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一人縱橫

第2262章 鳳翔于天(7)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姒洛天 本章︰第2262章 鳳翔于天(7)

    佛窟第九層的腳手架剛搭到一半,範書硯就在晨露里發現了件怪事——昨夜晾在桑樹下的《四海童聲》書稿,不知被誰用忍冬花蜜寫了行小字︰“蓮籽發三芽,當往江南去”。墨跡上沾著幾星鵝黃色的花粉,是佛窟前新綻的迎春花,花瓣卷得像小喇叭,仿佛在把消息往更遠的地方傳。

    “阿依莎你看!”範書硯舉著書稿跑到池塘邊,池面上的冰已融盡,青綠色的水波里,三顆蓮籽正頂著嫩芽往上冒,芽尖的嫩紅像極了孩童的指尖。女孩忽然想起阿爺信里的話︰“白先生說,蓮籽要順水走,人要跟著心走。”

    阿依莎的荷包在晨風中輕晃,里面的半塊玉佩與範書硯的那塊隔著衣料相吸,發出細微的嗡鳴。“書硯姐姐,我們該去江南了!”女孩指著山口,哈米德的商隊正整裝待發,駝背上插著的幡旗寫著“龜茲使者團”,旗角繡著忍冬花與蓮花,在風里卷成個圓滿的圈。

    出發前夜,佛窟的第八層舉行了簡單的落成儀式。畫師們點亮了新制的琉璃燈,燈光透過彩繪的燈罩,在岩壁上投下流動的光影——波斯的星空與中原的銀河交匯,商隊的駝鈴與江南的船槳共鳴,孩子們畫的忍冬花在星斗間綻放,每片花瓣上都坐著個小小的人影,像是各族的孩童在上面嬉戲。

    “第九層該畫什麼?”�噠小王子捧著新調好的顏料問。他的漢話已說得流利,只是尾音還帶著西域的卷舌,像忍冬花的藤蔓在舌尖打了個結。

    念安望著岩壁上的空白,那里的石質格外溫潤,像是特意為新的故事準備的。“等書硯和阿依莎從江南回來,就畫蓮籽的旅程吧。”她頓了頓,補充道,“記得留塊地方,畫波斯的孩子學種桑。”

    中原女子給孩子們的行囊里塞了草藥包,里面有防蚊蟲的艾草,也有治風寒的忍冬藤。“白先生說,出門在外,要帶著家鄉的草木,才不會想家。”她給阿依莎的荷包里又添了把疏勒的新稻種,“見到江南的小朋友,分他們些,告訴他們這是西域的心意。”

    佛窟前的桑樹苗已長到齊腰高,哈桑幫孩子們在樹干上刻下身高的記號。“等你們回來,桑苗該比我高了。”少年摸著樹干上的刻痕,那里已能清晰地看到忍冬花的年輪——是去年畫師們用特殊的顏料畫上去的,說是“讓樹也能記住故事”。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桑葉上時,使者團出發了。範書硯騎著哈桑送的小馬,馬鬃上系著忍冬花結;阿依莎坐在哈米德的駝隊里,懷里的蓮籽用桑皮紙包著,紙上印著佛窟的全景圖;胖小子負責捧著《四海童聲》的書稿,字里行間還夾著龜茲的花瓣,散發著淡淡的香。

    隊伍行至疏勒河時,阿蠻帶著農夫們正在擴建引水渠。新的水渠用中原的夯土法築堤,西域的石雕法刻紋,堤岸兩旁種滿了忍冬花,說是“讓水流也能帶著花香”。見到使者團,阿蠻往孩子們的行囊里塞了新烤的胡餅,餅里夾著江南的蓮蓉——是用去年試種成功的蓮籽做的。

    “告訴江南的小朋友,疏勒的蓮花開了,等他們來畫。”阿蠻指著渠水倒映的雲影,那里的光影變幻,像極了佛窟壁畫上的流動的河,“白先生說,水是連在一起的,我們和江南的小朋友,其實踩著同一片水呢。”

    穿過塔里木河的新橋時,周楚正帶著工匠加固橋墩。橋面上新鋪的木板上,各族工匠的名字刻在一起,漢文的“李”、鮮卑的“拓跋”、西域的“哈桑”,最後用忍冬花紋圈成個圓。“這橋能站三個人,就像中原、西域、鮮卑,誰也離不開誰。”周楚給孩子們講白先生當年修橋的故事,說他特意讓橋身向西傾斜了些,“說是讓西域的風也能吹到中原去。”

    江南的使者帶著蓮苗在橋頭等候,他們的船上裝著新印的《白先生語錄》,封面上的畫像添了新的細節——先生的腳下多了條河,河里漂著蓮籽,岸邊長著忍冬花。“範先生說,等蓮籽在西域扎根,就把它們畫進《齊民要術》里,叫‘四海同根’。”使者給孩子們看江南的新發明,是種能同時紡三根線的紡車,“這是照著白先生的圖紙做的,一根線紡中原的絲,一根紡西域的棉,一根紡波斯的毛,織出來的布最結實。”

    船行至蔥嶺時,範書硯發現蓮籽的芽尖竟朝著東方生長,像是認得回家的路。阿依莎把臉貼在船舷上,看水里的雲影跟著船走,忽然指著水面︰“書硯姐姐,你看那雲像不像白先生的袍子?”

