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天罰之神...進入新的輪回...？”
听到如此狂妄的話語，劍鬼心神一震。
送神明進入輪回，其實是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因為神明基本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就算肉身隕滅，也能通過輪回方式重新復活。
所以，送輪回的真正意思，實際上就相當于是人話里的“弄死你”...
有資格對天罰之神這種話的人，哪怕放眼全世界，都找不出幾個吧。
這樣看來，這位陰謀家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可是...可是你為何會...選中我？”
劍鬼說不出話，他的嘴巴被那只縴縴玉手堵得死死的，但依舊能在心中發問。
“為什麼呢？”
那聲音和手的主人笑了笑，道︰“大概是因為，覺得你和某個人很像吧。”
“同樣平凡，又同樣自命不凡，但是運氣又很好，總能得到與自己的能力不相匹配的力量。”
“呵呵，所以，我就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讓你體驗和他當年差不多的經歷，看看你會不會做出和他相同的選擇。”
“而最後...你也沒讓我失望。”
“為了一個變強的可能，人類永遠都能做出瘋狂的決定，殺親殺友斷絕一切，哈哈哈...”
“但也正因如此，人類才是世上最有趣的存在啊。”
說到這，那聲音稍微頓了頓。
“好了，時候差不多了。”
“你的作用，已經發揮干淨，現在就退場吧。”
“像你這樣的小角色，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了，所以我覺得你倒是應該感謝我呢，哈哈哈...”
狂妄的笑聲，一直在劍鬼耳邊回蕩。
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听不太清楚了。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靈魂和肉體都消散了大半，剩余的軀體，也在死滅之力的摧殘下逐漸銷毀。
到了這一刻，劍鬼...或者說，維克托•雷恩，終于能夠直視自己的內心和過去了。
他這一生，想想，真是過得相當糊涂，而且，非常糾結。
想做善人，卻掩蓋不住自己內心深處妄圖變強的欲望，親情、友情、愛情等等...都得為了他的自私而讓步。
他完全稱不上善良，甚至和這個詞根本不搭邊。
但他又不夠太“惡”，做事總是猶猶豫豫的，殺個生，傷個人，都得給自己找點理由，說這是為了變強而不得已為之。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明明天賦一般卻又能得到天罰之神的傳承，擁有其他凡夫俗子想都不敢想的力量和地位。
但他又不夠幸運，所以才被另一個野心家盯上，被蠱惑，最終落了個妻離子散、魂飛魄散的結局。
他的一生，都活在這種糾結和分裂的狀態之中，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該怎麼得到那一切。
他自認為殺伐果斷，但卻糊糊涂涂地修行，糊糊涂涂地戰斗，最終過完了這糊涂的一輩子。
“如果有來生的話...我...”
維克托•雷恩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想著，如果自己還能投胎轉世，擁有全新的一生，那麼，他一定要做一個“堅定”的人。
如果生來平凡，那就努力接受自己的平凡，不要好高慕遠，為了那不切實際的欲望犧牲本來的美好。
如果生來不凡，那就不要走歪門邪道，好好尋找適合自己的道路，並為之付出一生。
總之...絕不能做一個鼠尾兩端的人，而是要做一個純粹的人。
純粹的善也好，純粹的惡也罷，只要如此，他便能問心無愧，至少不會在臨死前後悔。
想著想著，維克托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笑，輕輕搖頭，將這些想法都一一驅散。
“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沒資格擁有下輩子了。”
他默默地想到。
在這一刻，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道熟悉的藍色身影。
那身影小小的，遠遠看去，像個小團子一樣，還朝他伸手，想要和他擁抱。
是小時候的格溫。
那孩子最親近維克托，每天放了學回家，總要纏在他的身邊，听他講過去的故事。
他其實一向不怎麼會講故事，但無論故事再怎麼爛，只要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小格溫便會乖乖听完，然後不停的鼓掌。
而每到這個時候，他的妻子就會就會拿出兩根雞腿，遞給父女兩個，當成是晚飯前的零食。
然後，一家人便坐在家門口，其樂融融地享受著溫暖的夕陽。
維克托突然很懷念這種記憶了，而因為精神恍惚的緣故，他也分不清什麼是現實和幻夢...
于是，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再一次去擁抱自己的女兒。
但當身影靠近，當眼前的迷霧緩緩消散，出現在維克托面前的，卻是20歲的冥河少主格溫。
女孩攥著靈魂剪刀，怒目圓睜地望著他，那雙湛藍色的漂亮眸子里雖然有一絲情感，但更多的，卻是憎恨、憤怒，和不解...仿佛依舊在質問他，究竟為何要做出當年的弒親之事。
在這一刻，劍鬼稀里糊涂的大腦慢慢清醒了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
“是啊...”
“我，怎麼配得到救贖呢？”
他這樣想著，而後，閉上了眼楮。
或許是出于贖罪的想法吧，即使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小時候那個可愛溫柔的格溫，而是手持利刃剪刀，要對著他發泄憤怒的冥河復仇者，維克托也依舊迎了上去，擁抱住了那道不存在的虛影，任由剪刀，刺進了他的心髒。
...
臨死前的臆想緩緩消散。
剪刀，慢慢變成了洛青的歲月劍，不過與剪刀相同，都貫穿了他的胸膛。
劍鬼最後看到的，是洛青那雙眼楮。
那是一雙古井無波，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但卻暗藏著一絲“憐憫”的雙眸，就像佛陀的眸子一樣。
他殺戮眾生，同時，又憐憫著眾生。
無論死在自己手里的人是善是惡，他都一視同仁。
或許，在洛青看來，死亡，便代表著一切的終結。
它會終結罪孽，終結善緣，同時，也終結掉過往。所以，出于一種本能的善念，洛青會超度死在自己手中的每一個人。
劍鬼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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