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處深藏在胡同深處、青磚灰瓦的四合院。
此刻有兩個老人到來，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拿著黑色電腦包的年輕女子。如果黎錦在場，就能認出，這老貴人和福伯，女子則是負責財務的蔡琳雅。
老貴人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和他上次離開時幾乎沒有二樣，他很滿意。
老貴人不能久站，坐回一張鋪著軟墊的黃花梨交椅上，福伯遞上薄毯，蓋住膝蓋，免得老貴人著涼。
然後，福伯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中滿是憂慮。
蔡琳雅則端坐在下首的紅木圈椅上。她剛剛向老貴人匯報完海外資產的初步盤點和轉移情況，語氣干練而謹慎。她話語中有著隱憂，因為錢不多了。
“先生，”福伯微微躬身，聲音低沉而恭敬，“你回來了，要不要……通知黎錦一聲？讓他……來京城看看你？或者……你去雲海走走？那邊氣候好，也方便他照顧……”
老貴人緩緩抬起眼皮，渾濁的目光掃過福伯，隨即又緩緩閉上，仿佛連睜眼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他輕輕擺了擺手，聲音嘶啞而微弱︰“不必了……咳咳……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了……京城……挺好……安靜……”
他頓了頓，氣息有些不穩︰“雲海……是黎錦的戰場……他……現在風頭正勁……事情也多……別讓他分心……”
福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不再多言。他知道，老貴人不去雲海，既是身體原因，更是政治考量。黎錦如今在雲海如日中天，甚至隱隱有自成一方之勢。老貴人此時親臨，動靜太大，容易引發不必要的猜測和聯想，甚至可能讓兩人的形勢逆轉，老貴人會完全落入黎錦的控制之中，黎錦以養老為名，就能完全扣留老貴人！別人不敢，但黎錦敢！
老貴人沉默片刻，目光轉向蔡琳雅，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琳雅……你……替我去趟雲海吧。”
蔡琳雅微微一怔，隨即恭敬點頭︰“是，先生。你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特別的……”老貴人聲音低沉，“去看看……黎錦在那邊……搞得怎麼樣……雲海省……現在……很熱鬧……咳咳……你懂財務……也懂看人……去看看……心里有個數……”
他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落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順便……也看看……那筆錢……還在不在……”
蔡琳雅心頭猛地一跳！那筆錢！她瞬間明白了老貴人的潛台詞！那筆當年由她經手，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最終交由黎錦“保管”的巨額資金——五個億！
那五個億，也是當年甦玉舉報黎錦的重要“罪證”之一！只是老貴人沒想到，黎錦已經偷偷洗白了那筆錢！
“是！先生！我明白了！”蔡琳雅壓下心中的波瀾，聲音依舊平穩，“我會處理好。”
老貴人不再說話，疲憊地閉上了眼楮，仿佛剛才那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福伯連忙示意蔡琳雅退下。
雲海省城，省武裝部大院，黎錦別墅書房。
黎錦剛結束一個冗長的視頻會議，桌上的加密手機便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來自京城的加密號碼，一個他熟悉又有些遙遠的號碼——蔡琳雅。
黎錦眼神微凝，拿起手機接通︰“喂？”
“黎錦……”電話那頭傳來蔡琳雅的聲音，帶著一絲長途跋涉後的沙啞，卻依舊有著一種獨特的、成熟而略帶磁性的韻味，“是我，琳雅。”
“嗯，你終于給我電話了。”黎錦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意外”和“關切”，“我知道你回京城了，老頭子身體還好嗎？”
“嗯，剛回來。”蔡琳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隨即轉為一種帶著暖意的嗔怪，“你呀……就知道關心老頭子！也不問問……我好不好？”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絲曖昧的挑逗和若有若無的思念︰“黎錦……我想你了……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我嗎？”
黎錦語氣平靜︰“看來老頭子休息了，你也沒和他們住一塊，老頭子舍得讓你這個錢袋子獲得自由？你要想我，就過來雲海，嘿嘿！”
蔡琳雅輕笑一聲，聲音慵懶而嫵媚，“你不會真以為我不敢過去吧，那你想錯岔了，我過兩天……要去雲海出差。老頭子讓我……去看看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黎大省長……賞個臉？一起吃個飯？敘敘舊？”
黎錦心頭一動！蔡琳雅要來雲海？還是老貴人讓她來的？他腦海中瞬間閃過老貴人那蠟黃疲憊的臉，以及猜測如果他處在老貴人的位置，又該如何籌謀。
等他想到一種可能，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過心頭。
老貴人……終究還是沒來。派蔡琳雅來，表面是“看看情況”，實則是……查賬！是來要回那五個億的！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無奈的弧度。
老貴人如今病體纏身，各方面能力大不如前，海外資產又不是揮霍不盡，正是需要錢的時候！那筆寄存在他這里的“私房錢”，自然成了救命稻草！
“你要來，我當然歡迎。”黎錦的聲音依舊平穩，听不出喜怒，“雲海這邊……隨時恭候。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深意︰“雲海不比京城，條件簡陋。蔡姐住慣了五星級酒店，怕是會不習慣。至于敘舊……當然沒問題。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跟蔡姐聊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蔡琳雅顯然听懂了黎錦的弦外之音。她沉默片刻，聲音中的曖昧和慵懶淡去幾分，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和試探︰“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到了聯系你。黎錦……”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那筆錢……老頭子……很關心。”
終于挑明了！黎錦淡淡地說道︰
“你放心。那筆錢……一直沒動過。錢……一分不少。我會給他的。哎，沒想到，當初他的隨手，現在都要成為他的棺材老本了。”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沉默。
蔡琳雅似乎被黎錦如此干脆利落的表態驚住了。她本以為會有一番試探、推諉，甚至……討價還價。沒想到黎錦如此直接！
“好……好！”蔡琳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甚至……一絲復雜的情緒，“黎錦……謝謝你。我……到了雲海再細說。我知道你忙，先不多說了。”
電話掛斷。
黎錦緩緩放下手機，靠在寬大的皮椅里。
要是前段時間在江東，他知道了老貴人的手筆，他不會給錢的，反而要老貴人給個說法。可老貴人癌癥晚期，現在需要錢續命，他也不那麼堅持了。
畢竟，老貴人對他的提拔恩情，沒有老貴人，那就沒有黎錦的逆天改命，所以，這又能拿什麼來衡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