕輕觸踫露珠。
露珠瞬間融入她的指尖,一股溫暖的力量流遍全身。她的腦海中突然多出一段信息,那是一段關于“界壁”的更深層理解——界壁並非天然存在,而是無數小世界的本源之力相互踫撞形成的屏障;界外之民也並非天生邪惡,只是他們的世界本源枯竭,不得不四處掠奪以求生存。
“原來如此……”甦念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平衡之道,不僅適用于天羅國,或許也適用于界外的世界。”
她抬頭望向東方的裂痕,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與其被動防御,不如主動溝通。或許,天羅國的平衡之力,不僅能守護自己,還能幫助界外之民找到新的生存方式,從根源上解決沖突。
這個想法太過瘋狂,連甦念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看著平衡雙樹在風中搖曳的枝葉,看著藥田中茁壯成長的淨世蓮,看著遠處弟子們認真修煉的身影,心中的信念卻越來越堅定。
她知道,這個想法的實現,或許需要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努力,或許會遇到無數的挫折與犧牲。但就像甦夜當年走向歸墟,凌雪當年化作光柱一樣,總得有人邁出第一步。
甦念轉身走向平衡書院,她要召集六宗的長老,分享這個想法。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支持還是反對,不知道這個想法最終能否實現,但她知道,這是屬于她的守護之道,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平衡之路。
東方的天際,裂痕依舊存在,陽光透過裂痕的邊緣,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平衡雙樹的葉片沙沙作響,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在低語。
天羅國的風,帶著淨世蓮的清香,吹過書院,吹過雙樹,吹向遙遠的東方。而屬于甦念,屬于這個時代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