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淮河時,春水已漲,渡船在湍急的流水中顛簸。小女孩緊緊攥著白鳳翎的衣角,眼楮卻好奇地盯著水面嬉戲的水鳥。這一路南下,她漸漸褪去了初見時的驚懼,偶爾會問起江南的樣子。
“江南的水是綠的,岸邊有大片大片的花。”白鳳翎指著遠處朦朧的青山,“那里的人不常打仗,他們種稻子、養蠶,晚上會在燈下紡線。”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塊磨得光滑的石子︰“等到了江南,我把這個種在地里,會不會長出好多好多石子?”
白鳳翎笑了︰“或許會的。”他想起在洛陽慈幼局,孩子們也曾把銅錢埋進土里,盼著長出搖錢樹。那時覺得天真,此刻卻覺得,這份不摻雜質的期盼,恰是亂世里最珍貴的東西。
船到南岸,恰逢一隊東晉士兵在此盤查。為首的校尉見白鳳翎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又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便上前詢問︰“你們從哪里來?要到何處去?”
“從北方來,到建康去。”白鳳翎取出衛 的書信,“這是太子洗馬衛 的信物,我們要去慈幼局。”
校尉看過書信,態度恭敬了許多︰“近來北方逃難的人太多,不少奸細混在其中,不得不仔細些。先生莫怪。”他指著遠處的驛站,“那里可以歇息,還能領到些干糧。”
道謝後,白鳳翎帶著小女孩往驛站走去。剛到門口,就見一群難民圍著一個老者爭吵。老者面前擺著個卦攤,幡旗上寫著“管輅再世”,此刻卻被一個壯漢揪住衣領︰“你說我能找到兒子,可我走遍了江南,連個影子都沒見著!你這騙子!”
老者嚇得瑟瑟發抖︰“卦象上確實顯示令郎在東南方向,或許是……或許是時機未到?”
白鳳翎上前拉開壯漢︰“他若真能算準,怎會在此擺攤混飯吃?”又對老者道,“亂世之中,騙人錢財已是不義,騙人心志更是罪過。”
老者面紅耳赤,收拾起卦攤就要走。小女孩卻指著卦攤上的銅錢︰“爺爺,這個錢和我娘留給我的一樣!”
老者一愣,看向小女孩手中的銅錢——那是一枚蜀漢的“直百五銖”,邊緣已磨得光滑。“你娘……她是不是左眉有顆痣?”
小女孩點頭︰“是啊!爺爺怎麼知道?”
老者突然老淚縱橫︰“我是你外公啊!我找你們找了整整三年!”
原來老者是蜀地人,蜀漢滅亡後舉家南遷,途中與女兒失散,只得靠算命糊口,沒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外孫女。壯漢見狀,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反倒送上幾個干糧︰“老人家,是我莽撞了。”
看著祖孫相認的場景,白鳳翎悄然退出人群。校尉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嘆道︰“這樣的巧合,一年也遇不上一次。先生倒是幫了他們大忙。”
“不是巧合。”白鳳翎望著天邊的雲,“是執念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他想起姜維臨終前的錦囊,想起廖化手中的姜維花,想起那些在亂世中苦苦支撐的人,忽然明白,支撐人們活下去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希望,而是實實在在的牽掛。
抵達建康時,衛 已在城門口等候。他比幾年前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慮,見到白鳳翎,連忙上前︰“先生可算回來了!洛陽那邊……”
“我知道。”白鳳翎打斷他,“趙王倫被殺,齊王�{迫 啥紀跤庇衷譖 瞧鴇 業煤塴! br />
衛 引著他們往慈幼局走,低聲道︰“不僅北方亂,建康也不太平。瑯琊王雖有賢名,卻受制于權臣,政令難出王府。那些南遷的世家大族,只顧著爭奪地盤,誰也不管百姓死活。”
慈幼局比從前擴大了不少,不僅有孩童,還有不少孤寡老人。幾個曾在洛陽受過白鳳翎恩惠的老兵,正在院子里教孩子們練武。見到白鳳翎,孩子們紛紛圍上來,喊著“白先生”,眼楮亮晶晶的。
“先生帶回來的小妹妹叫什麼?”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問道。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白鳳翎身後,衛 蹲下身,溫柔地說︰“別怕,以後這里就是你的家。”
“她叫念安。”白鳳翎道,“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安頓好念安,衛 將白鳳翎拉到書房︰“先生可知,近來有個叫王彌的人,在青州聚眾起義,自稱征東大將軍,不少流民都去投奔他了。”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青州︰“亂世之中,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會跟著能給他們飯吃的人走。”
“可他燒殺搶掠,和那些胡人沒什麼兩樣!”衛 急道,“瑯琊王想派兵鎮壓,又怕兵力不足,惹火燒身。”
白鳳翎沉吟片刻︰“王彌雖勇,卻無謀略,成不了大事。真正要擔心的,是北方的石勒。”
“石勒?”衛 皺眉,“那個羯族奴隸出身的將軍?”