    水面上的雲影確實像件展開的白衣,衣袂的紋路與佛窟壁畫上的忍冬花重合,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孩子們紛紛拿出紙筆,趴在船板上畫這奇特的景象,筆尖的墨滴落在水里,暈開的痕跡竟也連成了忍冬花的形狀。

    船過玉門關時,守關的士兵遞上封加急的信,是念安派人送來的。信中說,拓跋嗣已在漠北建成了第一座桑蠶坊,鮮卑的女子正在學習繅絲;�噠王派了工匠來龜茲,要學中原的活字印刷術;最讓孩子們高興的是,佛窟第九層的第一筆已經落下,是畫師們照著他們臨行前的模樣畫的——範書硯舉著星圖,阿依莎捧著蓮籽,身後跟著各族的小伙伴,腳下的路一直通向天邊,路邊開滿了忍冬花。

    阿依莎把信小心地夾進《四海童聲》里,那里已夾滿了沿途的花葉︰疏勒的稻穗、龜茲的忍冬、蔥嶺的雪蓮,還有剛從玉門關摘下的苜蓿。“等我們到了江南,再夾片蓮葉,就湊齊四海的草木了。”

    範書硯摸著胸口的玉佩,那里的溫度越來越高,仿佛在回應遠方的呼喚。她知道,船過長江時,蓮籽就該開花了;等她們帶著江南的新蓮回到龜茲時,佛窟的第九層應該已畫到一半;而第十層、第十一層……會一直畫下去,直到岩壁的盡頭,直到時光的盡頭。

    船舷外的水流越來越急,帶著江南的水汽,載著孩子們的笑聲,向著更遠的東方而去。遠處的天際線在水霧中若隱若現,那里有江南的稻田,有長安的學堂,有等待著被寫入故事的新的草木、新的面孔、新的希望。

    孩子們趴在船板上,繼續畫著水面的雲影,畫著發芽的蓮籽,畫著遠方的家鄉。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與船槳的劃水聲、遠處的駝鈴聲、天上的鳥鳴聲交織在一起,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在這片流動的土地上回蕩,仿佛在說︰別急,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而在千里之外的龜茲佛窟,第九層的岩壁上,畫師們正蘸著新調的顏料,小心翼翼地落下第一筆——那是朵剛綻開的忍冬花,花瓣的弧度溫柔,像在等待著遠方的孩子回家,告訴它那些關于蓮籽、關于江南、關于更多遠方的故事。

    船過長江時,江南的黃梅雨恰好落下,細密的雨絲打在船篷上,濺起細碎的銀花。範書硯掀開竹簾,見岸邊的稻田里,農夫們正披著簑衣插秧,新插的秧苗在雨中微微搖晃,像極了西域孩童筆下歪歪扭扭的漢字。

    “那是阿蠻哥哥送的稻種嗎?”阿依莎湊過來,鼻尖幾乎貼在濕漉漉的簾面上。女孩懷里的蓮籽已抽出三指長的嫩芽,她用桑皮紙小心翼翼地裹著,紙上的佛窟全景圖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唯有忍冬花的紋路依舊清晰。

    江南的使者笑著點頭︰“正是疏勒的稻種,範先生說要在江南試種,讓它也嘗嘗水鄉的滋味。”他指著遠處的學堂,“孩子們都在等你們呢,早就把《四海童聲》背得滾瓜爛熟了。”

    船靠岸時,範寧帶著一群江南孩童在碼頭等候。孩子們手里捧著新折的荷花,見到西域的小伙伴,怯生生地遞上來,卻在看到阿依莎荷包里的忍冬花時,眼楮一亮——他們的衣襟上也繡著同樣的花紋,是範書硯的母親親手教繡的。

    “這是白先生說的‘見面禮’。”江南孩童的代表是個梳著總角的男孩,舉著本手抄的《龜茲故事》,上面畫滿了佛窟的壁畫,“我們把你們的故事都記下來了,還加了江南的結尾。”

    阿依莎翻開書頁,見最後一頁畫著朵忍冬花,花心里藏著顆蓮籽,旁邊寫著︰“花會結果,籽會發芽,故事永遠長不大。”

    範寧拉著兩個女孩的手,指著不遠處的桑田︰“那是用龜茲的桑苗嫁接的新桑樹,既能抗寒,又能多產桑葉。白先生說,萬物都要學著適應別人的水土。”桑田邊的池塘里,疏勒的稻種正抽出新苗,與江南的蓮藕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東,哪是西。

    學堂的課桌上,早已擺好了筆墨紙硯,一半是中原的狼毫,一半是西域的竹筆。範書硯教江南孩童寫“忍冬”二字,說這是“能在石頭上開花的字”;阿依莎則用竹筆在桑皮紙上畫水車,講解疏勒的引水原理。胖小子最受歡迎,他帶來的《四海童聲》被孩子們傳著看,有人在空白處添畫江南的烏篷船,有人寫下鮮卑的歌謠,很快又湊成了厚厚的一卷。

    江南的黃梅雨連下了三日,孩子們便在學堂里畫了三日的畫。他們把佛窟的第七層、第八層畫得更熱鬧了︰給波斯的商隊添了把油紙傘,給鮮卑的牧人畫了頂竹笠,給�噠的使者加了雙木屐,最後在所有人物的腳下畫了條河,河面上漂著蓮籽,每個蓮籽里都裹著個小小的“家”字。

    雨停時,範寧帶著孩子們去看新出土的蓮籽。這些蓮籽是從一座漢墓里挖出來的,埋了千年,竟在疏勒稻種的影響下發了芽。“白先生說,種子只要活著,就不會忘記生根。”範寧給每個孩子分了顆古蓮籽,“帶回龜茲去吧,讓它在佛窟的池塘里開花,告訴它,千年的時光里,總有人在等它。”

    離開江南的前夜,江南的孩童們用新紡的三線布給阿依莎做了件新衣裳,上面繡著忍冬花與蓮花,針腳里還藏著江南的茉莉香。“這布一根線連著中原,一根連著西域,一根連著波斯。”女孩們說,“就像我們的心,永遠連在一起。”

    範書硯的行囊里多了本《江南草木志》,是孩子們手繪的,每種草木旁都寫著對應的西域名字,比如“蓮”旁寫著“西域的水芝”,“桑”旁寫著“能紡出彩虹的樹”。書的最後一頁,貼著片新鮮的蓮葉,葉面上用針尖刻著“第九層等你”。

    船離港時,江南的孩童們沿著河岸奔跑,手里舉著畫滿忍冬花的風箏,風箏線一直拉到船舷邊。範書硯將古蓮籽的包裹打開,讓蓮籽順著水流漂向岸邊,說要“讓它們也認認江南的家”。阿依莎則把疏勒的稻種撒進河里,看它們隨著船尾的漣漪遠去,像無數顆小小的星星落在水面。

    船行至長江中游時,範書硯發現古蓮籽的芽尖竟朝著西方生長,與來時蓮籽的方向恰好相反。“它們也想家了。”阿依莎把臉貼在芽尖上,仿佛能听到佛窟的晨鐘穿過水面,順著蓮睫傳來,帶著龜茲的風沙與忍冬花的香。

    胖小子趴在船板上,給《四海童聲》添了新的篇章,標題叫《蓮籽的旅程》,開頭寫道︰“從龜茲到江南,從江南到龜茲,路很遠,但心很近。”他寫完後,忽然指著水面︰“你們看!”

