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沒有太陽，森林里發出啼哭般的哀怨，宛如被風抽疼了似的。霧蒙蒙一片，筆直的樹干仿佛被遮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根本看不清它們原本的樣子。比特洛山脈的頂端已被流動的雲朵覆蓋，看起來就像冒了煙似的。這次迎接他們的就不是獵槍了，而是兩碗十分滾燙、粘稠非常、味道古怪的熱飲——也可能是加了糖的緣故，松野只覺得它糊嗓子。
“怎麼，我的事有進展了？”理查德大爺問。他背對著他們，正對著窗戶，左手拿著一個缺了口的缽型壺，右手持著一根拇指粗細的短棒，正在咕咚咕咚地搗著什麼。滿屋子都是奇怪的苦澀味道，松野懷疑他是在做什麼藥。
“還沒有明顯的進展。”杰瑞說，“我們今天來，是想跟您詢問下當初的拆遷補償情況。大爺，您獲得補償了嗎？”
搗擊聲停止，理查德就像被靜止了似的，頓在原地不動了。
“大爺，我查到了一份文件，”杰瑞站起身，從包里取出那張名為「補償明細」的復印件走了過去，“是當年，整個普特波特里的補償名單，公司公示過的。但我並沒有在上面發現您的名字。大爺，他們沒有補償您嗎？還是說，您的名字被遺漏了？大爺，如果他們沒有補償過您，我們可以……”
“我讓你們查的是這個？”理查德猛地回過身，暴怒道，“你們到底會不會查案？嗯？”他將缽型器皿放置在窗台上，“我得沒得到補償款，和我被冤枉的事有什麼關系？”他的額頭已經布滿青筋，他的眼楮也瞪得老大，看起來就像要吃人似的，“我讓你們查的是塞拉•費爾蒙那個混蛋是如何把老子變成綁架犯的！”他開始咆哮，“你們到底在干什麼？嗯？你們到底在干什麼？”
“不是，大爺，我們就是想問問……”
“問你奶奶個腿！給我滾，滾！這里不歡迎你們，給我滾！老子不接待廢物！”
理查德開始推搡杰瑞，並過去薅松野的胳膊。理查德把松野拽了起來，也開始推搡。松野沒敢反抗——一是害怕這樣做，會引起更大的矛盾，二是擔心如果發生肢體摩擦了，會使對方受傷。
理查德邊推他們邊吼，“都給老子滾！老子他媽是缺了多少心眼，居然還給你們做糖油茶糊糊！我做你奶奶個腿！滾，都給我滾！”
這脾氣也太臭了吧……
門砰的一聲關上，周身的熱氣瞬間被冷風吹散。接著，鎖門的聲音響起。
“大爺，我外套還在里面呢……大爺……”杰瑞敲起門，“大爺，冷啊，把外套還給我行不？大爺，大爺？”
窗口開了，然後飛出一團黑色的東西。杰瑞的大衣掉在地上。理查德再次破口大罵，“滾！都他媽給老子滾！”窗戶砰地一聲關閉，其上的玻璃，都顫了幾顫。
搗物聲再次響起，就像頻繁的鼓點。
杰瑞悻悻拿起外套，拍落其上的塵土，然後穿好。“師父，咋辦？”杰瑞呼著寒氣問。
秋天還未結束，寒冬的跡象便已出現，松野看著他口中吐出的白氣，不禁在心里感慨今年的天氣，可真夠奇怪的。這老頭也奇怪……我們還啥都沒說呢，他就這麼大的反應……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他好像是在用憤怒回避這個話題……那他為啥要回避？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還是說……存在其他情況？
“要不先回去？”杰瑞繼續問。
可回去之後呢？繼續成宿成宿地查資料？繼續沒頭蒼蠅似的亂竄？
松野覺得不能回去，他也覺得理查德並沒將當年的實情全部告知。于是他敲了敲門，“大爺，這筆補償款可不是小數，您要是沒得到過，我們可以幫您申請訴回，只要您能幫我們把當年的事情理清理順。大爺，您不是說過嘛，那個里長也是他們線條上的一環……所以我們只要能夠將他們的罪證做實，那您不單單可以獲得當年的補償，我們還可以向他提出精神索賠。他現在的情況我也掌握了一些，大爺，他過得相當不錯，住大別墅，有佣人照顧，他兒子還是個知名會長……”
搗物聲繼續，理查德沒說話。
“大爺，您就甘心看著他們這些壞人逍遙法外嗎？大爺，您也同我們說過對吧——這些人，貪墨的可是集體財產啊。這些錢本來應該是你們普特波特里全體里民的，但卻被一小撮壞人侵佔了去。大爺，您想想看，如果當初沒發生那些事，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如果當初的賠償金額足夠，您完全可以在城里買房子，找工作，那您的人生軌跡，將完全是另一種狀況……而那個里長，又憑什麼住大別墅、有佣人照顧？大爺，您就不覺得不公平嗎？他買別墅的錢，是不是也有您的一份？大爺……”
門呼的一聲被打開，理查德瞪著憤怒的雙眼向他質問道，“那你又能查到什麼程度呢？嗯？小兔崽子，別他媽把話講得那麼好听！六年前，我就查到他們的幕後主使了！可有什麼用？！那個膽小鬼狀師被嚇尿了，那個一根筋的監督員也被調離崗位了！我他媽還差點被他們重新送進去！你一個小小的探長，又能把他們怎樣呢？小子，我告訴你，老子早就想明白自己的訴求了——我要的只是清白，而那些惹不起的人和那些惹不起的事，老子他媽一概不沾！小子，听明白了嗎！”
“幕後主使是誰？大爺，您告訴我，我一定幫您一查到底，不管這個人是誰，又擁有多大的權位……”
理查德冷笑一聲，道，“曾經的島輔維達爾•奧斯汀，還有莫斯家族曾經的掌舵人安東尼奧•莫斯。去查吧，呵呵，你去查吧。不自量力的東西，你趕緊去查吧，看看他們這些人，會不會把你撕成碎片！看看這兩個家族，會不會也將你打成冤假錯案！小子，我再說一遍——我只想要回我的清白，至于什麼賠償，什麼普特波特里的往事，老子他媽根本不在乎！也他媽根本不想管！綁架案，才是你要調查的重點！”
門扉再次粗暴關閉，只留下愣住的松野，在寒風中獨自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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