“正是。”白鳳翎在地圖上圈出襄國,“此人雖出身草莽,卻知人善任,又懂安撫民心,將來必成大患。”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葛洪帶著弟子們來了,車上裝滿了藥材和干糧。“白先生!衛公子!”葛洪滿面風塵,“北方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痘疹也開始蔓延,我帶了新制的藥膏,或許能派上用場。”
白鳳翎看著車上的藥材,又看了看院子里正在讀書的孩子,忽然笑道︰“我們建一座醫館吧,就在慈幼局旁邊。”
“醫館?”衛 和葛洪都愣住了。
“嗯。”白鳳翎點頭,“讓葛洪先生坐館,教孩子們學醫,既能治病救人,也能讓他們將來有個謀生的手藝。”
葛洪眼楮一亮︰“好主意!我這就去找瑯琊王,求他撥些銀兩!”
衛 也道︰“我去聯絡那些南遷的讀書人,讓他們來教孩子們識字。”
看著兩人忙碌的身影,白鳳翎走到院子里。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在地上用樹枝畫房子,畫著畫著,突然問︰“白叔叔,我們畫的房子,將來真的能住進去嗎?”
白鳳翎蹲下身,和她一起畫︰“會的。只要我們一直畫下去,總有一天,這些房子會變成真的。”
幾日後,醫館果然建了起來,葛洪親自坐診,每日來求醫的難民絡繹不絕。衛 請來的讀書人,也在慈幼局開了學堂,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沖淡了不少亂世的陰霾。
這日,瑯琊王司馬睿親自來訪。他看著院子里讀書的孩子、藥圃里忙碌的弟子,感嘆道︰“先生真是好手段,把這亂世中的一方小天地,打理得比皇宮還要安寧。”
“王爺過獎了。”白鳳翎遞給他一杯藥茶,“這是用南方的草藥熬的,能安神定氣。”
司馬睿接過茶杯,輕聲道︰“先生可知,洛陽又換了主人?東海王越殺了成都王穎,把持朝政,可他自己也病入膏肓,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王爺想說什麼?”白鳳翎問道。
司馬睿望著窗外的長江︰“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北方徹底淪陷,這江南,會不會成為華夏最後的根基?”
白鳳翎道︰“根基不在土地,而在人心。只要還有人記得自己是漢人,記得孔孟之道,記得禮儀廉恥,華夏就不會亡。”
司馬睿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他嘆了口氣,“南遷的世家都視我為外來者,處處掣肘,我縱有抱負,也難以施展。”
“王爺可還記得采石磯的書生?”白鳳翎道,“他如今在太學講學,門生遍布江南。還有佛圖澄大師,在江北建了三十六座浮屠寺,信眾無數。若能聯合這些人,何愁大事不成?”
司馬睿茅塞頓開︰“先生是說,要我聯合寒門士子和佛教徒,對抗那些世家大族?”
“非對抗,乃制衡。”白鳳翎道,“世家有世家的力量,寒門有寒門的韌性,釋道有釋道的慈悲,三者相輔相成,方能撐起江南半壁江山。”
司馬睿起身行禮︰“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我能成就大業,必以先生為相!”
白鳳翎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知道,司馬睿終將在江南建立東晉,成為偏安一隅的君主;他也知道,石勒會在北方建立後趙,與東晉隔江對峙;他還知道,這場亂世還要持續很久,久到念安長大成人,久到慈幼局的孩子們都已老去。
但他不再去想那些遙遠的事,只是每日在醫館里幫忙抓藥,在學堂里听孩子們讀書,在傍晚時分,看著念安和其他孩子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戲。
這日,念安拿著一幅畫跑來︰“白叔叔,你看我畫的!”畫上是一座城,城里有很多房子,房子旁邊有稻田,稻田里有稻草人,天空中有鳥,水里有魚,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畫得真好。”白鳳翎摸了摸她的頭。
“先生說,這叫世外桃源。”念安指著畫里的一個小人,“這個是你,這個是衛哥哥,這個是葛爺爺,我們都住在里面,永遠不打仗。”
白鳳翎望著畫中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南華老仙的話︰“紅塵歷劫,非為殺伐,乃為悟心。”他悟了,所謂悟心,不是看透世事的虛無,而是在看透之後,依然能守住那份對美好的向往;不是擁有扭轉乾坤的力量,而是在無力改變時,依然能為身邊的人撐起一片晴空。
夕陽西下,余暉透過窗欞,灑在畫上,那些稚嫩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遠處的長江上,商船往來,漁歌唱晚,偶爾有北來的難民,在城門口登記入冊,臉上雖有疲憊,卻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盼。
白鳳翎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著天邊的晚霞。他知道,石勒的鐵騎正在逼近淮河,王彌的義軍已渡過長江,東晉的朝堂上依舊暗流涌動,無數的挑戰還在前方等待。
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憂慮。因為他知道,只要醫館的藥香還在,學堂的書聲還在,孩子們的笑聲還在,這亂世就永遠無法吞噬所有的希望。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在每一味藥材的苦澀里,在每一個漢字的溫度里,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出日落里,緩緩向前,沒有終點,卻也處處是歸宿。
秋意漸濃時,石勒的鐵騎果然踏過淮河,兵鋒直指壽春。消息傳到建康,朝堂上下一片恐慌。世家大臣們紛紛主張南遷,甚至有人提出退回會稽,憑借山水之險苟延殘喘。
瑯琊王府內,司馬睿對著地圖愁眉不展。王導站在一旁,沉聲道︰“王爺,萬萬不可南遷!一旦退避,民心必散,江南半壁也守不住了!”