    只見船尾的水流中,無數細小的綠芽正順著水紋生長,從江南的蓮籽到疏勒的稻種,從千年的古蓮到新采的忍冬花籽,它們在水面連成一片綠色的網,將中原與西域、過去與未來都網在其中。

    範書硯摸出胸口的玉佩,見上面的忍冬花紋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與阿依莎荷包里的另一半同時發燙。她知道,回到龜茲時,佛窟的第九層應該已畫到古蓮發芽的場景;而他們帶回的江南蓮籽,會在佛窟的池塘里開出新的花;那些花謝後結出的蓮籽,又會隨著新的使者,去往更遠的地方。

    遠處的船帆漸漸多了起來,有中原的漕船,有西域的商隊,還有波斯的使者團,它們在江面上交錯而過,船工們用不同的語言打招呼,交換著彼此的貨物與故事。範書硯舉起《四海童聲》,讓陽光透過書頁照在水面上,文字的影子與水里的綠芽重疊,仿佛在編織一張新的網,將天地萬物都攏在其中。

    她知道,這張網永遠不會收網,就像佛窟的岩壁永遠不會畫滿,就像蓮籽永遠在尋找新的水土,就像忍冬花永遠在石縫里綻放。故事才剛剛寫到最精彩的地方,還有無數的蓮籽要發芽,無數的孩童要長大,無數的遠方要抵達。

    船尾的漣漪中,古蓮籽的芽尖越來越清晰,正朝著西方的方向,帶著江南的水汽與中原的墨香,向著龜茲的佛窟而去。那里的第九層正等著被填滿,那里的桑苗正等著長高,那里的畫師們已調好了新的顏料,那里的晨鐘正一遍遍地敲響,仿佛在說︰快回來吧,新的故事要開始了。

    船行漸遠,帆影在夕陽中化作個小小的點,與遠處的天際線融為一體,只留下船槳的劃水聲在江面上回蕩,與佛窟的晨鐘、西域的駝鈴、江南的吳歌交織在一起,在時光里永遠流傳。

    龜茲佛窟的晨鐘剛撞過第三響,哈桑就舉著封信沖進了桑園。阿依莎正蹲在池塘邊給新栽的古蓮澆水,青瓷水壺里的水晃出漣漪,將水底的蓮籽影子蕩成一團——那是三個月前從江南帶回的千年古蓮,如今已抽出圓葉,葉面上的紋路竟與佛窟第九層的星圖隱隱相合。

    “是書硯姐姐的信!”哈桑的聲音帶著跑後的喘息,信紙在他手中簌簌作響,邊角處還沾著江南的茉莉香。阿依莎丟下水壺撲過去,指尖剛觸到信紙,就覺胸口的玉佩一陣發燙——那是江南孩童送的新玉佩,上面刻著完整的忍冬花,與範書硯帶走的半塊恰好成對。

    信上的字跡比離開時工整了許多,說江南的《四海童聲》已編到第五卷,新增了波斯孩童寫的詩;說範寧用疏勒稻種與江南粳稻雜交,培育出的新稻種畝產又高了一成;最讓她心跳的是末尾那句︰“阿爺說,中秋前後,我們就回龜茲,帶新印的《蓮籽圖譜》,還有江南的小朋友畫的佛窟第十層。”

    “快給我念念!”胖小子抱著剛收獲的桑椹跑過來,紫色的果汁沾滿手指,在桑皮紙上印出一個個小巴掌,“我猜書硯姐姐肯定畫了我們在江南種桑的樣子!”

    阿依莎剛念到“新稻種”,就見念安帶著幾個中原農夫走進桑園。農夫們扛著新制的曲轅犁,犁鏵上的忍冬花紋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是江南工匠根據西域的地形改良的農具,既能深耕,又不會傷了桑苗的根系。

    “範先生說,這犁要在龜茲試種成功,就推廣到漠北去。”念安指著池塘里的古蓮,“江南的蓮籽在西域開花,西域的稻種在江南結果,這才是白先生說的‘萬物相生’。”她遞給阿依莎一包新的蓮籽,“這是用你帶回的古蓮培育的,範先生說叫‘歸心蓮’,開花時花心會結出忍冬花的形狀。”

    佛窟第九層的繪制已近尾聲。畫師們正用江南送來的朱砂,給壁畫上的江南學堂描窗欞。�噠小王子的波斯星空旁,添了片江南的荷塘,荷葉上坐著個西域孩童,正給中原的書生遞桑椹;鮮卑牧人的帳篷邊,畫了架疏勒的水車,車軸上纏著忍冬花藤,說是“讓草原也能听到流水聲”。

    “還差最後一筆!”畫師們望著岩壁中央的空白,那里預留的位置恰好能放下一朵巨大的蓮花。阿依莎跑回桑園,采來最新鮮的蓮葉,用拓印的方法將葉脈印在岩壁上,說要“讓蓮花帶著桑園的氣息”。拓印時,她忽然發現蓮葉的紋路與佛窟第八層的商路圖完全重合,像是誰早就安排好的。

    入秋時,龜茲的葡萄熟了,一串串紫得發亮,像極了胖小子手指上的桑椹汁。哈米德帶著商隊去平城送貨,特意裝了兩筐新釀的葡萄酒,酒壇上貼著佛窟的蓮花開封圖。“拓跋王的觀星台快建好了,說要請龜茲的畫師去畫星圖。”老粟特人給孩子們的行囊里塞了串葡萄,“告訴書硯,讓她把江南的星象也記下來,湊成一幅完整的天下星圖。”

    桑園里的新桑苗已長到一人高,範書硯臨走時刻的記號旁,又添了新的刻痕,是阿依莎用西域的彎刀刻的,上面同樣畫著忍冬花。風吹過桑林,葉子的沙沙聲像在念詩,仔細听,竟能分辨出中原的韻腳與西域的節奏,混在一起格外動听。

