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越國青牛鎮外的官道染上一層不祥的殷紅。
白鳳翎蜷縮在路邊的枯草堆里,破爛的麻布衣衫根本抵擋不住深秋的寒風,凍得她牙關不住地打顫。她只有八歲,瘦得像根柴火棍,亂蓬蓬的頭發下,一雙眼楮卻亮得驚人,此刻正警惕地盯著不遠處官道上的動靜。
三天了,她已經三天沒吃到像樣的東西,只有昨天在鎮外的水溝里摸到半條快死的小魚,生嚼著咽了下去,腥澀的味道現在還殘留在喉嚨里。她原本不是乞丐,家就在青牛鎮外的白家莊,雖然不富裕,但一家三口也算安穩。可就在半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整個莊子,爹娘都沒能挺過去,只留下她一個人。
莊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很快就成了空莊。她無依無靠,只能一路乞討著來到青牛鎮。可鎮上的人日子也不好過,哪里有多余的糧食給她這個外來的小乞丐。這幾天,她已經被鎮上的里正驅趕了好幾次,只能躲在鎮外的官道邊,希望能遇到好心的過路人,賞她一口吃的。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黃昏的寧靜。白鳳翎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悄悄撥開眼前的枯草,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隊人馬正沿著官道緩緩走來,大約有十幾個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統一的青色勁裝,腰間佩著制式相同的長劍。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威嚴。
“是七玄門的人!”白鳳翎的心髒猛地一跳。
青牛鎮雖然只是越國邊境的一個小鎮,但因為地處交通要道,鎮上的人對附近幾個勢力都有所耳聞。七玄門就是這方圓百里內最大的門派,據說門中弟子個個都有一身好武藝,尋常十幾個人近不了身。鎮上的里正見到七玄門的人都要客客氣氣的。
白鳳翎的心里升起一絲希望。七玄門是大派,說不定這些人會施舍她一點吃的。但她也有些害怕,這些江湖人士看起來不好惹,萬一被他們當成小賊,那可就糟了。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饑餓戰勝了恐懼。她慢慢從枯草堆里爬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雖然知道這只是徒勞,但還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等到那隊人馬走近了些,白鳳翎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朝著為首的中年男子跪了下去,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前……前輩,求求您,給我一點吃的吧……”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空曠的官道上,還是清晰地傳到了馬上眾人的耳朵里。
隊伍停下了腳步。
為首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七玄門鐵劍堂的堂主周天明,皺了皺眉,低頭打量著地上這個瘦弱的小乞丐。只見她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唯有一雙眼楮,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帶著一絲倔強和期盼。
“哪來的小叫花子,滾開!別擋著我們的路!”周天明身邊的一個年輕弟子不耐煩地呵斥道,同時揚起了手中的馬鞭,似乎想要驅趕她。
白鳳翎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堅持跪在地上,沒有動。她知道,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錯過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過今晚。
周天明抬手阻止了那個年輕弟子,他的目光在白鳳翎身上停留了片刻,沉聲道︰“我們還有多余的干糧嗎?”
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管事模樣的人連忙應道︰“回堂主,還有一些。”說著,他從馬鞍旁的布袋里拿出一個麥餅,扔給了白鳳翎。
麥餅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白鳳翎面前的地上,沾了些許塵土。
白鳳翎幾乎是立刻就撲了過去,撿起麥餅,連吹都沒吹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干硬的麥餅剌得她喉嚨生疼,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這是她這幾天吃到的最像樣的食物了。
周天明看著她這副餓極了的樣子,眼神微微一動,又問道︰“你是哪里人?怎麼一個人在這里?”
白鳳翎嘴里塞滿了麥餅,說不出話來,只能含糊地指了指白家莊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努力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周天明身邊的一個老弟子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對周天明道︰“堂主,看她這樣子,應該是白家莊的遺孤。半年前白家莊鬧瘟疫,死了不少人,後來就荒廢了。”
周天明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對這種人間慘劇早已司空見慣。他調轉馬頭,淡淡道︰“走了。”
“是,堂主。”眾人應了一聲,正要策馬前行。
就在這時,白鳳翎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猛地爬起來,朝著周天明的方向跑了幾步,把剩下的小半塊麥餅緊緊攥在手里,大聲道︰“前輩!我……我想加入七玄門!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周天明勒住了馬,再次回過頭,看向這個瘦小的女孩。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上下打量著她,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
“你想加入七玄門?”周天明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你知道七玄門是什麼地方嗎?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我知道!”白鳳翎用力點頭,眼楮因為激動而閃閃發光,“我听鎮上的人說過,七玄門是大派,里面的人都很厲害!我想變得厲害,我不想再像現在這樣,任人欺負,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
她說得很直白,沒有絲毫掩飾。在她看來,加入七玄門,就能學到本事,就能不再挨餓,不再受欺負。這就是她此刻最樸素也最堅定的願望。
周天明身邊的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這小丫頭還挺有意思的,以為我們七玄門是收留乞丐的地方嗎?”