“可石勒勢大,壽春守將已戰死,前線潰兵如潮水般涌來,如何抵擋?”司馬睿捶著案幾,“那些世家只知爭權奪利,肯出兵的寥寥無幾!”
正爭執間,衛 匆匆闖入︰“王爺,白先生有請!”
白鳳翎的住處仍在慈幼局後院,此刻院中卻站著幾個意想不到的人——佛圖澄大師帶著兩名弟子,風塵僕僕;當年在采石磯被救下的書生範寧,手持一卷兵書;甚至連葛洪都背著藥箱,面色凝重。
“諸位這是……”司馬睿愣住了。
佛圖澄合十道︰“貧僧已傳令江北三十六寺,組織信眾協助防守,雖無甲冑,卻有死志。”
範寧展開兵書︰“這是弟子根據《孫子兵法》與江南地形編撰的防御圖,壽春雖失,可在淝水布防,憑水而戰。”
葛洪打開藥箱︰“弟子帶了足夠的金瘡藥和防毒散,可保將士無後顧之憂。”
司馬睿看著眼前這些並非出身世家,卻願為江南安危挺身而出的人,眼眶一熱︰“諸位……”
“王爺不必多言。”白鳳翎指著院中的孩子們,“他們的父母多死于戰亂,若江南再破,這些孩子也難逃厄運。我們不是為了王爺,是為了他們能活下去。”
司馬睿深吸一口氣,轉身對王導道︰“傳我令,命祖逖率部進駐淝水西岸,劉琨率軍襲擾石勒後方,我親自坐鎮建康,調度糧草!”
部署剛定,壽春潰兵已抵達建康城外。為首的將領渾身是血,跪在地上哭嚎︰“王爺,石勒太厲害了!他的軍隊吃人肉,簡直不是人!”
此言一出,城中百姓頓時大亂,不少人收拾行囊,準備逃往鄉下。白鳳翎見狀,對司馬睿道︰“需安定人心。”
當日午後,建康城頭豎起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共存亡”三個大字。司馬睿親自登城,對著城下百姓喊道︰“我司馬睿在此立誓,與建康共存亡!若城破,我必先死!”
白鳳翎站在他身旁,流霜劍直指北方︰“石勒雖凶,卻失民心。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必能守住江南!”
百姓們見王爺與這位素有威望的白先生都有死戰之心,漸漸安定下來。不少青壯年甚至主動請纓,要求加入軍隊。
三日後,淝水前線傳來消息,祖逖在東岸築起營壘,與石勒軍隔河對峙。石勒幾次渡河強攻,都被祖逖擊退,雙方陷入僵持。
“祖士稚果然善戰!”司馬睿收到戰報,終于松了口氣。
衛 卻憂心忡忡︰“可石勒兵力是我軍三倍,久耗下去,我軍糧草恐難支撐。”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壽春︰“石勒孤軍深入,糧草必從壽春轉運。若能奪回壽春,斷其糧道,石勒不戰自退。”
“可誰能擔此重任?”司馬睿皺眉,“祖逖不能動,劉琨兵力不足……”
“弟子願往!”範寧上前一步,“弟子在壽春求學多年,熟悉當地地形,可率一支精兵奇襲!”
眾人皆驚,範寧雖是飽學之士,卻從未領兵打仗。白鳳翎卻點頭︰“範先生有勇有謀,可擔此任。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五日後,範寧率領五千精兵,以衛 提供的“流民軍”旗號,悄然向壽春進發。白鳳翎扮作隨軍郎中,一同前往。
途經一處密林時,忽遇石勒的巡邏隊。範寧按捺住慌亂,用北方口音喊道︰“我們是王彌將軍的人,奉命前往壽春督糧!”
巡邏隊長疑竇叢生︰“王將軍的令牌呢?”
範寧正欲答話,白鳳翎忽然咳嗽一聲,真氣暗運,巡邏隊長頓時頭暈目眩。“看什麼看?耽誤了督糧,仔細你們的皮!”範寧趁機厲聲呵斥。
巡邏隊不敢再問,連忙放行。待走出密林,範寧擦了擦冷汗︰“先生真乃神人!”