    這日深夜,佛窟突然傳來奇異的香氣。畫師們舉著燈籠趕來,發現第九層的蓮花圖案竟在月光下微微發光,花心的忍冬花紋像是活了過來,順著岩壁的縫隙蔓延,在第十層的空白處畫出個小小的蓮籽。

    “是白先生!”阿依莎指著蓮籽旁的字跡,是用露珠寫的︰“中秋月圓時,蓮籽會結果。”

    孩子們守在佛窟里,數著日子等中秋。胖小子用《四海童聲》的書頁折了紙船,放在池塘里,說要“讓紙船告訴蓮籽,我們在等它”;阿依莎則每天給古蓮澆水,在岸邊擺上從江南帶回的茉莉,說要“讓它記得家鄉的味道”;哈桑爬上佛窟的最高層,用望遠鏡望著東方的山口,說要“第一個看到書硯姐姐的船”。

    中秋前一日,山口終于傳來駝鈴聲。範書硯的身影出現在夕陽里,她騎著的小馬長大了不少,馬背上的行囊鼓鼓囊囊,最顯眼的是個巨大的木盒,上面寫著“活字印刷版——佛窟第十層”。

    “我們回來啦!”女孩的聲音穿透暮色,驚得池塘里的錦鯉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落在古蓮的新葉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阿依莎撲過去抱住她,發現兩人的玉佩在夕陽下同時發光,忍冬花的紋路交相輝映,在地上投出朵完整的花。

    木盒里裝著江南新制的活字模,上面刻著各族的文字︰漢文的“和”,粟特文的“商”,鮮卑文的“牧”,還有波斯文的“花”。“阿爺說,第十層要畫‘天下同文’。”範書硯指著活字模,“每個字都能拼在一起,就像我們一樣。”

    江南的孩子們也跟著來了,最大的不過十二歲,最小的還拖著條小辮子,手里都捧著禮物︰有能結出兩種顏色花的桑苗,有記錄著蓮籽生長過程的畫冊,還有用三線布縫的佛窟模型,里面藏著小小的蓮籽,一打開就會掉出來。

    中秋夜的佛窟格外熱鬧。孩子們在第九層的蓮花圖案下擺滿了燈籠,中原的宮燈、西域的羊角燈、鮮卑的獸皮燈,照亮了岩壁上的星圖與商路。範書硯教大家用活字模印“四海同春”四個字,阿依莎則給每個孩子分發新結的蓮籽,說這是“白先生送來的中秋禮”。

    念安站在佛窟的最高處,望著山下的龜茲城。家家戶戶的屋頂都掛著燈籠,中原的絲綢與西域的地毯晾在一起,鮮卑的馬鞍旁擺著江南的瓷器,波斯的香料與中原的茶葉在集市上比鄰而居。她知道,第十層的壁畫會畫得更熱鬧︰江南的孩童在西域學堂教書,西域的工匠在江南的作坊里工作,鮮卑的牧人與波斯的商人在佛窟前交換貨物,而白鳳翎的身影會站在所有人中間,手里捧著本翻開的書,書頁上寫著“天下一家”。

    深夜的鐘聲敲響時,古蓮突然開花了。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花心的蓮蓬果然結成了忍冬花的形狀,每個蓮籽上都映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像是各族的孩童在里面藏了悄悄話。

    “快來看!”範書硯指著蓮籽,透過月光能看到里面的紋路——是佛窟第十層的草圖,有活字印刷的作坊,有各族孩童共讀的學堂,有連接四海的商路,最頂端留著片更大的空白,旁邊用露珠寫著︰“留給後來的人。”

    孩子們紛紛許下願望,寫在桑皮紙上,塞進蓮籽里。有人希望“波斯的孩子能吃到疏勒的稻”,有人祈禱“江南的船能開到西域的河”,有人盼著“佛窟能一直畫到天上去”。念安將這些蓮籽收集起來,埋在佛窟前的桑園里,說要“讓願望也能生根發芽”。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第十層的繪制開始了。江南的孩童調顏料,西域的孩子遞畫筆,鮮卑的少年扶著腳手架,波斯的使者在一旁看圖紙,每個人都在為新的故事添磚加瓦。範書硯在空白處印下第一個字“人”,阿依莎則畫了顆發芽的蓮籽,說這是“故事的開始”。

    陽光穿過天窗,照在孩子們的臉上,也照在岩壁的空白處。那里的石質依舊溫潤,等待著被填滿,就像這片土地永遠在等待新的來客,就像時光永遠在等待新的故事。

    念安知道,第十層、第十一層……永遠不會有盡頭。就像中秋的蓮籽會落入泥土,就像桑苗會年復一年地長高,就像活字模會拼出更多的字,故事才剛剛開始。

    遠處的駝鈴聲再次響起,帶著新的貨物與新的故事,穿過晨霧,向著佛窟而來。孩子們舉著剛印好的“四海同春”,笑著跑出去迎接,蓮籽在他們的衣兜里輕輕晃動,像在說︰別急,我們的故事還長著呢。

    佛窟的鐘聲在晨霧中回蕩,與孩子們的笑聲、畫師的調漆聲、遠方的駝鈴聲交織在一起,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土地上久久不散,仿佛在說︰只要我們還在,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

    佛窟第十層的第一縷晨光,是被波斯使者的馬蹄聲驚醒的。使者帶來的青金石顏料剛擺上畫案,就見範書硯用中原的狼毫蘸著顏料,在岩壁上畫了道弧線——那是波斯星空的銀河,弧線盡頭卻拐了個彎,化作中原的長江,江面上漂著西域的蓮籽,每個蓮籽里都睡著個小小的忍冬花。

    “書硯姐姐,你畫反了!”阿依莎舉著江南的《星象圖》跑來,圖上的銀河是從西向東流的,而範書硯畫的銀河卻往南拐了個彎,像條調皮的藤蔓。女孩的發辮上系著新結的忍冬花繩,那是用佛窟前第一茬開花的忍冬藤編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碎鑽似的光。

    範書硯放下筆,指著岩壁上的銀河︰“白先生說,水是沒有方向的,心朝哪里,它就往哪里流。”她讓阿依莎把《星象圖》貼在岩壁上,用朱砂沿著圖上的星軌畫了條細線,細線在銀河拐彎處與疏勒的引水渠連在一起,“你看,這樣波斯的星星就能順著水渠,流到疏勒的稻田里了。”