“就是,看她瘦得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能做什麼?怕是連劍都拿不起來吧。”
“堂主,別跟她廢話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周天明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的目光在白鳳翎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楮上停留了許久,忽然開口道︰“七玄門收弟子,要看根骨,看資質,還要能吃苦。你覺得你行嗎?”
白鳳翎毫不猶豫地答道︰“我行!我能吃苦!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能讓我加入七玄門!”
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不再受欺負,她什麼苦都願意吃。這半年來,她所受的苦難,已經遠超一個八歲孩子所能承受的極限。
周天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著某種決定。周圍的弟子們也安靜了下來,看著堂主,不知道他會如何決定。
過了一會兒,周天明才緩緩道︰“七玄門的外門弟子,每月有三兩銀子的月例,還有兩石米。但前提是,你要通過入門考核,還要遵守門規,服從管教。做錯了事,會受罰,嚴重的,會被逐出門牆,甚至廢掉武功。這些你都想清楚了?”
白鳳翎的眼楮瞬間亮了起來,三兩銀子!兩石米!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她連忙道︰“我想清楚了!我一定遵守門規,服從管教!求前輩給我一個機會!”
周天明點了點頭,對身邊的那個老弟子道︰“趙師兄,這孩子就交給你了。帶她回山門,先做個雜役,看看心性再說。”
那個被稱為趙師兄的老弟子愣了一下,隨即應道︰“是,堂主。”他有些不解,堂主一向眼高于頂,怎麼會突然收留這麼一個看起來毫無出眾之處的小乞丐?但他也不敢多問,只能照辦。
周天明不再看白鳳翎,策馬向前︰“走。”
大隊人馬繼續前行,很快就把白鳳翎和趙師兄甩在了後面。
趙師兄翻身下馬,走到白鳳翎面前,臉上沒什麼表情︰“跟我來吧。”
白鳳翎連忙跟上,小心翼翼地問道︰“前……前輩,我們……我們去哪里?”
“回七玄門。”趙師兄的聲音很平淡,“從這里到七玄門,還有幾十里山路,我們得快點走,天黑前要趕到山下的據點。”
“哦,好。”白鳳翎連忙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趙師兄身後。她手里還攥著那剩下的小半塊麥餅,卻舍不得再吃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進了懷里。
趙師兄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小動作,只是埋頭趕路。他的步伐很快,白鳳翎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累,心里充滿了激動和憧憬。她終于有機會加入七玄門了!她終于不用再做乞丐了!
夕陽徹底落下,夜幕開始降臨。山風吹過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有些陰森可怖。白鳳翎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趙師兄身邊靠了靠。
趙師兄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恐懼,腳步放慢了一些,淡淡道︰“別怕,這一帶是我們七玄門的地界,尋常野獸不敢靠近。”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卻給了白鳳翎一絲安慰。她咬了咬牙,繼續跟在他身後。
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點微弱的燈光。趙師兄指了指那里,道︰“前面就是據點了,我們今晚就在那里歇息。”
白鳳翎精神一振,跟著趙師兄快步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簡陋的小院,院牆是用石頭砌成的,不高,門口守著兩個穿著七玄門服飾的弟子。見到趙師兄,那兩個弟子連忙行禮︰“趙師兄。”
趙師兄點了點頭︰“嗯,有什麼事嗎?”
“回師兄,一切正常。”其中一個弟子答道。
“那就好。”趙師兄說著,帶著白鳳翎走進了院子,“給她找個地方歇息,再弄點吃的。”
“是,師兄。”一個看起來像是負責雜務的中年婦人連忙應道,領著白鳳翎去了一間簡陋的偏房。
房間很小,里面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破舊的櫃子。但對白鳳翎來說,這已經是天堂了。至少,這里能遮風擋雨,還有一張床可以睡。
中年婦人很快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和一碟咸菜,放在房間里的一張小桌上︰“小姑娘,快吃吧,吃完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謝謝大嬸。”白鳳翎感激地說了一聲,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米粥熬得很爛,帶著淡淡的米香,咸菜雖然簡單,卻很爽口。這是她這半年來吃過的最舒服的一頓飯。
吃完飯後,中年婦人收拾了碗筷離開了。白鳳翎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卻覺得無比安穩。她摸了摸懷里的那小半塊麥餅,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明天,她就要去七玄門了。那里會是她新的開始嗎?她不知道,但她充滿了期待。她暗暗握緊了拳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她都要留在七玄門,她要變得強大起來!