白鳳翎道︰“此乃小計,真正的考驗在壽春。”
壽春城雖被石勒佔領,卻仍有不少晉民居住。範寧依照白鳳翎之計,先派人潛入城中,聯絡那些對石勒殘暴統治不滿的百姓,約定今夜三更舉事。
三更時分,壽春城內突然燃起大火,百姓們手持鋤頭扁擔,沖擊守軍大營。石勒的守軍猝不及防,頓時大亂。範寧率軍趁勢攻城,內外夾擊下,不到一個時辰便收復壽春。
“先生,我們成功了!”範寧站在城頭,看著手中的城門鑰匙,激動得渾身發抖。
白鳳翎卻望著北方︰“快,燒毀糧倉,退回淝水!石勒必定回師奪城,我們的目的是斷他糧道,不是死守。”
範寧恍然大悟,連忙下令放火。待石勒大軍趕到時,壽春已成一座空城,糧倉只剩一片焦土。
“廢物!一群廢物!”石勒望著焦黑的糧倉,氣得哇哇大叫,“給我追!把那些晉軍碎尸萬段!”
追到淝水岸邊,卻見祖逖早已列陣等候。石勒前有強敵,後無糧草,軍心大亂。祖逖趁機率軍沖殺,石勒軍大敗,狼狽北逃。
淝水之戰的勝利,讓司馬睿威望大增。那些原本持觀望態度的世家,也開始主動示好。建康城內,終于有了一絲安定的氣象。
慶功宴上,司馬睿親自為範寧斟酒︰“範先生立下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範寧起身道︰“弟子不求賞賜,只求王爺能在江南開設更多學堂,讓寒門子弟也能讀書識字。”
司馬睿欣然應允︰“準!”
宴後,白鳳翎獨自來到慈幼局。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用石子在地上擺城池,見到他,連忙跑過來︰“白叔叔,他們說你打敗了壞人!”
“不是我,是很多人一起。”白鳳翎蹲下身,看著地上的石子城,“你看,這座城有城門,有護城河,還有守兵,可最重要的是什麼?”
念安指著城中央的小房子︰“是家!”
白鳳翎笑了︰“對,是家。我們守住城池,就是為了守住大家的家。”
正說著,衛 匆匆而來,面色凝重︰“先生,不好了!祖逖將軍在追擊石勒時中了埋伏,身受重傷!”
白鳳翎心中一沉︰“快帶我去!”
祖逖的大營設在淝水東岸,此刻帳內擠滿了軍醫,卻都束手無策。祖逖躺在榻上,胸口插著一支箭,箭上喂了劇毒,臉色烏黑。
“先生,您可來了!”祖逖的副將見到白鳳翎,像是見到了救星。
白鳳翎上前查看,發現箭頭有倒鉤,且毒素已侵入心脈。他取出流霜劍,指尖真氣流轉,小心翼翼地將箭頭取出,又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那是南華老仙所贈的“護心丹”,能暫時壓制劇毒。
“毒性霸道,需以真氣逼出,至少要七日。”白鳳翎對眾人道,“七日內,任何人不得打擾。”
帳內眾人退去,只剩白鳳翎與祖逖。他盤腿坐下,雙掌抵在祖逖後背,源源不斷的真氣涌入其體內,與毒素展開對抗。
第一日,祖逖渾身抽搐,吐出黑血;第三日,毒素被逼至四肢,皮膚泛起黑斑;第七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帳內時,祖逖猛地睜開眼,吐出最後一口黑血,臉色漸漸紅潤。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祖逖掙扎著想要起身。
白鳳翎扶住他,自己卻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強行逼毒,對他自身消耗極大。“將軍好好休養,江南安危,還需將軍支撐。”
離開大營時,範寧正在帳外等候,見他虛弱的樣子,連忙扶住︰“先生辛苦了!”
“石勒雖退,卻未傷元氣,遲早還會南下。”白鳳翎道,“我們贏了一時,卻贏不了一世。”
範寧道︰“先生是說,需聯合更多力量?”
“不僅要聯合,還要自強。”白鳳翎望著遠處的農田,“江南水土肥沃,若能興修水利,推廣新糧種,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才能真正守住這片土地。”
範寧眼楮一亮︰“弟子明白!這就向王爺提議,設立農官,專管農事!”
回到建康後,司馬睿果然采納了範寧的建議,任命他為大司農,主持屯田事宜。祖逖在淝水重整軍備,劉琨則在淮北招募流民,組建新軍。江南大地,漸漸呈現出一派積極防御的景象。
這日,白鳳翎正在醫館為百姓診病,念安拿著一朵花跑進來︰“白叔叔,你看,這是葛爺爺種的花,和你救我的時候,路邊開的一樣!”
白鳳翎看著那朵紅色的小花,正是當年在北方救下念安時,路邊隨處可見的“救荒野豌豆”,平凡卻堅韌。他忽然想起南華老仙曾說過,歷劫的終點,不在遠方,而在身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
“念安,”白鳳翎輕聲道,“你想不想學認字?”
念安用力點頭︰“想!我想認識所有的字,將來也像範先生一樣,幫大家守住家!”