    波斯使者看得入神,忽然從行囊里掏出塊青金石,用小刀在上面刻了朵忍冬花︰“我要把這個送給龜茲的孩子們,告訴他們波斯的石頭也會開花。”他的漢話已帶著龜茲的口音,尾音微微上揚,像忍冬花的花瓣在舌尖卷了個邊。

    佛窟前的桑園里,江南來的桑苗與西域的桑苗已長得分不出彼此。胖小子正教波斯的孩子辨認桑葉的正反面︰“正面的紋路深,像中原的墨筆;反面的絨毛軟,像西域的地毯。”孩子們听得認真,有人把桑葉夾進《四海童聲》當書簽,有人學著用桑葉包桑椹,紫紅色的汁液染了滿手,像極了佛窟壁畫上的朱砂。

    念安帶著工匠們在佛窟第十層的角落,鑿出個小小的神龕,里面不放佛像,只擺著三樣東西︰疏勒的稻種、江南的蓮籽、波斯的青金石。“這是白先生的‘三寶’。”她對孩子們說,“稻種能飽腹,蓮籽能清心,石頭能描景,合在一起就是好日子。”

    中原女子的草藥攤搬進了佛窟,她用波斯的青金石粉末調藥膏,說能治燙傷;西域郎中則用江南的蓮睫熬湯,說能安神。兩人的藥箱並排擺在神龕下,中原的艾草與西域的薰衣草混在一起,香得讓人忘了身在何處。

    哈米德的商隊從平城回來時,帶來了拓跋嗣的新旨意︰要在漠北建座“通譯館”,讓各族的孩子都來學彼此的語言。“拓跋王說,語言通了,心就通了。”老粟特人摸著佛窟前的桑樹干,那里的忍冬花紋年輪又多了一圈,是畫師們用特殊的植物顏料畫的,遇水會顯出淡淡的熒光,“他還說,要把《白先生語錄》翻譯成鮮卑文、粟特文、波斯文,讓天下人都能讀到。”

    商隊的駱駝背上,馱著平城新印的《語錄》,封面上的白鳳翎畫像添了新的細節︰先生的腳下踩著片桑葉,桑葉上趴著只西域的甲蟲,甲蟲的背上刻著“和”字。阿依莎翻開書頁,見鮮卑文的譯本旁,畫著個小小的忍冬花,花心寫著“家”,是用波斯的金粉寫的。

    佛窟第十層的壁畫主題定為“通譯”。畫師們畫了各族的孩子圍坐在一起,中原的書生教鮮卑孩童寫漢字,西域的郎中教波斯使者認草藥,最有趣的是畫中央︰個江南孩童用手比劃著水車的原理,西域的孩子听不懂,卻畫出了一模一樣的水車,原來他們用的是“畫語”。

    “這里該畫個白先生!”阿依莎指著孩子們中間的空白,那里的石質格外光滑,像是特意留的。她用竹筆在空白處畫了個白發老者,正彎腰撿地上的蓮籽,流霜劍斜靠在桑樹下,劍穗上的忍冬花與孩子們的衣飾花紋連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劍穗,哪是衣裳。

    範書硯忽然發現,老者的衣袂紋路與佛窟第九層的銀河重合,而蓮籽的影子恰好落在第十層的“通譯館”上。“是先生在告訴我們,故事是連在一起的。”她調了點金色顏料,給老者的衣袂添了幾筆,顏料順著石縫滲下去,在第九層的銀河處顯出淡淡的光暈,像有陽光從岩層里透出來。

    深夜的佛窟格外安靜,只有畫師們研磨的聲音,像春蠶在啃桑葉。範書硯和阿依莎躺在神龕前的氈子上,看月光透過天窗,在岩壁上投下星影。星影里的忍冬花仿佛在動,順著銀河的弧線慢慢爬,爬到波斯的星空處,開出朵小小的蓮花。

    “你說,白先生現在在哪里?”阿依莎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氈子上的忍冬花紋。

    範書硯望著星影︰“在每個學種桑的孩子手里,在每顆發芽的蓮籽里,在每句剛學會的新話里。”她忽然坐起來,指著神龕里的青金石,“你看,石頭在發光!”

    只見青金石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石縫里滲出的光暈,在岩壁上拼出個完整的“和”字,是用中原的隸書、鮮卑的刻符、波斯的字母三種文字合寫的。孩子們紛紛爬起來,用手指跟著光暈描,指尖的溫度讓光暈越來越亮,直到將整個佛窟都照得如同白晝。

    “是先生的真氣!”胖小子舉著《白先生語錄》,書頁上的字在光暈中活了過來,順著孩子們的指尖爬到岩壁上,與“和”字融為一體。

    天亮時,光暈漸漸散去,岩壁上的“和”字卻留了下來,三種文字的筆畫互相纏繞,像忍冬花的藤蔓纏著蓮睫。畫師們不敢動這處神跡,只在旁邊添了行小字︰“天作之合,萬邦咸寧。”

    範寧的書信從江南寄來時,佛窟第十層的繪制已完成大半。信中說,漠北的通譯館開館了,第一個學會三種語言的是個鮮卑孩童,他用中原話背《論語》,用粟特文算商賬,用波斯文寫花名,還說要到龜茲來畫佛窟的第十一層。

    “阿爺還說,歸心蓮在江南開花了,花心的忍冬花結了籽,他讓人送了些來。”範書硯念著信,忽然指著山口,“你們看!”

    一群鮮卑孩童騎著小馬從山口奔來,為首的正是信中說的那個孩子,懷里抱著個木盒,里面裝著漠北的新土。“我帶了漠北的泥土,想種在佛窟前,讓它也長忍冬花!”男孩的漢話帶著草原的粗糲,卻字字清晰,像用刻刀刻出來的。

    孩子們圍著新土歡呼,有人往里撒江南的蓮籽,有人拌西域的稻種,有人埋波斯的青金石粉末。胖小子最細心,他在土堆旁插了塊木牌,上面用三種文字寫著“天下土”。

    佛窟第十層的最後一筆,是阿依莎畫的。她用西域的竹筆蘸著江南的胭脂紅,給通譯館的窗台上添了盆忍冬花,花盆是用波斯的青金石雕刻的,里面的泥土則是漠北的新土。“這樣,每個地方的寶貝都聚在一起了。”

    畫師們望著完整的第十層壁畫,忽然發現所有的線條都通向神龕里的“三寶”,而“三寶”的影子又在岩壁上拼出了第十一層的草圖——是片茫茫的大海,海上有艘船,船頭站著各族的孩童,正向著未知的遠方航行。

    “第十一層該畫‘揚帆’了!”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山口的駝鈴聲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帶著海風的咸味。哈米德的孫子哈桑跑來報告︰“波斯的船隊到了!他們說要帶我們去看更遠的海!”

