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下來，眾人沉默了，仔細的思索著。
這個問題他們不清楚嗎？
自然是很清楚的。
中原漢人存在多長時間，草原諸部就存在了多長時間，但為什麼沒有像中原民族一樣形成一個統一的王朝，這其中有太多的問題所在。
首先就是經濟基礎，主要集中在游牧經濟的分散性與流動性上面。
其一，生產資料依賴自然，草原諸部以游牧為主，高度依賴水草資源。牲畜是移動的財富，無法像農耕區的土地和糧食那樣被集中控制和積累。
這種流動性使得財富和人口的集中管理變得困難。
其次則是缺乏稅收與財政基礎，他們無法向中原王朝一樣穩定征稅，沒有稅收自然就無法進一步發展。
最後則是游牧經濟單一，需通過貿易或掠奪獲取農產品、手工業品，如鐵器、紡織品等等。
但是這些問題真的沒法解決嗎？
廣袤的草原無法如中原一樣耕種嗎？牧民們也不會耕種嗎？那葉爾羌汗國從游牧轉變成以農耕為主的半游牧民族說明了什麼？
氣候不行不能種水稻，但還不能種耐寒、耐旱，生長期更短的大麥、燕麥？
第二則是地理與人口、外部環境中的與農耕文明的互動壓力等等。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社會結構與政治組織與文化和意識形態兩方面。
政治組織主要表現在部落制的分散權力上，草原社會以血緣或地緣部落為基本單位，各部首領擁有高度自治權。
但是他們的權利依賴于部落聯盟的共識，而非絕對權威。
更不是中原王朝的天命觀，皇帝死了無論是哪位皇子繼位都死‘肉’爛在鍋里。
一旦大汗衰弱，聯盟極易瓦解。
匈奴、突厥、蒙古帝國後期，都是如此。
其次，游牧政權常實行‘幼子守灶’或部落推舉制，缺乏中原嫡長子繼承制的穩定性，汗位爭奪頻繁引發內亂，總結出來就是繼承制度的內耗。
再次，全民皆兵模式雖能快速動員，但軍隊與民政不分，難以形成專業官僚系統，戰時形成了虛假的凝聚力強，一旦盟主有失偏頗，這種凝聚力就迅速瓦解。
成吉思汗通過軍事改革（千戶制）和殘酷法令暫時集中權力，但帝國很快因文化差異和繼承問題分裂為四大汗國。
汗窩闊台繼承了蒙古本部成立額窩闊台汗國，察合台繼承了中亞地區成立了察合台汗國；拖雷繼承了北方地區成立伊利汗國；旭烈兀繼承了俄羅斯和東歐地區成立了欽察汗國。
這四個汗國雖然都承認大汗的宗主地位，但實際上已經開始分裂和爭斗。
若非如此，整個元朝也不至于才九十七年的國運。
如果能和中原王朝一樣，以元朝強大的戰力，能不能打破歷代王朝三百年國運的定律不好說，但至少能有個兩百年國運。
最後則是文化和意識形態，拋開文字與典籍的缺失外，宗教與世俗權力的沖突成了內部主要矛盾，缺乏儒教大一統和或伊斯蘭教政教合一的的整合能力。
薩滿教等原始宗教多神崇拜，諸部分散。
說了這麼多，總結起來就是諸部權力的迷失，誰都想當老大，誰都不服誰，這是刻進骨子中的，不因一部一人而改變。
即便是臨時被征服了，一旦有機會就會再次獨立。
就例如衛拉特四部、外喀爾喀七部，都是如此，相互幫助又相互防備，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干掉對方。
這些種種問題，在場的眾人很清楚，不說各個部落的首領想當盟主、共主了，在場的貴族、萬戶長，哪個不想當大汗？
“問題諸位很清楚，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先聯合形成一個強大的整體，然後跨文明整合，借鑒中原王朝的模式，改變爆發、擴張、分裂衰落的死循環。
本汗不想做這些嗎？本汗當然想，但人有幾斤幾兩還是要分清楚的，衛拉特四部中，也只有巴圖爾有這個能力和魄力，我們三部大汗不行，你們……更不行！
不管你們認同不認同，但這就是事實。”
眾人張了張嘴，想反駁但又不知道從哪里反駁。
正如和鄂爾勒克所說的一樣，他們真的不行，雖然很不想承認。
“此戰，不是我們力量不夠，而是發生在了明軍角度上的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場合上面，
如果不是因為要冬盤營，牧民齊聚伊犁河谷，明軍就算是翻倍，我們可能會受損，但絕對不會像如今這般。
反觀巴圖爾，從得到隘口被攻佔的消息到現在的所有判斷與決策都沒有問題，這就是能力所在了。
若非敵人有地面的爆炸火器引發雪崩，我們這會兒已經逃出去了，明軍的這種火器你們誰能預料到？
所以這不是巴圖爾能力問題，是明軍太狡猾奸詐的問題。
最後，我想說的是，都他媽的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堅信巴圖爾的能力，要放下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以逃出去為第一要素，哪怕是犧牲我們在座的都可以。
如果你們不認同本汗說的話，你們可以自行選擇，離開這里從兩側雪山翻過去也好，去和追上來的和碩特部匯合後與明軍決戰也罷，總之不要影響我們。”
眾人再次沉默，部分臉上有意動之色。
隘口處大玉茲和明軍聯軍的火器已經讓他們認識到了明軍火器的可怕，既然明軍敢從伊犁河谷東部翻過來那就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就算是在他們的視線中明軍無法布置雷場，那數以百計的飛雷炮和那種扔出可爆炸的火器以及數以萬計的火繩槍也不是他們能抵擋的。
如果非要和大明硬踫，最後的結果就是以自己的全軍覆沒干掉明軍幾千萬把人。
所以，他們想賭一把，翻越北邊的博羅科努山脈，只要翻過去，他們就進入了北疆。
巴圖爾看著和鄂爾勒克汗，沉聲道︰“和鄂爾勒克汗，謝謝你！”
“現在謝我有點早。”
和鄂爾勒克汗擺了擺手︰“別廢話，本汗說了這麼多，你的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