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珂和鐘靈所說的那個北斗院的秘密據點藏在錦官城外圍的山區里,距離城區有上百公里的距離。
這本不是一段艱難的路程,但在眼下這個特殊時期,離開這座人口上千萬的大城卻成了棘手的難題——往常進出城都需要登記身份信息、核驗能量波動,更何況如今異獸入侵的警報尚未解除,天人正借著“防止間諜借機生事”的名義嚴查出入人口。
然而危機中往往藏著生機。
或許是由于西部防線失守的消息傳開的緣故,錦官城這幾天的車流量比往常翻了好幾番,整座城市陷入一種忙碌而混亂的狀態。
街道上隨處可見掛著“軍”字牌照的車輛,里面載著從西部撤回的傷兵,他們纏著繃帶、面色疲憊,被匆匆送往城內的醫院。
路邊擠滿了拖家帶口的西部災民,他們背著簡陋的行囊,眼神茫然地尋找著臨時安置點。
還有不少掛著外地牌照的豪車,顯然是富商或高官家屬,正趕著在異獸逼近前向內陸轉移。
鳴笛聲、哭喊聲、吆喝聲交織在一起,讓整座城市的節奏都變得焦躁而混亂。
“這種時候,反而最安全。”鐘靈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里,透過車窗觀察著檢查站的情況,“你看那些巡查隊員,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那麼多的精力。”
正如她所說,檢查站的士兵們顯然應付不來這種量級的人流。
他們既要登記車輛信息,又要抽查可疑人員,還要應付那些仗著身份插隊的權貴家屬,早已是分身乏術。
這樣的工作量根本不是原本配置的人員所能夠承擔的,然而上級卻並沒有多派人,反倒是希望他們能夠一個人當成八個人來用。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既然上級不派人也不加薪,那麼底層自然沒必要執行的那麼認真。
他們對于普通商隊的車輛,往往只是粗略看一眼通行證便揮手放行,根本沒有精力去深究每一個乘客的底細。
張玉汝一行人正是借著這種混亂,混進了一支前往城外山區送貨的商隊。
這支商隊的老板是曹珂通過舊關系聯系上的,專門負責為山區的度假村運送物資,常年與檢查站打交道,深諳其中的“規則”。
張玉汝換上了一身普通的搬運工裝,臉上偽裝出幾道疤痕,混在商隊的伙計中間,從外表看與普通勞工毫無二致。
“等下過檢查站時別說話,低著頭裝累就行了。”
商隊老板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他拍了拍張玉汝的肩膀,壓低聲音叮囑,“我已經打點好了,只要你們不主動惹事,沒人會注意你們。”
轎車緩緩靠近檢查站,張玉汝能看到崗亭里的士兵正對著電腦屏幕打哈欠,旁邊還堆著一沓沒來得及處理的登記表。
商隊老板搖下車窗,遞過去一張通行證和一個厚厚的信封,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王隊長辛苦啦,這點心意,弟兄們買點水喝。”
那被稱為“王隊長”的士兵瞥了一眼信封的厚度,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熟練地將信封塞進抽屜,連通行證都沒仔細看,便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原本應該進行的身份核驗、能量掃描,就這樣被金錢的神奇魔力輕松化解。
車隊順利通過檢查站,駛離了錦官城的範圍,當車輪碾過城外的土路時,車廂里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這就是所謂的‘規則’。”張玉汝看著後視鏡里越來越遠的城門,語氣帶著幾分感慨。
他本應該看不上這種勾當,可是他現在又偏偏受益于此。
“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規則,只有絕對的利益。”
曹珂遞給他一瓶水,輕聲道,“這支商隊每年要給檢查站上供不少錢,才能保證貨物暢通無阻。這次幫我們出城,除了我的人情,老板還額外加了三倍‘護送費’。”
鐘靈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飛逝的田野,忽然笑了︰“有意思的是,這些錢最終大概率會流進某個天人的口袋。他們一邊高喊著‘嚴查奸細’,一邊為了利益給我們放行,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正義’吧。”
轎車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駛了近兩個小時,最終在一處隱蔽的山谷入口停下。周圍林木茂密,若非商隊老板指引,根本看不出這里藏著通路。“從這里走進去,翻過兩道山梁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 老板指了指前方被藤蔓覆蓋的小路,“我還有其他貨要送,就不送你們了。”
