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國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股血腥氣直沖腦門。
“鬼子的大部隊呢?”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跑了。我們追上去的時候,只看到他們的車隊揚起的煙塵。這幫,搶完、燒完、殺完就跑,根本不跟我們正面打。”
獨立旅一路向北,勢如破竹。沿途的日軍據點,要麼望風而逃,要麼被輕易拔除。但自從進入大同外圍區域後,情況就變了。
他們面對的,不再是之前那些被嚇破了膽的守備隊。
大同駐屯軍司令,飯田貞固少將,一個從關東軍調來的、以冷酷和鐵血著稱的家伙,在得知太原失守後,沒有驚慌,也沒有冒進。他做出了一個最殘忍,也最有效的決定。
他收縮了所有主力,龜縮在大同和周邊的幾個關鍵礦區。然後,派出了數支由精銳騎兵和裝甲車組成的“清剿大隊”,在獨立旅北上的必經之路上,制造了一片巨大的無人區。
他的戰術很簡單︰堅壁清野。只不過,他的“壁”,是村莊的斷壁殘垣。他的“野”,是堆滿尸體的田野。
他要讓獨立旅,得不到一粒糧食的補給,找不到一個帶路的向導。他要把人民這片“海洋”,變成一片有毒的、死亡的沼澤。
“給旅長發電!”周衛國放下望遠鏡,聲音冰冷,“告訴旅長,我們遇到了一個畜生。請求下一步作戰指示。”
電報,很快通過中繼電台,傳回了太原。
指揮部里,氣氛凝重。
“這是典型的‘三光政策’。”趙剛看著地圖上被標注出來的幾個血紅色的點,沉痛地說道,“飯田這是要用我們同胞的血,來阻擋我們前進的腳步。我們每前進一步,都會有更多的村莊遭殃。”
“必須干掉他!”楚雲飛一拳砸在沙盤上,語氣斬釘截鐵,“這種戰術的核心,就是那幾支機動性極強的‘清剿大隊’。我們必須集中優勢兵力,設下埋伏,打掉他的爪牙!只要拔掉他的牙,他就是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老虎。”
這是一個標準的、教科書式的軍事解決方案。
但張合卻搖了搖頭。
“我們不能跟著他的節奏走。”張合說道,“飯田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我們,讓我們分兵去追剿他的‘清剿大隊’。那些部隊機動性很強,一旦我們分兵,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疲于奔命。而我們的主力,將被拖在這片無人區里,進退兩難。”
“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他屠殺我們的老百姓?”周衛國在電台的另一頭,幾乎是吼了出來。
張合走到地圖前,沉默了片刻。
“老周,”他對著話筒,沉聲說道,“命令你部,停止前進。就地轉入防御,同時,以營為單位,分散出去,收攏、保護幸存的百姓,把他們轉移到安全區域。”
“什麼?停止前進?”周衛國無法理解。
“對,停止前進。”張合的語氣不容置疑,“飯田想把水抽干,我們就把魚撈出來,放到我們自己的池塘里。他想制造無人區,我們就把人都帶走,讓他自己對著一片空地去‘三光’。”
“那大同呢?我們不打了嗎?”
“打,但不是現在這樣打。”張合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大同周邊那幾個星羅棋布的煤礦標志上。
“告訴老周,他的新任務,不是打大同,是去‘挖煤’。”
“派小股部隊,滲透進去,聯系礦工,阻止他們。飯田的部隊,需要補給,他的軍工,需要煤炭。我要讓他的每一塊煤,都沾上血。我要讓他的後方,比我們的前線,更熱鬧。”
掛斷電話,張合看向楚雲飛和趙剛。
“飯田想跟我們打一場野蠻的戰爭,那我們就跟他打一場,他看不懂的戰爭。”
張合的命令,讓北線的周衛國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他還是無條件地執行了。
第一團龐大的行軍隊列,化整為零。他們不再執著于向大同推進,而是像一張張開的網,覆蓋了朔州北部廣大的鄉村地區。他們的任務,從攻城略地,變成了搜救、轉移和組織群眾。
一支支小分隊,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深入山林,尋找那些躲藏起來的幸存者。一座座臨時的安置營地,在後方安全區被建立起來。
與此同時,另一場看不見的戰爭,在大同的腹地,悄然打響。
數十名精干的政工干部和特戰隊員,換上了礦工的衣服,在夜色的掩護下,潛入了日軍控制下的幾大煤礦。
他們的任務,不是破壞機器,不是刺殺監工,而是去點燃礦工們心中,那早已被煤灰和絕望掩蓋的火種。
大同,日軍駐屯軍司令部。
飯田貞固少將,正對著地圖,面露困惑。
根據情報,張合的北上主力,突然停止了前進,並且分散了。這讓他感到非常不解。在他看來,這支士氣正盛的部隊,在遭遇了他的“清剿”戰術後,應該會暴怒,會不顧一切地尋求決戰。
可對方,卻縮了回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們是在害怕嗎?”一名日軍參謀猜測道。
“不。”飯田搖了搖頭,他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張合,這個能讓岡村寧次飲恨的對手,絕不會是一個膽小鬼。
“命令‘清剿大隊’,繼續擴大搜索範圍。”飯田下令道,“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
就在飯田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逼出”周衛國主力時,他的後院,開始起火了。
城南最大的一個煤礦,發生了大規模的“礦難”。一條主要的運輸巷道,突然“意外”坍塌,將整個礦井的出口堵死了一大半。產量,直接下降了七成。
西邊的另一個礦區,日軍的運煤專列,在行駛途中,連續兩次發生“故障”,車軸離奇斷裂,堵塞了鐵路線整整兩天。
更讓飯田頭疼的是,礦工們的怠工情緒,像瘟疫一樣蔓延。今天這個人生病,明天那個人受傷,出工不出力的現象,比比皆是。煤炭的產量和質量,都出現了斷崖式的下跌。
飯田終于意識到,他面對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戰爭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