白鳳翎笑了,他知道,自己或許看不到亂世終結的那一天,但只要像念安這樣的孩子還在,只要他們心中還有對“家”的渴望,這亂世就終有結束的一天。
深秋的風卷起落葉,醫館的藥香與學堂的書聲交織在一起,飄向遠方。淮河岸邊,祖逖的士兵正在加固城防;淮北平原,劉琨的流民軍正在開墾荒地;建康城內,範寧帶著農官們勘察水利……
白鳳翎站在慈幼局的院子里,望著這一切,緩緩閉上眼楮。他的真氣在體內緩緩流轉,滋養著消耗的本源。他知道,石勒的下一次進攻不會太遠,東晉內部的矛盾也遲早會爆發,甚至更遠的將來,還有更殘酷的戰火等待著這片土地。
但他不再急于去推演,去改變。因為他終于明白,歷劫不是要去完成某件大事,而是要在漫長的時光里,守住那些微小的美好——一聲讀書聲,一縷藥香,一朵頑強開放的小花,一個孩子眼中對未來的期盼。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呼吸之間,在這片他守護了許久的土地上,無聲地向前延伸。而遠方的戰火,似乎也在這無聲的守護中,悄然放慢了腳步。
江南的春天來得早,正月剛過,秦淮河畔的柳樹就抽出了新芽。白鳳翎站在醫館門口,看著葛洪帶著弟子們將新制的痘苗分裝成小瓶,準備送往各州縣。範寧匆匆走來,身上還沾著泥土——他剛從城外的屯田區回來,那里試種的佔城稻長勢喜人,畝產比尋常稻子高出三成。
“先生,您看這個!”範寧遞過一本賬冊,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各州縣的存糧數,“照這個勢頭,明年江南的糧食就能自給自足,不用再依賴北方漕運了。”
白鳳翎翻看著賬冊,忽然指著其中一頁︰“廬江郡的存糧怎麼少了這麼多?”
範寧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別提了,被王敦派人強行征走了。他說要擴建水軍,防備石勒,可誰不知道他是想趁機擴充自己的勢力?”
提到王敦,白鳳翎眉頭微皺。這位瑯琊王氏的領軍人物,自石勒北退後便日益驕橫,不僅把持朝政,還在武昌囤積兵馬,隱隱有不臣之心。司馬睿雖有不滿,卻礙于王氏勢力龐大,只得隱忍。
“王爺那邊有什麼動靜?”白鳳翎問道。
“還能有什麼動靜?”範寧嘆了口氣,“衛公子勸王爺削弱王敦兵權,反被王爺訓斥了一頓,說他挑撥離間。”
正說著,衛 面色蒼白地走來,咳嗽不止。自去年主持編纂《晉史》以來,他便積勞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先生,王敦……王敦上表,請封其佷王應為江州刺史。”
白鳳翎接過奏表,上面的字跡張揚跋扈,字里行間透著對皇權的蔑視。“他這是想把長江中游變成王家的私地。”
“王爺怕是要答應了。”衛 咳著說,“王導在一旁勸說,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宜與王敦翻臉。”
白鳳翎望著秦淮河上的畫舫,那些世家子弟依舊在船上宴飲作樂,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毫無察覺。“告訴王爺,答應王敦的請求,但要加一條——江州賦稅需上交三成,用于淝水防務。”
衛 一愣︰“這……有用嗎?”
“有用。”白鳳翎道,“王敦若答應,便削弱了他的財力;若不答應,便是不顧邊防,失了民心。”
果然,王敦接到回復後大怒,不願交出賦稅,卻又不好公然反對“邊防”二字,只得拖延不辦。江州百姓听聞王敦為了私囊,竟不顧前線將士死活,紛紛上書指責,王敦的聲望一時大跌。
“先生這招以退為進,真是高明!”衛 佩服道。
白鳳翎卻沒什麼笑意︰“這只是權宜之計。王敦的野心,不是賦稅能滿足的。”
他的預感很快得到驗證。這年冬天,石勒在北方平定了王彌,勢力大增,再次南侵的傳言甚囂塵上。王敦卻趁機以“防備石勒”為名,率軍東下,兵臨建康城外的石頭城。
“王敦反了!”消息傳到宮中,司馬睿嚇得面無人色,連夜召集群臣商議。
王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臣罪該萬死!請王爺降罪!”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司馬睿怒道,“他兵臨城下,你讓我怎麼辦?”
白鳳翎站出來︰“王爺不必驚慌。王敦雖反,卻不得人心。祖逖將軍已從淝水回師,劉琨也率軍南下,不日便可抵達。”
“可石頭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司馬睿憂心忡忡。
“臣有一計。”範寧上前,“王敦的糧草囤積在姑孰,由其心腹錢鳳把守。若能奇襲姑孰,斷其糧道,王敦必退。”
司馬睿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誰可擔此任?”
“弟子願往!”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只見念安站在殿門口,雖才十三歲,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堅定。
“胡鬧!”衛 呵斥道,“這是打仗,不是玩鬧!”
念安卻不退縮︰“衛哥哥,我跟著葛爺爺去過姑孰采藥,熟悉那里的山路。而且……”她看向白鳳翎,“白叔叔教過我,如何用真氣傳遞消息,如何在夜里辨認方向。”
白鳳翎點頭︰“念安雖年幼,卻心思縝密,又熟悉地形,可擔此任。我讓佛圖澄大師的弟子隨行,他們熟悉姑孰的寺廟,可作掩護。”
司馬睿猶豫片刻,終是咬牙道︰“好!朕就命你為偏將軍,率五百精兵,奇襲姑孰!”
