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旅指揮部。
牆上的巨幅地圖,已經和三天前大不相同。
以根據地為中心,向外輻射的廣闊區域,密密麻麻地插上了十幾面嶄新的紅色小旗。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個被獨立旅新近解放的縣城或重要集鎮。
整個山西東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成一片赤色。
“旅長!政委!大捷!”
周衛國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他將一份戰報拍在桌上,聲音洪亮得能震掉屋頂的灰。
“就在半小時前,我團已經成功拿下盂縣!城里的偽軍一個團沒放一槍就投了,剩下的一個鬼子小隊,被我們用炮給轟平了!繳獲的物資正在清點,又是一個大豐收!”
他搓著手,眼楮放光地看著地圖︰“旅長,趁熱打鐵!現在鬼子在各個縣城的防守都空虛得像一層紙,再給我一個團,不,就我手頭這點人馬,我保證,三天之內,把整個陽泉都給你端了!”
指揮部里充滿了樂觀的氣氛。這場反向“掃蕩”,打得太順了,順得讓人感覺不真實。鬼子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除了龜縮在幾個主要城市里,對獨立旅的攻勢幾乎毫無反應。
“老周,先別急著去端陽泉。”
張合的聲音不大,卻讓亢奮的周衛國立刻冷靜了下來。
趙剛給周衛國遞了杯水,笑著說︰“你這急性子,剛打完一仗,也不知道歇歇。岡村寧次現在是鐵了心要當縮頭烏龜,我們不能把他逼得太急。”
“逼急了?我看他就是被打傻了!”周衛國灌了一口水,還是有些不解,“這麼好的機會,我們不擴大戰果,等他反應過來,再想打就難了。”
“不,他不會反應過來的。”張合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那些新插上的紅旗上,眼神卻異常平靜。
“我們佔的地盤越多,岡村寧次就越不會看這些地方。”
他轉過身,看著眾人,“你們以為,岡村寧次下令戰略收縮,是為了保住太原、石家莊這些大城市嗎?”
“不是嗎?”楚雲飛問道,他雖然也參與了這次行動,但對張合的最終目的,始終有些看不透。
“不是。”張合搖了搖頭,“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不會在意自己還剩下多少籌碼。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殺了那個贏光他錢的對手。”
“他收縮兵力,不是為了防守,而是為了進攻。是為了把所有分散的力量都集中起來,擰成一把刀,一把只為了刺殺我而存在的刀。”
指揮部里的空氣,瞬間凝重起來。
周衛國臉上的興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煞氣︰“他想找死!旅長,我這就帶人回去,把根據地圍個鐵桶!”
“晚了。”張合淡淡地說道,“從我們開始進攻第一個縣城開始,岡村寧次的網,就已經撒下來了。現在,我們根據地的上空,恐怕連一只鳥飛過去,都會被記錄下來。”
“那我們……”趙剛的眉頭緊鎖。
“所以,我們不能回去。”張合的嘴角,勾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弧度,“我們不僅不能回去,還要給他一個他最想要的東西。”
他拿起一支紅筆,沒有在地圖上任何一個新佔領區做標記,而是在太行山深處,一個名叫“狼牙口”的偏僻山谷位置,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這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只有一個出口。是個絕佳的指揮部位置,不是嗎?”
楚雲飛看著那個位置,瞬間明白了什麼︰“張兄,你想……”
“岡村寧次想找我,我就給他一個位置。”張合放下筆,聲音沉穩,“他想跟我單挑,我就給他一個擂台。全旅的通訊,都向這個坐標轉移,制造指揮部遷移的假象。我要讓岡村寧次相信,我,張合,被他打得節節勝利的‘大掃蕩’沖昏了頭腦,狂妄到以為他找不到我。”
“旅長!這太危險了!”周衛國急了,“這不是把自己當靶子嗎?”
“對。”張合點頭,“我就是靶子。一個全圖唯一的、最顯眼的靶子。只有這個靶子立起來,岡村寧次那把懸在我們頭頂的刀,才會不顧一切地砍下來。”
“而我們,就在他砍下來的路上,為他準備一個足夠大的墳墓。”
北平,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每一個軍官都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岡村寧次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地圖。地圖上,那些刺眼的紅色標記,像一把把尖刀,插在他的心髒上。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他將一份戰報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個星期!整整一個星期!我的幾十個縣城丟了,我的補給線被切斷,我的帝國勇士被當成猴子一樣戲耍!而你們,連張合的一根毛都沒找到!”
情報部門的負責人,滿頭大汗地躬著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參謀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狂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司令官閣下!重大情報!特高課在太原截獲了獨立旅的一名高級譯電員!”
“納尼?!”岡村寧次猛地站了起來。
“這名譯電員在酷刑下招供,”通訊參謀的聲音都在發抖,“他說,因為戰線拉得太長,張合已經將他的核心指揮部,秘密遷移到了太行山深處的‘狼牙口’!這是他親手翻譯的電文!”
作戰室里,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地圖上那個偏僻的山谷。
“狼牙口……”一名參謀在地圖上找到了那個位置,倒吸一口涼氣,“這里……這里是個絕地啊!只有一個狹窄的出口,一旦被堵住,就是甕中之鱉!”
“司令官閣下,這會不會是陷阱?”方面軍參謀長還保持著一絲理智,“張合詭計多端,他不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陷阱?”岡村寧次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瘋狂,“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個陷阱,也不願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帝國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岡村寧次,也沒有退路了!”
他沖到地圖前,用手重重地拍在“狼牙口”的位置上。
“他不是狂妄嗎?他不是以為自己是戰神嗎?勝利沖昏了他的頭腦!他以為我們拿他沒辦法!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他已經听不進任何勸告,這個情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住。
“命令!”岡村寧次轉過身,赤紅的眼楮掃過每一個人,聲音尖利得如同刀刮。
“命令方面軍直屬‘斬鬼’特別行動隊,全體出動!由服部直臣大佐親自帶隊!今晚就空降到狼牙口外圍,封死他們所有的退路!”
“命令航空兵第三飛行團,所有轟炸機,滿載炸彈,天亮之前,必須抵達目標上空!”
“我要親自在指揮機上,看著那個地方,被從地圖上徹底抹掉!”
他停頓了一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最後的話。
“告訴服部君,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要用張合的頭顱,來祭奠所有為帝國玉碎的英靈!”
夜色如墨。
在北平西郊的一處秘密機場,一百多名身穿黑色特戰服、臉上涂著油彩的鬼子士兵,正在進行最後的裝備檢查。
他們是“斬鬼”特別行動隊,是岡村寧次手中,最鋒利,也是最後的一把刀。每一個成員,都是從各個野戰師團中挑選出來的精英,精通格斗、爆破和滲透。
他們的指揮官,服部直臣大佐,拔出指揮刀,刀鋒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諸君!帝國的榮辱,方面軍的尊嚴,皆在此一戰!”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們的目標,是支那第一悍匪,張合!殺死他,華北的戰局將瞬間逆轉!”
“天鬧黑卡,板載!”
“板載!”
一百多名隊員齊聲低吼,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隨著命令下達,他們迅速登上幾架運輸機。螺旋槳卷起巨大的氣流,飛機轟鳴著,緩緩升空,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他們是自信的獵人,正撲向那個早已為他們準備好了的、最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