謝過商隊老板後,三人沿著小路走進山谷。
撥開茂密的藤蔓,後面是一條人工開鑿的隧道,隧道壁上瓖嵌著散發微光的夜明珠,顯然是人為布置的痕跡。
沿著隧道走了約十分鐘,盡頭隱約有光亮閃爍,還能听到遠處傳來的人聲。
當他們走出隧道時,眼前豁然開朗 —— 一片隱藏在山谷中的建築群出現在眼前︰錯落有致的木屋散布在林間,幾座現代化的實驗室被偽裝成倉庫的模樣,空中懸浮著淡淡的能量屏障,將整個山谷籠罩其中。
這里被布置了北斗院獨有的 “隱星陣法”,能屏蔽能量探測與衛星掃描,只有持有北斗院信物或內部人員帶領,才能正常進入。
“到了。” 曹珂拿出一枚刻著北斗星圖案的玉佩,屏障上立刻浮現出一道入口,“這里是北斗院在西南地區的據點之一,只有在北斗院有著足夠貢獻點數的人才能夠使用。”
抵達北斗院的秘密據點後,張玉汝、曹珂與鐘靈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穿過隱星陣法的能量屏障,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追殺與喧囂,山谷中草木的清香與安寧的氛圍,讓連日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放松。
在天人掌控的地盤上輾轉逃亡的日子,每一刻都像踩在刀尖上,實在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然而這份短暫的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
這座隱藏在山谷中的據點遠比想象中更完善︰不僅有舒適的居住木屋、儲備充足的物資倉庫,還有一間專門用于監測前線動態的觀測室。
觀測室中央擺放著一台造型奇特的設備 —— 主體是一個布滿星辰紋路的金屬圓盤,圓盤中心瓖嵌著一塊能投射光影的水晶,周圍連接著數台精密的儀器,屏幕上跳動著復雜的數據流。
“這是元老和北斗院的李教授聯合研發的眾星系統終端。” 曹珂輕撫著金屬圓盤上的紋路,語氣中帶著敬意,“您應該知道,元老身為星辰泰斗,是現在世界上對星辰運轉最了解的存在;而李教授是頂尖的天體物理學家,他們聯手打造的這套系統,徹底擺脫了對傳統衛星的依賴。”
張玉汝湊近觀察,發現圓盤上的星辰紋路竟與夜空中的星圖一一對應,水晶投射出的微光中仿佛有星河流轉。
“普通衛星技術在強烈的能量干擾下,根本無法精準識別人物圖像,信息傳輸更是經常中斷,這也是前線通訊困難的主要原因。” 鐘靈調出設備的操作界面,解釋道,“但眾星系統不一樣,它依賴的不是太空里的人造衛星,而是真正的天體。元老將自己對星辰的感知能力固化成陣法,再通過現代科技處理信號,讓天上的星辰都變成了我們的耳目。”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屏幕︰“無論地球上發生什麼,只要有星辰的地方,這套系統就能捕捉到能量波動,傳遞清晰的畫面 —— 哪怕是在異獸潮引發的能量亂流中,也能穩定運行。”
在得知據點里有這樣的設備後,張玉汝第一時間便提議觀測前線的情況。他迫切想知道,在防線失守後,那些撤退的士兵、逃難的民眾是否安全,天人是否采取了補救措施。
曹珂操作著儀器,金屬圓盤上的星辰紋路依次亮起,水晶中投射出的光影逐漸清晰。當畫面穩定下來的那一刻,三人臉上的輕松瞬間褪去,原本不錯的心情頓時被沉重的陰霾籠罩。
水晶屏幕上的光影逐漸清晰,沒有具體的地名標識,只有一片被戰火吞噬的廢墟在無聲地訴說著災難。
張玉汝三人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著畫面,心髒隨著那些破碎的景象一點點下沉。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焦黑的街道。
曾經鋪設平整的石板路被炸得粉碎,裂縫中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漬,有些已經干涸成黑褐色,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街道兩側的房屋半數坍塌,露出的房梁焦黑扭曲,如同死去巨獸的肋骨。
未完全倒塌的牆壁上布滿彈孔與爪痕,原本張貼的標語被撕裂成碎片,混著灰燼貼在牆上,只剩下 “安”“全” 等殘缺的字眼,透著諷刺的悲涼。
幾只灰褐色的異化烏鴉停在斷牆頂端,正低頭啄食著什麼。鏡頭拉近,能看到牆根下蜷縮著幾具早已僵硬的尸體,身上的衣物被撕成布條,露出的皮膚上布滿深可見骨的抓痕。
其中一具尸體還保持著向前爬行的姿勢,手指深深摳進泥土里,仿佛在生命最後一刻仍在渴求生機。