出發前夜,白鳳翎將流霜劍交給念安︰“此劍能斬妖除魔,也能護你周全。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殺生。”
念安接過劍,劍身冰涼,卻仿佛有暖流涌入心底。“白叔叔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任務。”
看著念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衛 嘆道︰“讓一個孩子去冒險,終究是不妥。”
“亂世之中,沒有誰是孩子。”白鳳翎道,“當年我遇到她時,她比現在還小,卻已懂得在死人堆里找吃的。有些成長,是逼出來的。”
三日後,姑孰傳來消息,念安果然率軍奇襲成功,燒毀王敦糧草,錢鳳戰死。消息傳到石頭城,王敦大軍頓時大亂。祖逖、劉琨的軍隊趁機夾擊,王敦大敗,只得率殘部退回武昌。
建康之圍解除,司馬睿親自出城迎接念安,想封她為郡主。念安卻拒絕了︰“王爺,我不要封賞,只求您能讓天下的孩子,都不用再像我小時候那樣,在戰火中掙扎。”
司馬睿聞言,心中愧疚,當即下令︰“減免江南各州賦稅一年,增設百所學堂,讓孤兒都能入學!”
慶功宴上,眾人歡聚一堂,唯有白鳳翎站在角落,望著窗外的月光。衛 走來︰“先生為何悶悶不樂?”
“王敦雖退,卻未根除。”白鳳翎道,“武昌仍在他手中,長江中游依舊不穩。更重要的是……”他看向司馬睿,只見這位剛剛經歷叛亂的皇帝,眼中已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猜忌,“王爺的心,已經亂了。”
衛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司馬睿正舉杯向王導敬酒,笑容卻有些勉強。“先生是說,王爺會猜忌祖將軍和劉將軍?”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白鳳翎輕聲道,“這是人性,也是皇權的悲哀。”
果然,沒過多久,司馬睿便以“功高震主”為由,調祖逖回建康任職,實則剝奪其兵權。祖逖憂憤成疾,不久便病逝了。劉琨見狀,主動辭去軍職,隱居山林。
江南的危機暫時解除,卻又陷入了新的內耗。白鳳翎站在醫館的窗前,看著念安在院中教孩子們練劍,動作稚嫩卻認真。他知道,王敦的叛亂只是一個開始,東晉的內斗還會持續下去,北方的石勒也從未放棄南下的野心。
但他不再去想那些沉重的事,只是每日在醫館里坐診,在學堂里听孩子們讀書,在傍晚時分,看著夕陽染紅秦淮河的水面。
這日,葛洪拿著一株新培育的稻穗跑來︰“先生,你看!這種稻子一年能收兩季,畝產比佔城稻還高!”
白鳳翎看著那飽滿的稻穗,忽然笑了。他想起南華老仙曾說過,歷劫不是要改變世界,而是要在世界的洪流中,守住那些不該被改變的東西——比如善良,比如希望,比如一顆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心。
“很好。”白鳳翎道,“讓範寧盡快推廣,讓更多百姓能吃上飽飯。”
葛洪點頭離去,念安走了過來,流霜劍別在腰間,已有了幾分將軍的模樣。“白叔叔,佛圖澄大師說,北方又有戰事了,石勒的佷子石虎,比他叔叔還凶。”
白鳳翎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依舊籠罩著陰霾。“知道了。”
“我們要去打仗嗎?”念安問道。
“不。”白鳳翎道,“我們要先把稻子種好,把學堂辦好,把家守好。只要家還在,就總有希望。”
春風拂過,醫館的藥草發出新芽,學堂的孩子們朗朗誦讀,秦淮河上的畫舫依舊,卻似乎多了幾分安穩。白鳳翎知道,他的歷劫之路還很長,長到足以見證更多的興衰,更多的離合。但他不再迷茫,因為他明白,所謂歷劫,不過是在漫長的時光里,做一個認真生活的過客,守著身邊的人,守著腳下的土地,守著那些平凡卻珍貴的日常。
夕陽西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與醫館、學堂、秦淮河的波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寧靜而堅韌的畫面,在亂世之中,悄然延續。
暮春時節,石勒在北方病逝,其佷石虎弒殺太子石弘,自立為帝,改元建武。消息傳到江南,司馬睿君臣雖松了口氣,卻也知道,這個比石勒更為殘暴的新主,絕不會讓江南安享太平。
果然,沒過半年,石虎便派大軍南侵,兵分三路,直指襄陽、壽春、廣陵。東晉朝堂再次震動,那些在王敦之亂後稍顯收斂的世家,又開始爭論不休——有人主張死守,有人堅持議和,甚至還有人提議送宗室女北嫁,換取一時安寧。
“荒唐!”念安猛地拍案,案上的茶杯震得作響。此時她已年方十五,褪去了少女的青澀,眉宇間帶著久經世事的沉穩。自淝水一戰後,她雖未再領兵,卻常與祖逖、劉琨等將領商議軍務,在軍中頗有威望。
“石虎豺狼成性,豈是聯姻能滿足的?”念安掃視著朝堂上的世家大臣,“當年漢高祖送宗室女與匈奴和親,換來的不過是短暫的安寧,最終還是要靠衛青、霍去病揚威塞外!”
