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位于高層,視野開闊。
厚重的窗簾只拉開了一半,外面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萬家燈火。
房間里開著柔和的暖光燈,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屬于高級酒店的香氛氣息。
伊月蓮關上房門,反鎖的“ 噠”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轉過身,背對著那半城燈火,臉上的羞澀和忐忑似乎被這私密的空間放大到了極致。
他走到白甦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干淨又帶著一絲甜膩的、如同某種花蜜般的氣息。
“社長……謝謝您願意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顫音。
白甦站在房間中央,煙灰色的身影在暖光下顯得清冷而挺拔。
她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伊月蓮像是下定了某種巨大的決心,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落在自己白色毛呢外套的紐扣上,一顆,又一顆,動作緩慢而帶著一種獻祭般的悲壯。
外套被脫下,隨意地搭在旁邊的椅背上。
里面是一件同樣質地的米白色高領羊絨衫。
他的手指沒有停,繼續向下,落在了柔軟的羊絨衫下擺,然後,猛地向上掀起!
羊絨衫被褪下,露出里面光滑的絲綢睡袍。
睡袍的帶子松松系著。
白甦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制止或驚訝的意思。
伊月蓮的手,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落在了睡袍腰間的系帶上。
他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向白甦,眼神里充滿了破碎的憂傷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求證︰
“社長……您……您會不會嫌棄……不完美的……甚至……骯髒的我?”
話音未落,他猛地用力,掀開了睡袍的下擺!
暖黃的燈光下,雙腿的肌膚是近乎透明的白皙,線條流暢優美,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然而,這完美的畫面,卻被大腿外側一片猙獰的痕跡徹底撕裂!
那是一大片深紅發紫、凹凸不平的陳舊性燙傷疤痕!
疤痕的邊緣扭曲如蜈蚣,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在白皙肌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和恐怖,像一塊被粗暴烙下的、永遠無法洗去的恥辱印記。
伊月蓮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他指著那片可怕的疤痕,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巨大的痛苦和屈辱︰
“是……是我繼父……”他的聲音哽咽得幾乎無法成句,“他……他以前開了個芭蕾舞班……他逼我跳……不停地跳……跳到腳尖流血……跳到暈過去……如果……如果跳得不夠好……或者……或者他喝了酒……”
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仿佛隨時會倒下,手指死死摳著自己大腿上完好的皮膚,留下深深的紅痕。
“他……他就用燒紅的……煙斗……或者……滾燙的開水……”
伊月蓮閉上眼楮,淚水洶涌而下,每一滴都仿佛帶著灼人的熱度,“燙在這里……他說……這是……這是‘烙印’……”
他猛地睜開淚眼,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眸亮得驚人,里面盛滿了孤注一擲的脆弱和卑微的乞求,直直地望向白甦平靜無波的臉︰
“社長……您看……我很髒……很丑陋……對不對?”
“這樣的我……您……您還會……願意……接受嗎?”
房間里只剩下他壓抑的啜泣聲,和窗外遙遠城市模糊的喧囂。
暖黃的燈光籠罩著他赤裸的身體和那片觸目驚心的傷痕,也籠罩著白甦煙灰色的、如同冰封的身影。
白甦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那片猙獰的疤痕上。
那深紅發紫、扭曲凹凸的皮膚,在白皙的底色上,像一幅殘酷的抽象畫。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震驚、嫌惡或憐憫的波瀾,只有一種平靜的審視。
然後,她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她走到伊月蓮面前,距離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肌膚上細小的絨毛,能感受到他身體因啜泣而帶來的細微震動,能聞到他淚水里咸澀的氣息和身上那股愈發濃郁的、甜膩的花蜜香。
白甦沒有看他淚流滿面的臉,她的視線依舊落在那片燙傷上。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手。
微涼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非人的平靜,輕輕地、落在了那深紅發紫、凹凸不平的疤痕邊緣。
指尖下的皮膚滾燙、緊繃,帶著舊傷特有的粗糙質感。
那觸感清晰地傳遞過來。
伊月蓮的身體在她指尖觸踫的瞬間,如同被電流擊中般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猛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啜泣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無法控制的、細微的嗚咽。
他下意識地想躲閃,身體卻僵直在原地,仿佛被釘住。
那雙蓄滿淚水的眼楮,死死地盯著白甦落在疤痕邊緣的手指,里面充滿了驚懼、期待和一種病態的渴望。
社長……會嫌棄嗎……
求求你……不要嫌棄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可以嫌棄我……
就算是嫌棄我……
我也一定、一定不會、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白甦的指尖沒有移開。
她甚至極其輕微地、用指腹在那粗糙的疤痕邊緣,沿著那扭曲的輪廓,極其緩慢地摩挲了一下。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靜。
“一路走來,辛苦你了。”她終于開口,聲音透過寂靜的空氣傳來,清冷依舊。
伊月蓮的瞳孔猛地收縮,巨大的委屈和一種被理解的、扭曲的狂喜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般,軟軟地向前倒去,額頭重重地抵在了白甦線條流暢的肩窩處。
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她煙灰色羊絨衫的布料。
“社長……”他發出如同瀕死小獸般的悲鳴,雙手死死地、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攥住了白甦腰側的衣服,身體因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顫抖著。
“對不起……對不起……讓您看到這麼……丑陋的東西……”
白甦的身體依舊挺直,如同一座冰封的山峰。
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抱他。
只是任由他滾燙的淚水浸濕肩頭的衣料,任由他顫抖的身體依靠著自己。
她的目光越過伊月蓮栗色的發頂,投向窗外那片璀璨而遙遠的城市燈火。
那只落在他猙獰燙傷疤痕邊緣的手,依舊沒有收回。
微涼的指尖,感受著皮膚下滾燙的血液奔流,感受著那陳舊傷痕傳遞出的、跨越時空的痛苦印記。
暖黃的燈光將兩人相貼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長、扭曲,像一個詭異而沉默的剪影。
房間里彌漫著淚水、花蜜香氛和一種無聲蔓延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