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大廈頂層的專屬電梯無聲地滑行,冰冷的金屬轎廂壁映出白甦清冷沉靜的側影。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三角鋼琴琴鍵的冰涼觸感,以及舞台上那個名為伊月蓮的青年舞者目光中滾燙純粹的傾慕。
電梯門在一樓樓層的大廳開啟,外面的喧囂如同潮水般涌來,與樓上的寂靜判若兩個世界。
白甦剛走出轎廂,腳步微頓。
雲倉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突兀地杵在電梯門口。
他顯然在這里等了很久,背脊繃得筆直,寬大的黑框眼鏡幾乎要滑到鼻尖,額發有些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
他雙手緊緊攥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指關節用力得泛白,視線死死盯著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仿佛那里有什麼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東西。
當白甦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時,他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抬起頭。
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眼楮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不安、掙扎,還有探詢。
他之前就听到了後台隱約的喧囂,知道了那個讓整個公司都為之驚艷的芭蕾舞者。
他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只發出一點干澀的氣音。
白甦的腳步沒有停留,徑直走向他。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通道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敲在雲倉緊繃的神經上。
“社…社長。”他終于擠出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白甦在他面前停下,目光平靜地落在他寫滿惶惑的臉上。
“累了嗎?”白甦的聲音不高,帶著慣常的清冷,卻像一道清泉,瞬間澆熄了雲倉心頭那團因不安而熊熊燃燒的焦灼。
雲倉愣了一下,沒想到白甦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
他下意識地搖頭,動作有些僵硬︰“不…不累……”
“工作都處理好了?”白甦打斷他,視線掃過他手里緊攥的文件袋,“這個需要我處理?”
“啊?哦!”雲倉如夢初醒,連忙將文件袋遞過去,動作帶著點慌亂,“是…是下午剛送來的《鳳棲梧》場地勘察報告,比較急,我想著您可能要看……”
白甦自然地接過文件袋,指尖無意間擦過雲倉因為緊張而冰涼的手指。
那微涼的觸感讓雲倉猛地一縮手,耳根瞬間又紅了起來。
那顆心又沒出息地雀躍起來。
“嗯,知道了。”白甦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仿佛接過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文件。
她抬眼看著雲倉依舊寫滿不安的眼楮,那眼神深處,是對那個完美舞者的危機感,更是對他自己那份深藏心底、因自卑而更加煎熬的情感的恐懼。
白甦拿出手帕,隨手貼了貼雲倉汗濕的臉頰。
“回去休息。”白甦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卻又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緩和,“身體沒好透就別硬撐。公司不缺你這一天。”
她的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照顧好自己,雲倉。”
說著,把手帕塞到他胸前的口袋。
熊微彈。
手感不錯。
白甦拍了拍︰“身材不錯,雲倉。”
清冷的聲音,內容卻意外得有些不清白。
平靜無波,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雲倉混亂的心湖里激起了波瀾。
身、身材不錯??
雲倉原本蒼白的臉因為白甦的動作和話語“唰”的一下紅了起來。
心髒瘋狂跳動,訴說著自己的羞澀與竊喜。
那點觸感讓心髒火燒火燎的,他感覺暈乎乎又火辣辣的。
他眼楮濕潤地看著白甦,活像只好久沒被主人愛撫,現在突然遭主人吸吸的可憐小狗,一動不敢動,只怕主人沒了興致收回手去。
雲倉看著她清冷沉靜的眸子,那里面沒有厭棄,沒有不耐,甚至沒有太多情緒,只有一種奇異的、讓他狂跳的心莫名沉靜下來的力量。
巨大的不安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褶皺,雖然痕跡仍在,卻不再那麼尖銳地刺痛。
“……是,社長。”雲倉的聲音依舊干澀,卻比剛才平穩了許多。
他微微低下頭,避開了白甦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明明比白甦高大,此刻卻像是被調戲的害羞小媳婦一樣。
白甦收回腦子里漫無邊際的想法,白甦不再多言,拿著文件袋,繞過他,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停車場的安全門後。
雲倉站在原地,听著高跟鞋的聲音遠去,最終消失。
他緩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舊滾燙的耳根,低頭看著剛才被白甦指尖無意擦過的手背。
雲倉又抬起手,顫抖著手指,想觸踫又羞澀起來,最後還是壓抑著心里的癢意,撫上了被白甦拍過的那片胸脯。
那微涼的觸感似乎還殘留著。
可他的心里、全身卻像是火急火燎地燃燒著。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里似乎還飄散著一絲她身上清冷的木質余香。
那句“照顧好自己”,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注入了他冰冷不安的軀殼。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疼痛帶來一絲清醒。
至少……至少社長沒有厭惡他。
至少,她還……稍微欣賞他的身體。
這就夠了。
他只需要……繼續站在她身後,做好那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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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轎車平穩地駛入白甦宅邸那扇厚重的鐵藝大門,碾過精心鋪就的碎石車道,停在燈火通明的日式主宅前。
這幾年,宅邸修得更大了些,在夜色中更顯空曠寂寥。
白甦下車,帶著一身室外的微涼氣息走進玄關。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線香和榻榻米稻草的清香,這是屬于“家”的味道,卻總是缺少一份人氣。
白甦脫下高跟鞋,換上柔軟的室內拖鞋。
她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安靜的客廳和通往二樓的樓梯。
那個總是等候在客廳里的人的身影今晚卻不在。
白甦拿出手機,白茶的消息框並沒有最新的消息。
白甦的腳步頓了一下。
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瀾在白甦深潭般的眸底掠過。
她徑直走向二樓。
木質的樓梯在她腳下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宅邸里格外清晰。
敲了敲門,沒有應答。
白甦推開白茶臥室的移門,一股比外面更濃郁的、屬于病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只開著一盞昏黃的壁燈,光線朦朧。白茶蜷縮在寬大的和式床鋪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張燒得通紅的臉和那雙在昏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貓眼。
听到開門聲,他猛地轉過頭,看到是白甦,那雙貓眼里瞬間迸發出強烈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賴和委屈,但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所覆蓋。
“母親……”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只受傷的小獸發出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