司徒王導輕咳一聲︰“念安將軍此言有理,只是我軍新經王敦之亂,元氣未復,恐難與石虎硬拼。”
“王司徒是怕打仗會損害王家的利益吧?”範寧毫不客氣地反駁,“去年江州的賦稅,王家私吞了多少,恐怕只有司徒自己清楚!”
王導臉色一沉︰“範大司農休要血口噴人!”
眼看雙方就要爭吵起來,司馬睿揉著眉心道︰“好了,都少說兩句。白先生,你有何高見?”
白鳳翎立于階下,一身布衣,與朝堂的華麗格格不入。“石虎雖凶,卻失民心。其軍多為強征的百姓,不願賣命。我軍只需守住襄陽、壽春、廣陵三地,堅壁清野,待其糧草耗盡,自會退去。”
“可三地兵力都不足……”司馬睿憂心忡忡。
“可調祖逖將軍駐守壽春,劉琨將軍駐守廣陵,襄陽則由桓彝將軍鎮守。”白鳳翎道,“再讓念安將軍率一支精兵,作為機動,隨時支援三地。”
眾人皆無異議,司馬睿當即下令,依計行事。
部署剛定,襄陽便傳來急報,石虎親率大軍圍攻襄陽,桓彝請求支援。念安主動請纓︰“王爺,我去支援襄陽!”
白鳳翎卻道︰“襄陽城堅,桓將軍能守一陣。石虎的主力其實在壽春,他是想聲東擊西。”
果然,次日壽春告急,祖逖率軍與石虎激戰,雖擊退敵軍數次進攻,卻也傷亡慘重。念安率軍馳援,與祖逖內外夾擊,大敗石虎軍,斬殺萬余人。
石虎退至淮北,不甘失敗,又派其子石邃攻打廣陵。劉琨早有準備,在城外設下埋伏,石邃中伏大敗,幾乎全軍覆沒。
經此三戰,石虎元氣大傷,只得退回鄴城。東晉雖守住了疆土,卻也損失不小,祖逖在壽春之戰中受了重傷,回到建康後便一病不起。
“先生,我怕是不行了。”祖逖躺在榻上,氣息微弱,“我死之後,淝水防務,就拜托給念安將軍了。”
白鳳翎為他輸送真氣,卻只能暫緩病情︰“將軍放心,念安會守好淝水的。”
祖逖苦笑︰“我這一生,志在北伐,收復中原,可惜……”他抓住白鳳翎的手,“先生,江南雖好,卻非久居之地。若不趁石虎新敗,收復淮北,遲早會被他卷土重來。”
白鳳翎點頭︰“將軍的話,我記下了。”
祖逖去世後,念安接任淝水防務,她沿用祖逖的策略,一邊加固城防,一邊安撫百姓,淮北的流民紛紛歸附,淝水防線日益穩固。
這日,白鳳翎來到淝水看望念安,見她正在城牆上巡視,鎧甲雖顯寬大,卻身姿挺拔。“近來可有異動?”
“石虎在淮北囤積糧草,怕是在準備下一次進攻。”念安指著遠處的烽火台,“我已加派巡邏,一旦有動靜,能及時通報。”
白鳳翎望著淮北的方向︰“石虎殘暴,不得人心,但其軍事實力仍在,不可大意。”
“先生放心,我不會輕敵的。”念安道,“範先生在江南推廣的雙季稻豐收了,糧草充足,將士們也都有死戰之心。”
白鳳翎欣慰地點頭︰“你長大了。”
念安臉頰微紅︰“都是先生教得好。”
正說著,衛 派人送來書信,說司馬睿病重,召白鳳翎回建康。“王爺怕是不行了。”衛 在信中寫道,“朝中大臣都在議論繼位之事,王敦在武昌蠢蠢欲動,恐生變故。”
白鳳翎心中一沉,囑咐念安守好淝水,便匆匆趕回建康。
抵達建康時,司馬睿已處于彌留之際,太子司馬紹守在榻前,淚流滿面。“先生,父皇……父皇他……”
司馬睿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白鳳翎,示意他上前︰“先生……朕……朕對不起百姓……未能……未能北伐……”
白鳳翎道︰“王爺守住了江南,保住了華夏火種,已是大功。”
司馬睿露出一絲笑意,看向司馬紹︰“紹兒……听先生的話……守住江南……”說完,便溘然長逝。
司馬紹繼位,是為晉明帝。王敦見新帝年幼,再次起兵叛亂,兵鋒直指建康。
朝堂上下一片恐慌,不少大臣主張投降。晉明帝召集群臣商議,範寧道︰“陛下,王敦雖強,卻失民心,只要我們堅守建康,再請念安將軍回師救援,必能擊退叛軍。”
晉明帝點頭︰“準!傳朕令,命念安將軍率淝水軍回援!”