不遠處的花壇里,幾株燒焦的月季還保持著綻放的姿態,花瓣卻已變成黑炭,與旁邊散落的孩童玩具車形成刺目的對比。
畫面切換,鏡頭轉向一片開闊的廣場。
這里顯然發生過激烈的戰斗,地面上布滿深淺不一的坑洞,能量爆炸的灼痕將地面燒成了琉璃狀。
廣場中央的雕塑被攔腰折斷,曾經象征和平的天使雕像頭顱滾落在地,臉上的微笑被裂痕切割得支離破碎,眼眶空洞地望著天空。
十幾個幸存者蜷縮在雕塑殘骸後,他們大多衣衫襤褸,身上帶著傷口,有的人失去了手臂,有的人臉上纏著滲血的繃帶。
一個中年男人正用石塊砸向遠處靠近的異獸,他的動作遲緩而無力,臉上滿是絕望,身後的女人死死抱著哭泣的孩子,用身體擋在前面,卻連顫抖的力氣都快失去。
幾只外形像鬣狗的異獸正圍著廣場徘徊,它們的皮毛沾滿血污,嘴角滴落著涎水,猩紅的眼楮死死盯著雕塑後的人群,時不時發出威脅的低吼,卻並不急于進攻,像是在享受獵物的恐懼。
突然,畫面劇烈晃動了一下,仿佛觀測設備受到了沖擊。
鏡頭捕捉到一只巨大的蠕蟲狀異獸從地下鑽出,它的身體覆蓋著黏液,張開的口器里滿是鋒利的牙齒,瞬間將廣場邊緣的一間木屋吞入腹中。
木屑與磚石飛濺,伴隨著一聲短促的慘叫,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幸存者們嚇得瑟縮成一團,連哭泣聲都壓抑成了嗚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巨獸在廢墟中穿梭,留下一道道泥濘的痕跡。
屏幕角落彈出一組數據︰能量波動異常,生命信號微弱,存活人數預估不足戰前的十分之一。
最讓人心頭發緊的是最後一段畫面。
鏡頭掃過一處臨時搭建的避難所,幾根歪斜的木棍支起破爛的帆布,下面堆著十幾具用草席包裹的尸體,其中幾具明顯是孩童的大小。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背對著鏡頭,用顫抖的手給一個受傷的士兵包扎,他的白大褂早已被血染紅,地上散落著用完的止血帶和空藥瓶。士兵的腿斷了,臉色慘白如紙,卻死死咬著牙不吭聲,只是望著遠方硝煙彌漫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沒有激烈的廝殺,沒有悲壯的反抗,只有一片死寂的廢墟、絕望的幸存者和無處不在的死亡氣息。這些畫面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具沖擊力,將戰爭的殘酷與無力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
水晶屏幕的光芒映在三人臉上,照亮了他們緊繃的下頜和泛紅的眼眶。
曹珂別過頭,指尖緊緊攥著衣角,肩膀微微顫抖;鐘靈死死盯著畫面中那幾個瑟縮的幸存者,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張玉汝的拳頭抵在胸口,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喉嚨里像是堵著什麼東西,發不出任何聲音。
觀測室里靜得可怕,只有設備運行的輕微嗡鳴和屏幕上隱約傳來的異獸嘶吼。
前線的慘狀如同一塊巨石,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些破碎的房屋、凝固的血跡、絕望的眼神,像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刺在心髒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有些時候,言語和文字是蒼白無力的。
屏幕上的畫面所帶來的震撼與刺痛,根本無法用任何詞句來形容。戰爭的殘酷、生命的脆弱、人性的掙扎,在這些無聲的影像中被無限放大,碾壓著每個人的神經。
觀測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設備運行的嗡鳴在空氣中回蕩,與屏幕上隱約傳來的異獸嘶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就在這時,原本顯示著廢墟畫面的水晶屏幕突然閃爍了幾下,畫面如同被干擾的信號般扭曲、破碎,最後徹底消失在一片雪花狀的噪點中。
“怎麼回事?” 鐘靈最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檢查設備線路,“是能量干擾嗎?”
曹珂也皺起眉頭,快速敲擊著操作面板︰“不對,眾星系統的抗干擾能力很強,除非……”
她的話還沒說完,屏幕上的噪點突然褪去,一行醒目的紅色文字跳了出來 ——“北斗院緊急消息”。
文字下方還有一個閃爍的警示圖標,如同急促的心跳,在灰暗的屏幕上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