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光影消散後,島嶼的真面目顯露出來。還是數百里方圓,但島上已沒有茂密的樹林,只有一座座大小各異的土丘,每個土丘都光禿禿的,別說長樹,連青草都沒有一棵,整座島荒蕪荒涼,死氣沉沉,儼然是一方死地。
任無惡和樂靈兒落在紅葫蘆頂端,居高臨下,仔細觀察這座島嶼。很快,二人的目光和神念匯聚在一點。
那一點在島嶼的西北方,是一個小小的山谷,谷內隱隱有銀白光彩閃動,若隱若現。
有了這一發現,他們對視一眼。接著,腳下的紅葫蘆徐徐移動,朝著那座山谷“走去”。
紅葫蘆仍保持著數百丈的龐大體量,移動時寂靜無聲,姿態平穩至極。紅光流轉而過,島上所有與葫蘆觸踫的事物,頃刻間便化作齏粉或徑直消散。
因此,葫蘆移動所留下的軌跡,在島上劃出一道筆直的鴻溝,竟似有將整座島嶼一分為二的架勢。
到了山谷附近,葫蘆並未停下,繼續移動,似乎要將那山谷夷為平地,化為溝壑。
眼看山谷就要被葫蘆碾壓掃平,忽然山谷內響起一陣長鳴,同時一道銀白色身影隨聲而起,振翅而動,正是一只玄鏡幻鶴!
不過這只玄鏡幻鶴只有十數丈大小,它身後還有十余只與它大小相當的玄鏡幻鶴飛起,一窩蜂地沖向任無惡和樂靈兒,來勢極快,欲將他們包圍。
見到群鶴飛起,任無惡二人並不意外,樂靈兒還輕哼一聲,同時揚起玉手。
隨著她的動作,一片火影般的光幕橫亙在他們身前,將群鶴完全擋住。
“嗤嗤……”
群鶴撞上那片光幕,如撲火的飛蛾,轉瞬化為淡煙,消失不見。
這時,他們身後一道身影憑空顯現,百余丈大小,銀羽黑眼,展翅而動,又是一只玄鏡幻鶴!
這只玄鏡幻鶴顯現身形和氣息時,整座島嶼發生了變化。轉眼間,島嶼散發出極其明亮的銀白光芒,一閃間將整座島嶼以及附近千里方圓的空間籠罩,使那片空間成為一個巨大的光團,光照四方,極致燦爛。
任無惡二人沒能及時遁走,銀白光芒爆發時,他們已被玄鏡幻鶴的氣息束縛壓制,想要閃遁已不可能。
他們腳下的紅葫蘆瞬間縮小到樂靈兒手中。他們牽著手,並肩而立。
紅葫蘆雖然縮小了,但散發的光芒並未消失,化為一層光罩,堪堪將二人籠罩,沒讓他們被那銀白色的光芒一舉吞噬。但在那強烈的光彩中,他們的身形有些淡化,不再那麼清晰凝實。
他們轉身面對那只玄鏡幻鶴,在那雙如黑鏡般的眼楮里,他們的身影反而更加真實清晰,仿佛已被這雙眼楮吞噬。
玄鏡幻鶴緩緩扇動翅膀,隨著它的動作,那銀白光芒越發強盛,從四面八方欲將任無惡二人同化、煉化。它還不停地長鳴,聲音依舊悠揚動听,扣人心弦,亂人心神。
樂靈兒拿著紅葫蘆,隔著赤霞光罩看著玄鏡幻鶴,低聲道︰“不樂,這只應該是本尊吧?你說得沒錯,這座島果然是它靈力所化,我們進島就是自投羅網了。”
任無惡也望著玄鏡幻鶴徐徐道︰“應該是本尊,它靈力如此強盛,不像是分身。它正在催動靈力,欲將我們煉化,還想攝去我們的精神魂魄,讓我們淪為它的傀儡。”
樂靈兒輕哼道︰“它想得倒美,不樂,接下來看你的了!”
任無惡微微一怔道︰“不是說好你來斬殺本尊嗎?”
樂靈兒晃晃手中的葫蘆,無奈地說︰“我現在正用這火葫蘆抵御它的靈力光芒,哪有精力再去斬殺它!只能麻煩你了,正好讓我見識一下青白劍匣的鋒芒威力!”
任無惡苦笑道︰“那好吧!不過你先松手!”