念安接到命令後,卻陷入兩難——若回師,淝水防線空虛,石虎可能趁機南下;若不回,建康危在旦夕。
“將軍,還是回師吧!”副將勸道,“建康是都城,若失守,江南就完了!”
念安望著北方,忽然想起白鳳翎的話︰“守江必守淮。”她咬了咬牙,對副將道︰“你率主力回援建康,我率五千精兵,駐守壽春,防備石虎。”
“將軍,這太危險了!”副將急道。
“沒什麼危險的。”念安道,“石虎剛敗,不敢輕易南下。我駐守壽春,既能防備他,又能牽制王敦的兵力,一舉兩得。”
副將無奈,只得依令行事。
念安駐守壽春的消息傳到建康,晉明帝又驚又喜︰“念安將軍真乃棟梁之材!”
白鳳翎卻憂心忡忡︰“壽春兵力單薄,若王敦分兵攻打,怕是難以抵擋。”
“那怎麼辦?”晉明帝急道。
“只能寄希望于王敦內部生亂。”白鳳翎道,“王敦多疑,其佷王允之與其不和,可派人聯絡王允之,許以高官厚祿,讓他在內部作亂。”
晉明帝依計行事,派使者聯絡王允之。王允之本就不滿王敦專權,欣然應允。
不久後,王敦大軍抵達建康城外,正要攻城,卻接到消息,王允之在武昌發動兵變,控制了後方。王敦大驚,軍心大亂。晉明帝趁機率軍沖殺,王敦軍大敗,王敦本人在逃亡途中病逝。
建康之圍再次解除,晉明帝論功行賞,念安因鎮守壽春有功,被封為鎮北將軍,仍守淝水。
經此兩亂,東晉雖元氣大傷,卻也穩固了統治。晉明帝年輕有為,在範寧、衛 等人的輔佐下,整頓吏治,發展生產,江南漸漸恢復了生機。
這日,白鳳翎在醫館為一位老人診病,老人抓住他的手︰“白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我是當年洛陽賣菜的老王頭啊!”
白鳳翎笑道︰“記得,您的菜種得最好。”
“托您的福,我在江南也種起了菜,日子過得安穩。”老王頭感慨道,“就是不知道,北方的親戚還活著沒。”
白鳳翎心中一動,想起那些在亂世中失散的親人,不知有多少能像老王頭這樣,在江南找到安寧。“會的,他們一定還活著。”
送走老王頭,念安走了進來,一身戎裝,風塵僕僕。“先生,石虎在鄴城稱帝了,國號為趙。”
白鳳翎點頭︰“意料之中。”
“他還派人來勸降,說只要我投降,就封我為女將軍。”念安冷笑,“真是痴心妄想。”
白鳳翎道︰“石虎稱帝,必想南下立威,你要多加防備。”
“我已經準備好了。”念安道,“範先生送來了新制的投石機,威力很大,定能讓石虎嘗嘗厲害。”
白鳳翎看著她自信的模樣,想起她剛來時的膽怯,心中欣慰。“很好。”
念安猶豫了一下,又道︰“先生,我想北伐。”
白鳳翎一愣︰“為何?”
“祖將軍的遺願,也是我的心願。”念安道,“我不想永遠只守著江南,我想收復中原,讓那些在北方受苦的百姓,也能過上安穩日子。”
白鳳翎望著北方,那里的天空依舊陰沉。“北伐不易,需天時地利人和。”
“我知道。”念安道,“但我會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白鳳翎笑了︰“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念安離開後,衛 走了進來,臉色蒼白。“先生,我……我怕是不行了。”
白鳳翎連忙為他診脈,發現他積勞成疾,已油盡燈枯。“叔寶,你……”
衛 苦笑︰“我這一生,沒什麼大本事,只能做些修史、辦學的小事。好在,《晉史》已修成,學堂也遍布江南,我也沒什麼遺憾了。”他握住白鳳翎的手,“先生,江南的未來,就拜托您和念安將軍了。”
衛 去世後,範寧接任其職,繼續推行新政。東晉在晉明帝的治理下,日益強盛,北伐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這日,白鳳翎站在淝水岸邊,望著滔滔江水,想起了許多人——曹操、劉備、諸葛亮、司馬懿、祖逖、衛 ……他們都已化作塵土,卻又仿佛都活在這片土地上,活在江南的炊煙里,活在百姓的笑容里。
“先生。”念安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份軍報,“石虎病逝,其子石世繼位,其弟石遵不服,在鄴城發動兵變,後趙大亂!”
白鳳翎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時機到了。”
念安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這就率軍北伐!”
白鳳翎望著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無數為了理想而奮斗的人。他知道,北伐之路必定艱難,但他也相信,念安一定能闖出一片新天地。
江風吹拂,帶來了遠方的消息,也帶來了新的希望。白鳳翎站在岸邊,久久不語,他的歷劫之路還在繼續,而屬于念安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