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木的話像一塊浸了冷水的布，沉沉壓在書房里，空氣仿佛都凝住了，窗外的月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這一室的沉悶。
若是放到甦木剛回閩南時，听到這話甦衛民定會猛地一拍大腿，雙手用力贊成，眼里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可現在讓甦木回西北，甦衛民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座椅扶手，指節微微泛白，心中那股不舍如同藤蔓般纏繞，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盡管甦木現在還不認他這個爹，可經歷了這麼多事，甦衛民望著兒子挺拔的背影，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兒子比自己要強上許多。
這份認知讓他對兒子的喜愛越發深沉，只是這份感情總被他藏在嚴厲的表情下，連自己都不願承認。
更何況，葉白薇跟聞人舒雅都懷了孕，那隆起的小腹里是甦家的骨肉，若是甦木回西北，兩人勢必會跟他一起回去。
以後自己想見孫子孫女，怕是要千里迢迢奔赴西北，而以甦木現在的態度，恐怕到了西北，就更不待見自己了，想到這里，他重重嘆了口氣，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甦衛國則是眉頭緊鎖，指節叩了叩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看著甦木，語氣果斷得沒有一絲轉圜余地“回西北不可能，想都別想。”
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生硬，甦衛國放緩了聲音，解釋道“我知道你在這件事上受了委屈，退讓也只是暫時的，我可以給你個準信，明年下半年肯定還會有調動。”
他頓了頓，眼中帶著期許“到時候肯定會有讓你實現自己理想的地方。”
甦木緩緩搖頭，指尖在微涼的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大伯你誤會了，我說這話不是氣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抬眼看向甦衛國，目光沉靜“相比西北，閩南的政治環境太過復雜，老話說的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時候如果我回西北的話，你受到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他語氣坦然，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而且我也沒覺得我受什麼委屈，我是一個成年人，自己做的決定，就要接受做出這個決定的結果，不管是好是壞。”
甦衛國看著甦木，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眼角的紋路里盛滿了無奈“還說不怪我，是在怪我自從你來了閩南以後，就沒怎麼管過你吧。”
甦木沉默不語，指尖無意識的蜷縮起來。
說實話，在西北的時候，自己不管遇到任何問題，那些叔叔伯伯總會拍著他的肩膀，毫無保留的鼎力相助。
可到了閩南後，盡管有呂義舟幫襯，可呂義舟如今的位置，能給予的幫助實在有限。
這讓他在明州時常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若不是心里那股不服輸的勁頭支撐著，在面對張文鑫的步步緊逼時，他恐怕早就妥協了。
多少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坐在窗前，望著天邊疏朗的星月，都忍不住想，如果當初留在西北，是不是會比現在走得更順，過得更舒服些？
看到甦木低頭不語，指尖在桌面上劃出細微的痕跡，甦衛國長長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本來不想這麼早告訴你的，可是看你這個樣子，我也不瞞你了。”
他頓了頓，目光復雜的看著甦木說道“今年年底，我就要退下來了。”
甦木猛的抬頭，眼中滿是震驚，目光銳利的看向甦衛國，又迅速轉向甦衛民。
甦衛民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靜如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只是一直未曾言語。
“為什麼？”
甦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以您的資歷和對閩南發展的貢獻，完全可以再進一步的！”他實在不解，眼中的疑惑如同迷霧般散開。
甦衛國笑了笑，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古時候南疆盛行養蠱。”
他頓了頓，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而為了挑選出資質上等的蠱蟲，養蠱人會把那些蠱蟲放到一個罐子里，讓它們互相爭斗，最後唯一活下來的那只，就會被當成蟲王培養。”
他看向甦木，目光深邃“你在明州做的一切我都很關注，但是我不給你幫助，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擊敗張文鑫。”
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當然結果是好的，雖然結局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是無法接受。”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鄭重“而且我也早有打算，只要你在明州贏了，我就不去燕京了，以後甦家，也要交給你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還有，別以為把你調離明州是我怕了張守維，只不過是暫時退一步罷了。”
他伸出手，做了個蓄力的動作“就像是一個人，他打你一拳可能不疼，但是當他後退三步開始積蓄力量，那這一拳打出去，可就是石破天驚。”
接著他話鋒再轉，帶著一絲神秘“而且，就算你想回西北也回不去了，我已經跟趙懷民商量好了，也同上面通過電話了，後面還有別的事，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閩南。”
說著，甦衛國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輕輕晃了晃。
甦木心中猛的一動，手指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角。
甦衛國一直以來都是那位的人，那位對他也向來非常器重，這次甦衛國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僅因為自己的事準備退下來，而且還換了一個人支持，會不會讓那位心生不滿，甚至怨恨？
或許是看出了甦木心中的顧慮，甦衛國笑了笑，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張守維想要動你，肯定會先把上面的關系打點好，而那位同意他的動作，就等于是對我有所虧欠，所以你不用擔心別的事，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說到這里，甦衛國臉上的笑容斂去，神情變得異常嚴肅，目光如炬的看著甦木“甦木，我們甦家一直都想重回燕京，但不是回燕京依附到別人的羽翼下乞活，而是要有自己的力量，能發出自己的聲音！”
甦木有些震驚的看著甦衛國，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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