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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注意到，那些工裝工人的袖口都繡著編號，最靠近他的那個中年男人袖口繡著“734”，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神像蒙了層灰的玻璃，看不到絲毫情緒。
他正將組裝好的機械零件放到傳送帶上，手指關節腫大變形，顯然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印記。而在他們上方的懸浮通道里，偶爾有穿著華麗服飾的人乘坐著飛行器掠過，絲綢長袍上繡著金線勾勒的鷹紋，腰間掛著能量玉佩，折射出炫目的光。他們的眼神淡漠地掃過下方，如同在看一群螻蟻，其中一人甚至用手帕掩住了口鼻，仿佛空氣中的機油味玷污了他的嗅覺。
“等級森嚴，對吧？”零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輕聲道。她抬手將一縷散落的銀發別到耳後，露出耳垂上小小的銀色耳釘——那是枚微型通訊器。“在這里，覺醒者是上等人，他們住在中心區的塔樓里，那里有恆溫系統，有真正的綠植，甚至能吃到新鮮的肉類。他們的職責是保衛啟元的安全，自然是享用最好的資源。而普通人……”她頓了頓，望著那些忙碌的工人，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一輩子都只能待在這些工廠里，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不過孩子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一旦成為覺醒者，他們也會出人頭地走出貧民窟成為上等公民。”
兔兔小聲問，手指絞著粉色裙擺“那……如果有小孩覺醒了能力，就能改變命運嗎？”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頭，藍色的瞳孔在人造星光下像結了層薄冰“只要覺醒了超自然能力，就能脫離底層，進入戰士學院深造。這是啟元唯一的上升通道，也是所有人寄托的希望。”只是那希望，比穹頂上的星光還要遙遠。
遠處的鐘聲突然響起，沉悶而悠長，回蕩在整個地下空間。那鐘聲像是用某種特殊金屬鑄造的，帶著奇特的頻率，連空氣都跟著震顫。那些原本麻木的工人听到鐘聲，動作竟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停頓，有人下意識地抬頭望了眼穹頂，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立刻加快了手中的活計，鐵鉗夾零件的速度快得幾乎帶出殘影，仿佛那鐘聲不是休息的信號，而是催命的符咒。
李威望著這一切，突然明白了零眼中那抹悵然的由來。這座用智慧和血汗築起的地下堡壘，既是人類在末世中的避難所，也是一座無形的囚籠。
這里的每一寸光，每一口水，每一粒糧食，都刻著等級的烙印。但他也看到，培育區的稻穗在努力生長，淡化裝置的齒輪在不停轉動，連最麻木的工人，在低頭勞作時，指節都在用力——他們都在活著，用盡一切力氣活著。
或許，為了物種的延續，必要的犧牲真的不可避免，而他們，都在這犧牲與希望的夾縫里，極為頑強地活著。
說話間，一群穿著黑色制服的衛兵列隊走過，他們的制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肩章上的青銅徽章是交叉的劍與盾。腰間的粒子束武器閃著寒光，能量槽里的紅光如同沉睡的“真理”。
為首的衛兵隊長額頭有一道淺疤，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眼神銳利如鷹，掃視眾人時，目光在零和烈風身上稍作停留，當看到他們作戰服領口的銀紋時，立刻抬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歡迎凱旋，零大人和烈風大人！”
零微微頷首，烈風則抬手回禮，兩人大步朝基地內部走去，軍靴踩在金屬地面上的聲音與遠處的機械轟鳴交織在一起。
隊伍後方，幾個穿著灰色布衣的孩子正扒著護欄張望，他們的衣服洗得發白，袖口打著補丁，臉上還沾著泥土，眼楮卻亮得像星星。看到從地表下來的一行人，孩子們立刻交頭接耳，聲音壓得極低，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你們說，那棺材里裝的到底是什麼？”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扯了扯同伴的衣角，手指上還沾著機油。
戴破草帽的男孩踮起腳尖，努力想看清棺槨的花紋“我猜是寶貝！上次听張叔說，地表有會發光的石頭，能賣好多積分呢！”
“不對不對，”扎著沖天辮的小胖墩晃著腦袋，臉頰上的肉跟著抖動，“我娘說，地表有能長出肉的植物，比空氣饅頭好吃一百倍！說不定里面裝的是那個！”
“我覺得是八尾雞！”穿補丁褲的小男孩突然拔高聲音，又趕緊捂住嘴，壓低了嗓門，“我爺爺說過，以前的人能吃到烤全雞，表皮金黃流油，咬一口能香到骨子里，尤其是那雞屁股最為美味！”
孩子們的嘀咕聲像蒲公英的絨毛，輕輕飄進眾人耳朵里。他們對地表的一切都充滿好奇，那些在成年人看來是災難的記憶，在孩子們口中卻變成了閃閃發光的傳說。
零听到這些話，腳步微頓，銀發在身後輕輕晃動，沒有人看到她嘴角那抹極淡的笑意，像冰面下悄悄融化的春水。
通道前方，越來越多的景象映入眼簾有人推著裝滿零件的懸浮車匆匆走過，車斗里的零件踫撞發出叮當聲；有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抱著數據板奔跑，白大褂的下擺被風掀起；還有自動清潔機器人在地面滑行，發出“滋滋”的聲響，將散落的金屬碎屑吸進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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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車間里的大人們額頭始終凝著化不開的疲憊，被油污浸透的工裝袖口磨出了毛邊，眼神像蒙著層灰的玻璃，望不見底的只有機械重復的勞作——流水線的嗡鳴里藏著他們的嘆息，傳送帶帶走的不僅是零件，還有眼角悄悄爬上的細紋。可只要轉頭望向牆角那片用廢棄紙箱搭成的“秘密基地”，心就會被猛地焐熱。
你看那扎著紅繩辮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用撿來的彩色齒輪拼花田，凍得發紅的小手里攥著半塊空氣饅頭，卻把最完整的那一角分給了瘸腿的鐵皮機器人玩偶。穿露趾鞋的小男孩舉著生銹的鐵片當寶劍，在堆積的零件箱之間蹦跳躲閃，嘴里喊著“我是打怪獸的英雄”，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腦門上，笑起來露出兩顆剛換的小虎牙，亮晶晶的眼楮里盛著整個地下世界都稀缺的光。
他們會追著清潔機器人的影子跑，把機械臂噴出的蒸汽當成雲朵；會把能量管泄漏的幽藍光斑當成星星，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數著玩；甚至會撿起大人掉落的銅絲，纏在手指上假裝是華麗的戒指。此刻的他們還不懂什麼是積分制度，不知道空氣合成食物里摻了多少營養素，更不明白父母彎腰勞作時脊椎發出的咯吱聲意味著什麼。他們只知道，陽光（哪怕是模擬的）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和伙伴們分享一塊餅干就是天大的幸福，用粉筆在金屬牆上畫的太陽永遠不會落山。
這些孩子像埋在銹鐵堆里的種子，在大人世界的疲憊與沉重里，自顧自地發著芽。他們的笑聲能穿透流水線的轟鳴，他們的腳步能踏碎機械運轉的單調，此刻的天真無邪是真的，眼里閃爍的快樂也是真的——那是這片被鋼鐵和疲憊包裹的地下王國里，最頑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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