夜色漸深,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白鳳翎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漸漸進入了夢鄉。這是她半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白鳳翎就被叫醒了。趙師兄已經準備好了,正在院子里等她。
簡單地吃了點早飯,兩人就出發了。趙師兄依舊是步行,白鳳翎緊緊跟在他身後。山路越來越崎嶇,越來越陡峭,有些地方甚至沒有正經的路,只能踩著碎石和落葉向上攀登。
白鳳翎畢竟年紀小,體力有限,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氣喘吁吁,小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地跟著,不敢有絲毫懈怠。她知道,這可能就是七玄門對她的第一個考驗,她不能放棄。
趙師兄似乎並沒有刻意照顧她,依舊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偶爾回頭看她一眼,見她雖然累得不行,但眼神依舊堅定,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就這樣,兩人走走停停,一直到中午時分,才終于翻過了最後一道山梁。
當翻過山梁的那一刻,白鳳翎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瞬間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遠處的群山之間,一座巨大的山峰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山頂被雲霧繚繞,看不真切。而在山腰處,隱約可見成片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氣勢恢宏。一道長長的石階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腰的建築群,宛如一條巨龍蜿蜒而上。
“那……那就是七玄門嗎?”白鳳翎喃喃道,眼楮里充滿了震撼和敬畏。
趙師兄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沒錯,那就是我們七玄門的山門所在——黑煞山。”
白鳳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激動。這就是七玄門,這就是她以後要生活的地方。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覺得無比壯觀。
“走吧,我們還要沿著石階上去,到外門弟子的住處。”趙師兄說著,率先朝著山下的石階走去。
白鳳翎連忙跟上,目光依舊戀戀不舍地望著那雲霧繚繞的山峰。
通往山門的石階很長,一眼望不到頭。每一級石階都有半尺多高,由巨大的青石板鋪成,上面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顯然已經存在了很久。
兩人沿著石階向上攀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穿著七玄門服飾的弟子,有的是匆匆下山,有的是結伴上山。他們大多都只是瞥了白鳳翎一眼,就不再關注,似乎對這種帶著新人上山的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也有一些年紀不大的外門弟子,看到白鳳翎這副乞丐模樣,臉上露出了好奇或鄙夷的神色,低聲議論著什麼。
白鳳翎把這些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但她沒有理會。她知道,現在的她,根本沒有資格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留下來,努力變強。
攀登石階比走山路還要累,尤其是對她這個八歲的孩子來說。石階陡峭,每上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力氣。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浸濕了她破爛的衣衫,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的雙腿早已麻木,全憑著一股意志力在支撐著。
好幾次,她都差點摔倒,但都被她頑強地穩住了。趙師兄始終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既沒有上前幫忙,也沒有催促,只是默默地看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白鳳翎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片相對平坦的平台,平台上建著不少簡陋的木屋,看起來像是外門弟子的住處。
趙師兄停下腳步,對已經累得癱坐在地上的白鳳翎道︰“這里就是外門弟子的雜役處了。你先在這里住下,會有人安排你做事。記住,在這里,一切都要靠自己。想要成為正式的外門弟子,就要拿出你的本事來。”
說完,趙師兄轉身就要離開。
“前輩!”白鳳翎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著他的背影喊道。
趙師兄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她。
白鳳翎咬了咬嘴唇,問道︰“前輩,您……您貴姓?等我以後有能力了,一定會報答您的!”
趙師兄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淡淡道︰“我姓趙,你不用報答我。能不能留下來,全看你自己。”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白鳳翎看著趙師兄遠去的背影,默默地記下了“趙”這個姓氏。她知道,這位趙師兄雖然看起來冷漠,但實際上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機會。這份恩情,她記下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灰色短褂,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漢子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白鳳翎一番,粗聲粗氣地問道︰“你就是趙師兄送來的那個丫頭?”
白鳳翎連忙點頭︰“是……是的。”
“嗯,我是這里的管事,姓王,你叫我王管事就行了。”王管事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破舊木屋,“那間屋子以後就是你的住處了。里面有現成的鋪蓋,雖然舊了點,但還能湊合用。”
“謝謝王管事。”白鳳翎連忙道謝。
“謝就不必了。”王管事擺了擺手,語氣生硬地說道,“既然來了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矩。每天卯時起床,打掃院子,劈柴挑水,還要負責清洗外門弟子的衣物。干得好,每天有兩頓飯吃;干不好,就只能餓肚子,甚至被趕出去。听明白了嗎?”
“听明白了!”白鳳翎連忙應道。這些活雖然看起來很累,但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比起在外面乞討挨餓,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明白就好。”王管事似乎對她的態度還算滿意,“你先去收拾一下,然後過來找我,我帶你熟悉一下這里的活計。”
“是。”白鳳翎應了一聲,拿起自己唯一的家當——那個裝著小半塊麥餅的破布包,朝著王管事指的那間木屋走去。
木屋很小,里面果然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還有一床又舊又硬的被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霉味。但白鳳翎已經很滿足了,她把破布包放在床頭,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床鋪,就轉身走出了木屋,去找王管事。
接下來的日子,白鳳翎開始了雜役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卯時的梆子聲剛在雜役院上空響起,她便一骨碌爬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抓起牆角那把比她還高的掃帚,開始清掃整個雜役院的落葉。深秋的風卷著枯黃的葉子,總在她掃干淨的地面上又鋪上一層,她便一遍遍彎腰,直到晨曦漫過院牆,把青磚地照得發亮。
早飯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配著半塊發黑的咸菜。她總是小口小口地吃,把剩下的小半塊咸菜藏進懷里,留到中午餓極了的時候啃。王管事說過,雜役的飯食只夠填個半飽,想多吃,就得比別人干得更賣力。
劈柴是最累的活。後院堆著半人高的原木,她得用斧頭把它們劈成一尺長的木柴,碼得整整齊齊。斧頭比她的胳膊還粗,她每次掄起來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氣,震得虎口發麻,肩膀酸痛。有一次斧頭沒握緊,從手里飛出去,擦著她的耳朵落在地上,驚出她一身冷汗。旁邊一起劈柴的老雜役瞥了她一眼,啐了口唾沫︰“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也敢來搶這份活計?”