    念安站在佛窟最高處,望著遠處的雪山與近處的桑園,看著孩子們舉著《四海童聲》跑向山口,看著佛窟第十層的“和”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知道,第十一層的船只會駛向更遠的地方,或許會遇到新的風浪,或許會發現新的大陸,或許會帶回新的故事,但無論去哪里,船頭永遠會朝著家的方向,船尾永遠會拖著根線,連著佛窟的岩壁,連著這片生長著忍冬花與蓮籽的土地。

    波斯的船隊在港口鳴響了號角,聲音穿透佛窟的鐘聲,順著桑園的枝葉,纏著孩子們的笑聲,向著茫茫大海而去。佛窟第十層的“和”字在風中微微顫動,像在說︰別急,我們的路還長著呢。

    佛窟第十一層的腳手架剛搭到一半,波斯船隊的號角聲就穿透晨霧,撞在龜茲佛窟的岩壁上,反彈出嗡嗡的回響。阿依莎正蹲在港口的沙地上,用樹枝畫第十一層的草圖——她給波斯的船帆添了忍冬花紋,船舷邊掛著江南的蓮燈,船尾堆著漠北的羊毛,最妙的是船底,畫了層厚厚的桑皮紙,說是“白先生教的,這樣船就能在沙地上走,也能在水里行”。

    “阿依莎妹妹,波斯船長說要見你!”哈桑騎著匹小馬從碼頭跑來,馬鬃上系著條藍綢子,那是波斯船隊的標志,綢子上繡著半朵忍冬花,與阿依莎發辮上的另一半恰好湊成整朵。少年的羊皮襖上沾著海鹽,咸腥的氣息混著佛窟前忍冬花的甜香,像把揉碎了的海風塞進鼻腔。

    波斯船長是個絡腮胡的老者,見到阿依莎便躬身行禮,遞上個海螺殼︰“這是從極西的大海里撿的,里面住著會唱歌的精靈,說要听龜茲的故事。”他舉起海螺對著岩壁,里面果然傳出嗚嗚的聲浪,與佛窟的晨鐘合在一起,像首跨越山海的歌謠。

    阿依莎把海螺貼在耳邊,忽然指著海螺內壁的紋路︰“你看!這里的花紋和佛窟第十層的‘和’字一樣!”螺殼內壁的螺旋紋確實與三種文字纏繞的筆畫相似,只是更細密些,像無數個小小的“和”字疊在一起。

    船長驚嘆不已,當即讓人取來筆墨,在海螺上刻下“龜茲”二字︰“我要把它帶回波斯,告訴那里的孩子,大海里的精靈也認識中原的字。”

    佛窟第十一層的繪制比以往更熱鬧。波斯的畫師教大家用青金石粉末調海水藍,中原的畫師演示如何用桑皮紙做船帆模型,鮮卑的孩子則用羊毛搓纜繩,說要“讓壁畫上的船也能揚帆”。範書硯站在最高處,用江南的朱砂畫航線,從龜茲港出發,一路向西,經過波斯,繞過個尖尖的海角她听船長說那叫“好望角”),最後折回中原,航線在岩壁上繞了個圈,像條咬著自己尾巴的蛇。

    “書硯姐姐,為什麼要繞回來?”鮮卑孩童舉著剛學會的中原算盤問。他算得飛快, 啪聲里還夾雜著波斯的計數法,手指在算珠上跳得像群雀。

    範書硯放下筆,指著航線的起點︰“白先生說,走得再遠,根總要回來。你看這航線,像不像顆蓮籽?從這里出發,繞世界一圈,最後還會落在原來的土地上發芽。”她讓孩子們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航線經過的地方,阿依莎的名字刻在波斯,胖小子的名字刻在好望角,鮮卑孩童的名字則刻在中原與西域的中點,“這樣無論船開到哪里,我們都能在岩壁上找到彼此。”

    港口的船塢里,波斯工匠正教龜茲的木匠做新船。他們用中原的榫卯結構拼船身,西域的胡楊木做桅桿,波斯的帆布當船帆,最後在船底刷上江南的桐油。“這船要叫‘四海號’。”船長站在船舷上宣布,“第一趟就載著龜茲的孩子去波斯,看那里的青金石礦,听大海的歌。”

    佛窟前的桑園里,新栽的漠北泥土中冒出了綠芽。胖小子每天都來澆水,他發現這些嫩芽比別處的長得快,葉片上的絨毛也更密,像裹著層漠北的風雪。“是白先生在催它們長呢。”他篤定地說,把《四海童聲》墊在桑苗下,說要“讓書里的故事當肥料”。

    中原女子的草藥攤也搬到了港口,她給遠航的船員準備了防暈船的藥包,里面有江南的薄荷、西域的藿香,還有漠北的防風。“白先生說,出門的人要帶著所有地方的草木,才不會迷路。”她給每個藥包系上忍冬花結,“這花能在鹽堿地開花,就像你們,要在陌生的地方扎根。”

    第十一層的壁畫完成三分之一時,範寧的書信從江南寄到了港口。信是用新培育的“歸心蓮”紙寫的,紙上印著淡淡的蓮花紋,墨跡干後,花紋會變成忍冬花的形狀。信中說,江南的孩子用波斯青金石粉末,在佛窟第十層的拓片上畫了條新航線,說要“讓蓮籽順著洋流,漂到波斯的土地上”;還說拓跋嗣的通譯館里,鮮卑孩童與波斯商人用中原話討價還價,把“和”字的寫法傳遍了漠北。