樂靈兒嘻嘻一笑道︰“差點忘了我們還牽著手呢,不樂,有你在真好。”
任無惡沒接話,只當她在說笑,隨即祭出太微劍匣。
見到那如玉尺般的劍匣到了任無惡掌中,樂靈兒美眸一亮,眼里和臉上滿是期待。
祭出太微劍匣後,任無惡朝著樂靈兒微微點頭,繼而身形一閃,到了赤霞光罩之外。
見他如此輕松地脫離自家光罩,樂靈兒自然驚訝,心想︰這難道就是太微劍匣的力量?
這時,任無惡揮起太微劍匣,朝著玄鏡幻鶴遙遙一斬。
沒錯,他並未展開劍匣,而是將其當作一柄劍來使。隨著法力催動,太微劍匣驟然激射出一道長達數百丈的天青色劍氣。
那劍氣飛揚而起,破空疾行,如匹練般朝著正展翅發力的玄鏡幻鶴當頭斬落。
一劍飛虹,氣象萬千!
劍氣襲來,劍勢將玄鏡幻鶴籠罩,使它的身體動作陡然一僵,長鳴戛然而止。那一瞬間,它似乎失去了活力、動力和靈力。
不過,在劍氣即將觸及身體時,玄鏡幻鶴振作精神,回過神來,長鳴再起,同時巨翅展動,試圖掙脫劍勢的壓制。那如黑鏡般的雙目中竟然激射出兩道玄色精虹,迎向那道劍氣,試圖將其擊碎瓦解。
“砰!”
劍氣先斬中兩道精虹,精虹隨聲碎裂。接著,劍氣繼續斬落,氣勢更盛,劍勢更強!
玄鏡幻鶴未能掙脫劍勢的壓制,龐大的身軀只是急速晃動了幾下,移動的距離可以忽略不計。
無奈之下,它只能昂首張嘴咬向劍氣,動作極快,劍氣真的被它咬住了。
但那道劍氣僅在它口中凝滯一瞬,隨即便勢如破竹,先將頭顱劈作兩半,繼而長驅直入,又將龐然身軀斬為兩爿。劍氣劃過時如裂帛破虛,全無滯澀之感,其勢輕快凌厲,瞬息之間已完成絕殺。
轉眼間,玄鏡幻鶴就被任無惡從頭至尾斬為兩片,身軀徐徐分開,翅膀還在扇動展開,那雙如黑鏡般的眼楮里依舊有他們的身影,但已十分模糊。
一劍斬下後,任無惡並未罷手,揮劍橫掃,劍氣橫空,又將兩爿殘軀斬為四截,依舊那麼快、那麼輕松。
樂靈兒沒想到太微劍匣會有如此不凡的表現,更沒想到劍匣還未展開,就有如此鋒芒。
這究竟是劍匣之威,還是修士之力呢?
這時,忽听任無惡說道︰“不對。”
樂靈兒已到他身邊,問道︰“怎麼了?哪里不對?”
任無惡苦笑道︰“這家伙沒有留下獸珠!”
樂靈兒“啊”了一聲,繼而叫道︰“這也是分身!”
任無惡點點頭,同時揮起劍匣,又是凌空一斬。
這一次,劍氣飛揚萬余丈,鋒芒激蕩間排雲破空,將周遭銀白光華盡數清掃、層層淡化。不過數息光景,那玄鏡幻鶴的殘軀連同它漫溢的光暈便已消散殆盡,未留半分痕跡。
再看湖面,空空蕩蕩,沒有島嶼,那島嶼果然是玄鏡幻鶴幻化出來的,這只玄鏡幻鶴也不是本尊!
他們相視一笑,自然是苦笑。
連續兩次被一只妖獸戲弄,換做誰都不好受,尤其是第二次,他們都以為這就是本尊,沒想到又是分身。
那本尊究竟在哪里呢?
樂靈兒正想說話,任無惡忽然揚起太微劍匣,朝著他們右側遙遙一指。
同時,樂靈兒看到那如玉尺般的劍匣悄然展開。
確切地說,那柄玉尺瞬息化作一柄柄五尺見長的天青色長劍,如折扇展骨般在任無惡掌心層層鋪陳。
變化只在呼吸之間,她尚未來得及數清劍影幾何,任無惡五指已空,滿握寒光竟如晨露蒸發般消弭無蹤,唯余一縷若有似無的青芒縈繞指縫。
幾乎同時,遠處傳來一陣長鳴,正是玄鏡幻鶴的叫聲。
隨著那聲音,樂靈兒看到在他們右側百里外出現一個身影,銀羽黑眼,展翅凌虛,正是一只玄鏡幻鶴!
接著,她又望見玄鏡幻鶴身側游弋著數道天青色精虹,流溢的光痕如靈蛇般交纏成網,將這頭妖獸牢牢裹縛。
那是一張劍網!