她沒說話,只是撿回斧頭,繼續劈。她知道,在這里,抱怨和辯解都沒用,只有把活干好,才能留下來。
清洗外門弟子的衣物是最讓她難受的活。外門弟子們練功出汗多,衣服上總是沾著厚厚的泥垢和汗漬,得用皂角反復搓洗才能干淨。洗衣的大盆放在院角的水井邊,冰冷的井水浸得她的手通紅發腫,到了晚上又疼又癢。有一次,她不小心把一個外門弟子的練功服洗破了一個小洞,那弟子當場就踹翻了她的洗衣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個瞎眼的賤婢!知道這件衣服值多少銀子嗎?賠得起嗎?”
她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對不起,弟子不是故意的,求師兄饒了我吧……”
周圍的外門弟子都圍過來看熱鬧,有人起哄,有人嘲笑。就在這時,王管事聞訊趕來,把那弟子拉到一邊說了幾句什麼,那弟子雖然還是一臉怒氣,卻沒再追究,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王管事走過來,看著跪在地上的白鳳翎,皺了皺眉︰“起來吧。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以後怎麼在七玄門立足?”
白鳳翎爬起來,眼圈通紅,卻倔強地沒讓眼淚掉下來︰“對不起,王管事,我下次一定小心。”
王管事嘆了口氣︰“外門弟子的衣物都是漿過的,布料結實,但也脆,用力過猛就容易破。你年紀小,力氣掌握不好,以後洗的時候多留意些。”他頓了頓,又道,“那弟子是內門弟子的跟班,脾氣躁,你惹不起。以後見到他,躲遠點。”
“謝謝王管事。”白鳳翎低聲道,心里有些暖。她原以為王管事只會斥責她,沒想到還會提醒她這些。
那天晚上,白鳳翎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被責罵的屈辱,手上的疼痛,還有對未來的迷茫,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她想家,想爹娘溫暖的懷抱,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浸濕了粗糙的枕巾。
但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淚。她不能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爹娘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會再心疼她。她只能靠自己。
從那以後,白鳳翎干活更加小心謹慎。清洗衣物時,她會先把衣服在溫水里泡軟,再用適中的力氣搓洗,再也沒有弄壞過一件衣服。劈柴時,她不再一味蠻干,而是學著觀察原木的紋理,順著紋理下斧,雖然速度慢了些,卻省力了不少,也再沒有出過危險。
她的沉默和勤快,漸漸讓王管事對她多了幾分留意。有一次,雜役院的水缸壞了,需要抬一個新的水缸過來。新水缸足有半人高,灌滿了水後重得驚人,兩個成年雜役抬著都費勁。王管事正發愁,白鳳翎卻主動走過來,說︰“王管事,我來試試吧。”
王管事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別添亂了。”
白鳳翎卻堅持道︰“我可以的,我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幫爹娘挑水。”
王管事半信半疑地讓開了位置。只見白鳳翎深吸一口氣,彎下腰,雙手扣住水缸的邊緣,用盡全身力氣,竟然真的把水缸微微抬起了一點。雖然只是一點,卻讓王管事和周圍的雜役都吃了一驚。
“這丫頭看著瘦,力氣倒不小。”
“是啊,比有些半大的小子還有勁。”
王管事也有些意外,點了點頭︰“不錯。不過你一個人肯定不行,讓老張跟你一起抬。”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的老雜役連忙上前,和白鳳翎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水缸抬到了指定的位置。
放下水缸,白鳳翎累得滿頭大汗,卻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點留下來的資本。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冬天。黑煞山的冬天格外寒冷,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疼得厲害。雜役院的木屋四處漏風,晚上睡覺,即使蓋著那床又舊又硬的被子,也凍得瑟瑟發抖。
打水成了最困難的活。水井邊緣結了厚厚的冰,一不小心就會滑倒。白鳳翎每次去打水,都要先用石頭把冰砸開,再小心翼翼地把水桶放下去。有一次,她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摔在了冰面上,水桶也掉進了井里。
她掙扎著爬起來,看著空蕩蕩的井口,眼淚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但她很快就擦干眼淚,找來一根長竹竿,系上繩子,一點點把水桶撈了上來。水桶里灌滿了冰水,她提在手里,凍得手指都失去了知覺。
回到雜役院,王管事看到她濕漉漉的衣服和凍得發紫的手,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我……我不小心滑倒了。”白鳳翎低聲道。
王管事沒再說話,轉身走進自己的屋子,拿出一件半舊的棉襖扔給她︰“穿上吧。凍壞了,誰來干活?”