    “阿爺說,要在江南建座‘望海樓’,樓上畫佛窟的第十一層,讓看不到海的孩子也能想象船的樣子。”範書硯念信時,指尖劃過信紙,蓮花紋果然漸漸變成了忍冬花,像被施了魔法。

    波斯船長听得入神,忽然對念安道︰“我要把龜茲的畫師請到波斯,在那里的山崖上也鑿座佛窟,畫中原的桑、西域的稻、漠北的羊,還要畫‘四海號’載著孩子們遠航的樣子。”他指著佛窟第十一層的空白處,“那里要留塊地方,畫波斯的孩子學寫‘和’字。”

    念安望著岩壁上的空白,那里的石質帶著細沙般的顆粒感,像是特意為大海的故事準備的。“等‘四海號’返航,我們就派最好的畫師跟你去。”她轉身對孩子們說,“記得把佛窟的故事寫在桑皮紙上,讓波斯的孩子也知道,天下的岩壁都連著呢。”

    深夜的港口格外安靜,只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像佛窟的晨鐘在低處回響。阿依莎和範書硯躺在“四海號”的甲板上,看第十一層的壁畫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船帆上的忍冬花紋仿佛在飄動,航線的朱砂線像條發光的帶子,將龜茲、波斯、江南、漠北串在一起,串成個巨大的圓環,圓環的中心,正是佛窟神龕里的“三寶”。

    “你說波斯的孩子會喜歡我們的故事嗎?”阿依莎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甲板上的木紋,那里的紋路竟與佛窟第十層的銀河重合,只是更曲折些,像條被海水泡軟的星軌。

    範書硯望著天上的銀河︰“就像我們喜歡波斯的海螺,他們也會喜歡龜茲的忍冬花。”她忽然坐起來,指著海面,“你看!”

    月光下的海面泛著粼粼波光,波光中竟浮現出第十一層的完整壁畫——“四海號”正穿過波斯的海峽,船帆上的忍冬花與岸邊的青金石礦交相輝映,甲板上的孩子們舉著《四海童聲》,書頁被風吹得嘩嘩響,露出新添的篇章,上面寫著︰“海沒有盡頭,故事也沒有。”

    “是白先生在給我們畫藍圖呢!”阿依莎歡呼著跳起來,甲板上的木紋突然滲出淡淡的金光,順著她的指尖爬上岩壁,在第十一層的空白處勾勒出波斯佛窟的輪廓。

    波斯船長和船員們紛紛涌上甲板,對著海面的奇景跪拜。他們說那是海神在回應龜茲的善意,要讓四海的故事連在一起。念安站在船頭,望著遠處的海平面,那里的晨霧正漸漸散去,露出魚肚白的天光,像塊被海水浸軟的桑皮紙,等待著被寫下新的文字。

    “四海號”的第一趟遠航定在三日後的月圓之夜。孩子們正忙著往船上搬東西︰阿依莎裝了袋佛窟前的忍冬花種,範書硯塞了冊新印的《蓮籽圖譜》,胖小子偷偷藏了把江南的蓮籽,說要“讓波斯的土地也嘗嘗江南的味道”。

    佛窟第十一層的岩壁上,畫師們正用波斯的青金石顏料,給“四海號”的船底畫最後一層桐油。油彩未干時,石縫里滲出的水珠落在上面,暈開的痕跡竟連成了行小字︰“第十二層,畫海的盡頭。”

    港口的號角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里混著孩子們的笑聲、畫師的調漆聲、遠處桑園的沙沙聲,像支正在排練的遠航歌。阿依莎摸出胸前的海螺,對著海面吹響,螺聲與號角聲交織在一起,穿透海浪,越過海峽,向著波斯的方向而去。

    她知道,第十一層的壁畫完成時,第十二層的籌備就該開始了——或許畫波斯的佛窟,或許畫江南的望海樓,或許畫海盡頭的新土地,或許畫更遠的地方。而“四海號”揚起的帆上,永遠會留著塊空白,等待著每個遠航的孩子,添上自己的故事。

    晨霧中的“四海號”漸漸顯露出輪廓,船帆上的忍冬花紋在晨光中泛著銀光,像朵盛開在海面的花。孩子們舉著畫筆跑向碼頭,桑苗在他們的行囊里輕輕搖晃,像在說︰別急,大海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港口的浪濤拍打著船舷,將“四海號”的影子拉長,投在佛窟的岩壁上,與第十一層的壁畫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畫,哪是真。而那艘船,正載著滿船的故事,滿船的希望,向著茫茫大海深處緩緩駛去,船尾的航跡在海面上劃出條銀帶,像根永遠不會斷的線,一頭連著龜茲的佛窟,一頭系著未知的遠方。

    “四海號”的帆影在海平面縮成白點時,阿依莎發現自己的桑皮紙航海日志上,多了行陌生的字跡。字跡用波斯文寫就,筆畫像極了佛窟第十一層的海浪紋,旁邊還畫著個小小的忍冬花,花瓣上沾著海水的鹽粒——顯然是波斯船長趁她睡著時寫的。

    “哈桑哥哥,這是什麼意思?”女孩舉著日志跑到船舷邊,海風掀起她的發辮,辮梢的忍冬花繩纏著片青金石碎屑,是從波斯畫師的顏料盒里沾來的。哈桑正幫中原的木匠修補船帆,他的手指被麻繩勒出紅痕,卻依舊笑得燦爛︰“船長說,這是‘海的盡頭有花’的意思。”

    範書硯湊過來,用炭筆在波斯文旁畫了朵蓮籽︰“等我們到了波斯,就把這句話刻在青金石礦上,再畫朵蓮籽,告訴他們花和籽是一家。”她的帆布背包里裝著範寧新寄來的《四海同文》,里面收錄了波斯孩童用中原韻腳寫的詩,其中一句“忍冬攀上船,蓮籽落滿艙”被她用朱砂圈了起來。

    船行至波斯灣時,遇到了罕見的暖流。海水的溫度升高,竟讓胖小子偷偷藏的蓮籽發了芽,嫩白的根須從布袋里鑽出來,纏著船板上的忍冬花紋,像兩條互相纏繞的綠絲帶。“白先生說,種子只要有口氣,就不會閑著。”男孩小心翼翼地把蓮籽移到裝淡水的陶罐里,陶罐上的“龜茲”二字被海水泡得發脹,筆畫間滲出淡淡的綠色,像字在生根。