由一百零八柄天青色長劍編織出的天羅地網,劍刃寒光凝作經緯,在半空織就密不透風的禁錮之陣。
身在劍網之中,那只玄鏡幻鶴也深知厲害,不敢輕舉妄動,目光流轉,巨翅扇動,警惕地望著他們。
樂靈兒心道︰“太微劍匣果然不凡,靈力尚未完全恢復,竟已有如此威力……”
這時,任無惡忽然說道︰“我無法長久催動劍匣,現在也只能暫時將它困住,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樂靈兒聞言,先是一怔,繼而應了一聲,同時閃身到了玄鏡幻鶴和那張劍網近前。
見她過去了,任無惡又說道︰“我收回劍網,你便出手,小心些,這應該是它的本尊。”
樂靈兒揮手示意明白,手中的火葫蘆瞬間紅光大盛,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見她準備好了,任無惡揚手收起劍網,緊接著,他手中劍光凝聚,瞬間化為玉尺模樣。
與此同時,樂靈兒手中的那團火焰化為一道尺許粗細的赤色精芒,激射而起,一閃之間便洞穿了玄鏡幻鶴的身軀,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鋒芒凌厲至極。
玄鏡幻鶴本就蓄勢待發,見劍網消失,正欲有所動作,可那道赤色精虹來勢迅猛,鋒芒之盛超乎想象,讓它措手不及,根本無法躲閃抵御。
身軀被赤色精芒貫穿後,玄鏡幻鶴發出一聲厲嘯,展翅欲飛,可樂靈兒沒給它機會。
她玉手揚起,精虹隨勢飛揚,又將玄鏡幻鶴從中斬開,使其首尾分離,斷為兩截。
只見玄鏡幻鶴的半截身軀驟然沖天騰躍,另外半截殘軀卻如生根般凝立原地。
緊接著,樂靈兒素手于虛空中輕挽出一個小小的圓圈,剎那間那道赤色精虹爆發出灼目華光,轉瞬間化作漫天翻涌的燦燦火影,將玄鏡幻鶴的兩截殘軀盡數卷入烈焰漩渦之中。
不過數息,那偌大的身軀便化為灰燼,只剩下一顆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銀白色珠子。
樂靈兒收起火影,將那顆珠子拿在手中。
這時,任無惡也走到了她身邊,看著那顆珠子笑道︰“恭喜你,獸珠到手了。”
樂靈兒一手拿著火葫蘆,一手托著那顆獸珠,含笑道︰“若沒有你,這顆獸珠還不知何時才能到手呢,謝謝你,不樂。”
任無惡笑道︰“無需客氣,我也沒做什麼。”
樂靈兒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又在謙虛了,我真想看看你現在是什麼表情,不會是那種又得意又虛偽的模樣吧?”
任無惡苦笑道︰“應該不是。”
樂靈兒咯咯笑道︰“未必吧,我覺得差不多。師父說過,男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看似灑脫實則虛偽,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任無惡心道︰“赤瑛這是有感而發吧,那人又是誰?方塵嗎?”嘴上卻說道︰“此話恕我不敢苟同,男人中也有……好東西。”
樂靈兒笑道︰“嗯,你就是其中之一,對吧?”
任無惡苦笑道︰“勉強算是吧,最起碼也不算太差勁。”
樂靈兒大笑道︰“這話听起來倒是沒那麼虛偽了。不樂,你其實是個好人。”
任無惡道︰“多謝夸獎,愧不敢當。我不敢以好人自居,但做事力求問心無愧。”
樂靈兒聞言,目光一閃,似乎有所感觸,繼而輕嘆道︰“問心無愧,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說完,又忍不住嘆息一聲。
任無惡笑道︰“拿到了獸珠,你該歡喜才是,怎麼反而長吁短嘆起來,這可不像你。”
樂靈兒卻道︰“我忽然變得多愁善感了不行嗎?”
任無惡忙道︰“行行行,你說行自然行。”
樂靈兒笑道︰“行就好。獸珠雖然有了,但鶴涎果還毫無頭緒,這東西可不好找。”
任無惡道︰“那就慢慢找。”
要想找到鶴涎果,就得先找到玄鏡幻鶴的巢穴。接下來,他們的目標便是湖中那一座座島嶼。
因為已經得到了獸珠,他們不想再和其他玄鏡幻鶴進行無謂的糾纏,也不想引來其他玄鏡幻鶴的注意,便用靈符隱匿身形和氣息,開始默默地搜索玄鏡幻鶴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