那件棉襖雖然不太合身,卻帶著淡淡的暖意。白鳳翎接過棉襖,眼眶一熱,哽咽著說了聲︰“謝謝王管事。”
“少廢話,趕緊換上,別耽誤了干活。”王管事說完,轉身走了。
白鳳翎看著王管事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王管事雖然看起來嚴厲,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冬天的雜役院,日子更加難熬。食物變得更加匱乏,每天的米粥越來越稀,咸菜也沒了。很多雜役都開始偷懶,甚至有人偷偷跑下山,再也沒有回來。
白鳳翎卻依舊每天準時起床,把該干的活都干得干干淨淨。她知道,越是艱難的時候,越不能松懈。她把平時省下的那點干糧小心翼翼地藏起來,餓極了的時候就拿出來啃一口,然後繼續干活。
有一天,她正在劈柴,忽然听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她好奇地走出去,只見一群外門弟子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走了進來。那青年約莫十六七歲,面容俊朗,眼神倨傲,嘴角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
“就是這里了?”青年掃了一眼雜役院,語氣中充滿了鄙夷。
“回李師兄,這里就是雜役院。”旁邊一個外門弟子諂媚地說道。
被稱為李師兄的青年點了點頭,目光在雜役們身上掃過,像是在看什麼貨物。“師父讓我來挑幾個手腳麻利的雜役,去內門伺候。你們誰想去?”
雜役們頓時炸開了鍋。內門!那可是所有雜役夢寐以求的地方!內門的雜役雖然也是伺候人,但至少能吃飽穿暖,而且還有機會接觸到內門弟子,甚至有可能被看中,收為記名弟子,學到真正的武功!
“我去!我去!李師兄,我手腳麻利!”
“李師兄,選我吧!我什麼都會干!”
雜役們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
白鳳翎也有些心動。去內門,就意味著能擺脫現在的生活,甚至有可能學到武功。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但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往前擠,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李師兄。
李師兄的目光在雜役們身上掃來掃去,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吵什麼吵!一群廢物!”他呵斥道,雜役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師兄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白鳳翎身上。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皺了皺眉︰“你這丫頭,怎麼不去搶?”
白鳳翎抬起頭,平靜地說道︰“能不能去,全憑師兄做主。爭搶也沒用。”
李師兄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哦?有點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回師兄,我叫白鳳翎。”
“白鳳翎……”李師兄點了點頭,“行,你跟我走吧。”
周圍的雜役們都露出了羨慕嫉妒的神色,有人甚至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好運的小賤人”。
白鳳翎也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選中。她連忙向王管事告了別,跟著李師兄離開了雜役院。
走在通往內門的路上,白鳳翎的心情既激動又忐忑。內門會是什麼樣子?她真的能學到武功嗎?
李師兄似乎心情不太好,一路都沒說話,只是腳步匆匆。白鳳翎緊緊跟在他身後,不敢有絲毫懈怠。
內門的建築比外門華麗了許多,亭台樓閣,雕梁畫棟,處處透著一股氣派。路上遇到的弟子,穿著也比外門弟子光鮮,身上隱隱散發著一股凌厲的氣息。
他們來到一座精致的小院前,李師兄停下腳步,對白鳳翎道︰“這里是我師父的住處。你以後就在這里伺候,負責打掃院子,端茶送水,還有……伺候我的起居。”他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眼神變得有些異樣。
白鳳翎心里咯 一下,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還是點了點頭︰“是,師兄。”
“記住,在這里,要謹言慎行,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若是惹得我師父不高興,有你好果子吃。”李師兄警告道。
“是,弟子明白。”
李師兄滿意地點了點頭,領著她走進了院子。院子里種著幾棵梅樹,雖然還沒開花,卻透著一股雅致。正房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子軒回來了嗎?”
“是的,師父。”李師兄連忙應道,語氣恭敬了許多。他領著白鳳翎走進正房,只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師父,這是我給您選來的雜役,叫白鳳翎,看著還算機靈。”李師兄說道。
老者緩緩睜開眼楮,那是一雙渾濁卻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楮。他的目光在白鳳翎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道︰“嗯,看著還行。留下吧。”
“是,師父。”
老者揮了揮手︰“下去吧。”
李師兄領著白鳳翎退了出去,把她帶到了一間偏房︰“這里以後就是你的住處。你先收拾一下,然後過來伺候我洗漱。”
偏房比雜役院的木屋好了太多,里面有一張像樣的床,還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白鳳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趕緊去了李師兄的房間。
李師兄正在看書,見她進來,頭也沒抬︰“去打盆熱水來,我要洗臉。”
白鳳翎連忙去打了熱水,端到李師兄面前。李師兄放下書,慢條斯理地洗了臉,又讓她研墨。白鳳翎雖然沒學過研墨,但看別人做過,也依樣畫葫蘆地研了起來。
李師兄看著她笨拙卻認真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接下來的日子,白鳳翎開始在內門伺候李師兄和他的師父。李師兄的師父姓柳,是七玄門的一位長老,平時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修煉。白鳳翎見到他的次數不多,每次見到,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不敢直視。
李師兄名叫李子軒,是柳長老的關門弟子,在年輕一輩弟子中也算小有名氣。他對白鳳翎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壞,只是偶爾會故意刁難她一下。比如讓她在深夜里去給他找一種很難找到的草藥,或者讓她把院子里的石子一個個撿出來。
白鳳翎都默默地照做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反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待機會。
她沒有忘記自己來到七玄門的目的——學武。她開始留意李子軒練功。每天清晨,李子軒都會在院子里練劍。白鳳翎就借著打掃院子的機會,偷偷地觀察他的招式和身法。
李子軒練的是七玄門的基礎劍法“青冥劍法”。這套劍法雖然是基礎,卻精妙異常,每一招每一式都蘊含著深奧的道理。白鳳翎看得入了迷,有時候甚至會忘了手里的活計。
有一次,她看得太出神,不小心撞到了院角的水缸,發出了一聲巨響。李子軒被打斷了練功,皺著眉看了過來︰“你在干什麼?”