    波斯的港口比孩子們想象的更熱鬧。碼頭的石牆上刻著楔形文字,旁邊卻貼著中原的《桑蠶圖譜》;商人們用粟特語討價還價,手里卻捏著鮮卑的算盤;最讓他們驚訝的是,港口的神廟前,竟擺著尊用青金石雕刻的忍冬花,花瓣上刻著三種文字的“和”字——是前幾批商隊帶來的禮物。

    波斯國王親自迎接“四海號”,他的王冠上瓖嵌著巨大的青金石,寶石的紋路在陽光下流轉,像佛窟第十一層的海浪在王冠上翻滾。“我從商人那里听過太多白先生的故事。”國王握著念安派來的使者的手,指節上沾著青金石粉末,“今日見到你們,才知故事都是真的。”

    波斯的孩子們涌上船,摸著“四海號”的忍冬花紋船帆,用剛學會的中原話喊“你好”。阿依莎教他們辨認蓮籽的芽尖,說這是“從江南游過來的綠精靈”;範書硯則把航海日志上的波斯文抄下來,讓中原的書生翻譯成漢文,再用活字模印成書,書名就叫《海的另一邊》。

    波斯的山崖上,新的佛窟已開鑿出第一層。龜茲的畫師與波斯的工匠並肩勞作,中原的鑿子與西域的鏨子在岩壁上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首跨越文明的鑿石歌。範書硯站在腳手架上,用江南的朱砂畫波斯的星空,星軌的盡頭與龜茲佛窟的銀河連在一起,她說︰“這樣兩地的星星就能串門了。”

    阿依莎在波斯佛窟的岩壁上,畫了條從龜茲延伸過來的水渠,渠水在波斯的土地上匯成池塘,里面開滿了忍冬花形狀的蓮花。“白先生說,水是最好的信使。”她讓波斯的孩子往池塘里丟青金石,說要“讓石頭也嘗嘗坐船的滋味”。

    胖小子最忙碌,他帶著波斯的孩子在港口種桑苗,用中原的堆肥法改良土壤,又教他們用西域的嫁接術讓桑苗提前結果。“等桑樹長高了,我們就能在樹下畫佛窟的第十二層。”男孩指著桑苗,它們的根須正順著波斯的泥土,向著更遠的地方蔓延,像在畫一條看不見的線。

    波斯國王的書房里,藏著本珍貴的《白先生語錄》波斯文譯本,書頁間夾著從龜茲帶來的忍冬花瓣,雖已干枯,卻仍保留著淡淡的香氣。國王翻開書,指著其中一句對孩子們說︰“這是‘天下沒有陌生的土地,只有沒去過的家’。”他讓人取來最好的青金石,要雕刻一尊白鳳翎的雕像,放在波斯佛窟的中心。

    離開波斯前夜,孩子們在新佛窟的岩壁上,用三種文字寫下自己的名字。阿依莎的名字旁畫著蓮籽,範書硯的名字邊刻著忍冬花,胖小子則在名字下面畫了個大大的“和”字,說要“讓波斯的石頭也記住這個字”。

    “四海號”返航時,船艙里裝滿了波斯的禮物︰青金石顏料、新的種子、孩子們畫的《波斯故事》,還有國王贈送的巨大青金石,上面已刻好了白鳳翎的輪廓,只等龜茲的畫師添上最後一筆白衣。波斯的孩子們沿著碼頭奔跑,手里舉著用青金石粉末畫的忍冬花,花瓣上的字被海風刮得微微顫動,像在說“別忘了我們”。

    船行至好望角時,遇到了風暴。巨浪拍打著船帆,忍冬花紋的帆布被撕裂,露出里面用三線布修補的痕跡——那是江南的絲綢、西域的棉布、波斯的毛織物拼在一起的,竟比完整的帆布更結實。“白先生說,縫補的東西更懂珍惜。”老船長指揮船員加固船身,他的聲音被風浪吞沒,卻在孩子們心里格外清晰。

    風暴過後,天空出現了雙彩虹,一道連接著船帆,一道落在海面,虹光中隱約能看見佛窟第十二層的草圖︰波斯的青金石礦與龜茲的桑園遙遙相對,江南的望海樓與波斯的燈塔隔海相望,最中央的位置畫著艘更大的船,船頭站著各族的孩子,正向著更遠的海平線航行。

    胖小子突然指著海面︰“你們看!”

    只見被風暴打濕的航海日志上,波斯文的“海的盡頭”旁,不知何時多了行新的字跡,是用蓮籽的汁液寫的中原話︰“海沒有盡頭,就像故事沒有結尾。”字跡周圍的紙頁發綠,竟長出細小的根須,像字在結籽。

    孩子們紛紛拿出紙筆,趴在搖晃的船板上記錄這奇景。阿依莎畫下雙彩虹中的忍冬花,範書硯寫下蓮籽汁液的秘密,胖小子則在日志的空白處,畫了個青金石雕刻的白鳳翎,說要“讓先生也看看海的樣子”。

    “四海號”的帆影漸漸靠近龜茲的海岸線,港口的鐘聲穿透海浪,與船上的駝鈴聲是波斯商人搭船帶來的)交織在一起。孩子們站在船頭,望著遠處佛窟的輪廓,那里的第十二層應該已開始籌備,畫師們或許正調著新的顏料,或許正等待著他們帶回的故事,或許已在岩壁上留下新的空白,旁邊寫著︰“等你們回來,畫海的另一邊。”

    船板上的蓮籽已長出完整的葉片,葉片上的紋路與佛窟第十一層的航線重合,只是更細密些,像無數條新的航線在上面生長。阿依莎知道,回到龜茲後,這些蓮籽會被種在波斯佛窟的池塘里,而波斯的青金石顏料,會讓龜茲佛窟的第十二層更藍;她還知道,第十二層完成時,第十三層的籌備就該開始了——或許畫更遠的大陸,或許畫更奇的種子,或許畫更多孩子的笑臉,或許畫所有故事最終的歸宿。

    海浪拍打著船舷,將“四海號”推向熟悉的港口,船帆上的忍冬花紋在陽光下泛著光,像在說︰別急,我們的故事才剛到海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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