白鳳翎嚇得連忙低下頭︰“對不起,李師兄,我不是故意的。”
李子軒走到她面前,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你剛才在看什麼?”
白鳳翎心里一緊,不敢說實話,只能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在看師兄練功,覺得……覺得很厲害。”
李子軒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哦?你也看得懂?”
“我……我看不懂,就是覺得厲害。”白鳳翎連忙說道。
李子軒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道︰“你想學武?”
白鳳翎的心髒猛地一跳,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渴望,但很快又低下頭︰“弟子……弟子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李子軒笑了笑,“在七玄門,誰不想學武?不過,學武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要看根骨,看資質,還要有毅力。就你這樣的,恐怕連劍都拿不起來吧。”
他的話像一根針,刺在了白鳳翎的心上。但她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撿起地上的掃帚,繼續打掃院子。
李子軒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轉身回了房間。
從那以後,李子軒似乎並沒有刻意避開白鳳翎,依舊每天在院子里練劍。白鳳翎也依舊借著打掃的機會,偷偷地觀察、模仿。她沒有劍,就用樹枝代替;沒有人指導,就憑著自己的記憶和理解,一遍遍地練習。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冒險,如果被發現,很可能會被趕出內門,甚至受到更嚴厲的懲罰。但她忍不住。對她來說,學武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擺脫現在命運的唯一途徑。
有一天晚上,白鳳翎做完了所有的活,偷偷溜到院子後面的一片小樹林里,拿出藏在那里的一根樹枝,按照白天看到的青冥劍法的招式,一遍遍地練習。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在她瘦小的身影上。她的動作還很稚嫩,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個招式都做得一絲不苟,眼神中充滿了專注和堅定。
練到興起時,她甚至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這招‘靈蛇出洞’,手腕要再靈活一些,出招收招要快,要狠,像毒蛇一樣,一擊致命。”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白鳳翎嚇了一跳,手里的樹枝掉在了地上,連忙轉過身,只見李子軒正站在她身後,目光復雜地看著她。
“李……李師兄……”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心里充滿了恐懼。被發現了,她肯定要被趕走了。
李子軒卻沒有生氣,只是撿起地上的樹枝,遞給她︰“再來一遍。”
白鳳翎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師兄讓你再來一遍,沒听到嗎?”李子軒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是,師兄。”白鳳翎連忙接過樹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緊張,再次練了起來。
這一次,李子軒沒有再說話,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等白鳳翎練完一套劍法,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她低著頭,等待著李子軒的發落。
李子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的根骨雖然不算頂尖,但也還算不錯。而且,你很有毅力。”
白鳳翎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驚訝。
“不過,你的招式太死板了,沒有領會到青冥劍法的精髓。”李子軒繼續說道,“青冥劍法,講究的是靈動、迅捷,要像青冥鳥一樣,飄忽不定,難以捉摸。你剛才的動作,太僵硬了。”
他說著,拿起樹枝,示範了一遍“靈蛇出洞”︰“你看,手腕要這樣轉動,出劍要快,收劍要穩……”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瀟灑飄逸,和白鳳翎剛才的笨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鳳翎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一招還可以這樣用!
李子軒示範完,把樹枝遞給她︰“再來試試。”
白鳳翎接過樹枝,按照李子軒的指點,小心翼翼地練了起來。雖然還是有些生疏,但比剛才確實好了不少。手腕轉動間,竟真有了幾分靈動之意。
李子軒看著她的動作,微微頷首︰“還行,有點悟性。”他頓了頓,又道,“這套青冥劍法,你只看了些皮毛,若沒人指點,再練十年也難有進境。”
白鳳翎握著樹枝的手緊了緊,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她知道李子軒說的是實話,沒有心法口訣,沒有名師指導,僅憑模仿,終究是鏡花水月。
“不過,”李子軒話鋒一轉,“你若真想學,也不是不行。”
白鳳翎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希冀的光芒︰“師兄願意教我?”
李子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教你也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應!”白鳳翎毫不猶豫地說道。對她而言,能學到真正的武功,任何條件似乎都值得。
“也不是什麼難事。”李子軒慢悠悠地說道,“我最近正在修煉一門心法,需要人護法。你白天伺候我師父和我,晚上就來這小樹林里,給我護法。我修煉的時候,你就在旁邊自己練劍,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指點你一二。”
白鳳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我答應!多謝師兄成全!”她沒想到李子軒會提出這樣的條件,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別高興得太早。”李子軒淡淡道,“護法可不是輕松的事。我修煉時,不能被任何人打擾,否則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性命不保。你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住這片林子,不許任何人靠近。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休怪我不客氣。”
“弟子明白!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靠近!”白鳳翎鄭重地保證道。
從那天起,白鳳翎的生活變得更加忙碌,卻也更加充實。白天,她依舊一絲不苟地伺候柳長老和李子軒,打掃院子、端茶送水,不敢有絲毫懈怠。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她便悄悄溜到小樹林里,一邊為李子軒護法,一邊借著月光練習青冥劍法。
李子軒修煉的地方在小樹林深處的一個隱蔽山洞里。他每次進去修煉,都會囑咐白鳳翎守在洞口,不許任何人靠近。白鳳翎便拿著那根樹枝,在洞口不遠處練習劍法,耳朵卻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哪怕是風吹草動,也會讓她瞬間警惕起來。
起初,她的劍法依舊生澀。李子軒偶爾從山洞里出來透氣,看到她的動作,會指點幾句。
“這招‘青雲直上’,重心要穩,提氣時丹田用力,身形才能如青雲般輕盈。”
“‘劈空斬’講究的是勢大力沉,你力氣太小,不必追求威力,先把招式練熟,找到發力的訣竅。”
他的指點雖然簡短,卻總能一針見血,讓白鳳翎茅塞頓開。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劍法越來越熟練,動作也越來越標準,隱隱有了幾分青冥劍法的神韻。
除了劍法,李子軒偶爾也會教她一些基礎的吐納心法。“學武先修氣,氣乃力之基。”他扔給她一本破舊的小冊子,“這是七玄門的基礎心法《納元訣》,你先照著上面的口訣修煉,什麼時候能感受到氣感,才算真正踏入了武道的門檻。”
白鳳翎如獲至寶,把小冊子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每天晚上練習劍法之余,她都會按照《納元訣》上的口訣,盤膝而坐,嘗試吐納調息。
《納元訣》雖然是基礎心法,但其深奧程度遠超白鳳翎的想象。那些晦澀難懂的口訣,她往往要琢磨好幾天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而感受氣感,更是難上加難。她每天晚上都堅持修煉,卻始終沒有任何感覺,就像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時間一長,白鳳翎難免有些氣餒。有一次,她練了半夜劍法,又盤膝坐了一個多時辰,依舊毫無所獲,不由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急什麼?”李子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語氣平淡地說道,“氣感這東西,因人而異。有的人天賦異稟,幾天就能感受到;有的人資質平庸,幾年都未必能入門。你才練了多久?”
白鳳翎低下頭︰“弟子知錯。”
“知錯就好。”李子軒道,“修煉一途,最忌心浮氣躁。你記住,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只要你堅持不懈,總有一天能感受到氣感。”他頓了頓,又道,“我當年為了感受氣感,可是足足用了三個月。”
听到李子軒的話,白鳳翎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原來像李師兄這樣天賦出眾的人,也曾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重新盤膝坐好,繼續按照口訣吐納。
或許是李子軒的話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她的堅持終于有了回報。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當她再次按照《納元訣》的口訣吐納時,忽然感覺丹田處傳來一絲微弱的溫熱感,就像初春的陽光,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
“氣感!”白鳳翎心中狂喜,差點叫出聲來。她強壓下激動的心情,繼續引導著那絲微弱的氣流,按照口訣在體內緩緩運行。
雖然那氣流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消失,但對白鳳翎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這意味著,她終于踏入了武道的門檻,不再是那個只能靠蠻力干活的雜役了。
第二天晚上,白鳳翎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李子軒。
李子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點了點頭︰“不錯,比我預想的要快。看來,你這丫頭的資質,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
得到李子軒的肯定,白鳳翎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不過,這只是開始。”李子軒的語氣又變得嚴肅起來,“感受到氣感,只能說明你有了修煉的基礎。想要把《納元訣》修煉有成,讓內氣充盈,還需要長期的積累。切不可驕傲自滿。”
“弟子明白,多謝師兄提醒。”白鳳翎連忙應道。
隨著內氣的產生,白鳳翎的劍法也進步神速。內氣加持下,她的動作更加迅捷,也更有力量。原本需要用盡全力才能完成的招式,現在信手拈來,甚至還能隱約感受到青冥劍法中蘊含的那股靈動之意。
有一次,她正在練習“靈蛇出洞”,內氣流轉間,手中的樹枝竟帶著一陣呼嘯聲刺出,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李子軒恰好從山洞里出來,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錯,已經摸到青冥劍法的門徑了。”他走上前,拿起一根樹枝,“來,我們對練幾招。”
白鳳翎愣了一下︰“我……我能行嗎?”她有些緊張,畢竟李子軒的實力遠在她之上。
“試試就知道了。”李子軒說著,樹枝一抖,帶著一股凌厲的風聲刺向白鳳翎的肩頭。
白鳳翎下意識地側身閃躲,同時手中的樹枝也刺向李子軒的手腕,正是“靈蛇出洞”的招式。
“反應還挺快。”李子軒輕笑一聲,手腕一轉,輕易地避開了她的攻擊,樹枝順勢下壓,點向她的胸口。
白鳳翎連忙後跳一步,避開了這一擊。她知道自己和李子軒的差距懸殊,不敢有絲毫大意,全神貫注地應對著。
兩人你來我往,在月光下纏斗起來。白鳳翎的招式雖然還很稚嫩,但勝在靈動迅捷,而且她對青冥劍法的理解越來越深,往往能出其不意。李子軒則明顯留了手,只是用基礎的招式應對,偶爾還會指點她幾句。
“這里破綻太大,防守時要護住下盤。”
“這招可以更快,內氣再提三分。”
半個時辰後,白鳳翎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手臂酸痛,再也無力招架。李子軒也停了下來,收起樹枝︰“還行,進步不小。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勝過一般的外門弟子了。”
白鳳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露出了一絲笑容。能得到李子軒的認可,再累也值得。
日子一天天過去,白鳳翎的實力在穩步提升。她的內氣雖然依舊微弱,但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在劍法之中。雜役院的王管事來看過她一次,看到她如今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滿意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就走了。
內門的一些弟子也漸漸注意到了這個不起眼的小雜役。有人發現她偶爾會在院子里比劃幾下劍法,雖然只是基礎招式,卻打得有模有樣。
“那丫頭什麼時候會武功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偷偷學的。”
“一個雜役也想學武功?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閑言碎語難免傳入白鳳翎的耳朵,但她早已不像當初那樣在意。她知道,只有實力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一場危機,悄然而至。
這天晚上,白鳳翎像往常一樣在山洞外護法,同時練習劍法。忽然,她听到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人。
白鳳翎的心瞬間提了起來,連忙停下動作,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地從小樹林外摸了進來,借著樹木的掩護,朝著山洞的方向靠近。他們的動作很輕,顯然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誰?”白鳳翎低喝一聲,握緊了手中的樹枝,擋在了山洞門口。
那幾個黑影停下腳步,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冷笑一聲︰“沒想到這里還有個小護衛。識相的,趕緊滾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這里是七玄門內門地界,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白鳳翎強作鎮定地說道。她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很可能是沖著李子軒來的。
“七玄門?哼,等我們取了柳老頭的性命,這七玄門遲早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另一個黑衣人囂張地說道。
“你們是沖著柳長老來的?”白鳳翎心中一驚,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是來刺殺柳長老的。柳長老正在閉關,李子軒也在山洞里修煉,若是被他們打擾,後果不堪設想。
“小姑娘,別廢話了。”為首的黑衣人不耐煩地說道,“給你三息時間,要麼滾,要麼死!”
“我不會讓你們過去的!”白鳳翎咬緊牙關,擺出了青冥劍法的起手式。她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但她必須攔住他們,至少要拖延到李子軒出來。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聲,揮了揮手,“去兩個人,解決掉她!”
立刻有兩個黑衣人獰笑著朝白鳳翎撲了過來。他們的動作迅捷,手中還握著閃著寒光的短刀,顯然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白鳳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將內氣運轉到極致。她身形一晃,避開了左邊那個黑衣人的劈砍,同時手中的樹枝刺向右邊那個黑衣人的咽喉,正是“靈蛇出洞”!
那黑衣人顯然沒把這個小丫頭放在眼里,沒想到她的速度竟然這麼快,連忙側身閃躲。雖然避開了要害,但手臂還是被樹枝劃了一下,留下了一道血痕。
“找死!”那黑衣人吃了虧,頓時怒不可遏,揮舞著短刀,更加凶狠地撲了上來。
白鳳翎不敢硬接,只能依靠靈活的身法不斷閃躲,同時尋找機會反擊。她的劍法雖然進步不小,但畢竟實戰經驗太少,面對兩個經驗豐富的黑衣人,很快就落入了下風。
沒過幾招,她的手臂就被短刀劃了一下,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衣袖。
“噗嗤!”另一個黑衣人抓住機會,一腳踹在她的胸口。白鳳翎只覺得一陣劇痛,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咳咳……”白鳳翎咳嗽著,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發現渾身酸痛,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那兩個黑衣人獰笑著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舉起短刀,就要朝著她刺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凌厲的劍氣忽然從山洞里射出,瞬間貫穿了那個舉刀的黑衣人的咽喉。
“呃……”那黑衣人瞪大了眼楮,捂著脖子,緩緩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流出。
剩下的那個黑衣人臉色劇變,驚恐地望向山洞︰“誰?!”
山洞的石門緩緩打開,李子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身上散發著一股凌厲的氣息,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堅冰。
“七玄門李子軒,前來領教!”李子軒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為首的黑衣人看到李子軒,臉色更加難看︰“你……你不是在閉關嗎?”
“對付你們幾個跳梁小丑,還不需要我閉關。”李子軒冷笑一聲,身形一晃,已經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剩下的幾個黑衣人面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長劍,劍光閃爍,如同青冥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