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輪動作排練下來，我鬢角的碎發早被汗水黏在臉上。老陳抱著雙臂站在台下，喇叭傳出的聲音清亮有力︰“動作利落多了！但走位還得再熟，得練到閉著眼都能摸準位置！”桃姐在一旁直戳我軟肋，手指點著歌詞本念叨︰“還有歌詞，千萬不能忘！”
我立刻繃起臉，故意瞪她︰“好你個馬桃！就揪著我頭回排練忘詞的事兒不放？也不瞧瞧我這‘頂級學霸’的本事！兩百來字的歌詞，配上曲子，背下來還不是小菜一碟？”桃姐沖我聳聳肩，眉眼彎彎的，倒像早看穿了我的嘴硬。
正拌著嘴，排練廳的門“轟”地被撞開。一道潑辣的聲音先闖進來︰“大清早就開練啦！讓老娘瞅瞅你舞藝有沒有長進！”我一抬頭——媽居然踩著紅布鞋，大搖大擺地晃了進來！這會兒她不應該在送小喧兒和小何兒嗎？
桃姐早笑嘻嘻地起身解釋︰“瞧我這記性！特意請你媽來當舞蹈顧問，保準把你這舞步打磨得漂漂亮亮！”我站在台上直發愣，雖說早知道媽身為神族，又是網紅，唱跳本就是看家本領，可這般突然現身指導，還是驚得我回不過神。再看桃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里直感嘆這招實在高。
媽踩著紅布鞋“蹬蹬”上台，扎得高高的馬尾隨著步子晃悠，紅綢袖子甩開時“唰”地揚起一陣風。“下去坐著！”她沖我一揚下巴，轉頭沖音響師喊，“usic！”
我灰溜溜地退到桃姐身邊，剛坐下，伴奏就響起來。媽身著那套熟悉的天國紅裝，身姿輕盈得像片飄在風里的紅葉。紅布鞋踏在地板上“噠噠”作響，高馬尾隨著旋轉的動作劃出利落的弧線，明明是身古典古裝，卻被她舞出了股颯爽勁兒。她腰肢扭動間滿是韻律，舉手投足皆是風情，哪里像是臨時救場，分明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行家。
一曲終了，伴奏驟停。媽踩著紅布鞋穩穩落地，裙擺還在輕輕晃動。排練廳里先是一片寂靜，緊接著掌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我呆望著舞台，這才驚覺，原來媽在鏡頭外的唱跳功底，竟比直播時還要驚艷三分！
媽跳罷，蘭花指輕翹，高高提起衣袖，右袖如水墨畫般將半張臉遮掩，腳尖輕點地面，步伐飄飄忽忽，順著舞台右側台口施施然下台，那身段搖曳得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我這才如夢初醒，“啪”地拍在身旁的小桌板上，扯著嗓子喊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失傳已久的鬼步舞吧！沒想到媽還有這功夫啊！”
媽剛一落地，立刻收了方才的優雅，朝我吐了吐舌頭，大大咧咧地笑道︰“嘿嘿。本宮可是一代宗主，沒有一些看家本領，如何在這世道生存呀？”我忍不住扶額，雖說早知道媽曾是天國叱 風雲的宗主，可怎麼也想不到，跳舞竟也成了她的拿手絕活。在我印象里，宗主不都該運籌帷幄管大事兒，這跳舞的功夫，以往不都是舞女們的專長嗎？
台下，負責燈光的老周率先吹了聲口哨，操控台上的按鈕都顧不上按︰“這走位絕了！每個轉身都剛好卡在光束變換的點上！”道具組的阿芳抱著一堆綢帶湊過來，眼楮亮晶晶的︰“這袖子甩得比我疊的綢子還利落，我算是白干十年了！”音響師老吳摘下耳機直搖頭︰“跳了大半輩子舞的人都沒這節奏感，服了！”
老陳摸著下巴，細細咂摸︰“這舞步看似隨意，實則暗藏章法，收放之間皆是火候，不愧是行家！”
媽听了，擺擺手，眉眼彎彎︰“各位謬贊了，不過是年輕時練著玩的，讓大伙兒見笑了。”
听了這番低調的說辭，我連聲笑著調侃︰“年輕時候，練著玩呀！也就是說，您可算承認自己上了年紀嘍？想當初，大家伙可都是把你當成我姐姐的。”
話音剛落，媽騰出抱在胸前的一只手，猛地揉亂我的頭發。她眯著眼楮直笑，眼角的魚尾紋隨著笑意漾開︰“你個小野丫頭，話可別說得那麼直！你老媽我長得年輕、生得好看，是你的福！擱你這嘴里咋還像成了罪過呢？”
桃姐在一旁跟著起哄︰“這就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唄。”我使勁甩了甩被揉得翹起的劉海，一把摟住桃姐的肩膀︰“行啊，你到底站哪邊的？”
“不好意思，我保持絕對中立。”桃姐狡黠地眨眨眼，“你春晚的事項是我安排的，你媽也是我請來的，主打的一個不得罪唄。”我張了張嘴，愣是找不出話反駁，只能干瞪眼。
又休息了片刻，桃姐遞來歌詞本。
我端起工作人員提前備好的菊花茶，熱氣混著菊花清香裊裊升騰。輕抿一口，喉間沁涼，目光落在紙頁上，隨著哼唱聲，字句漸漸與記憶里的旋律纏繞交融。
休息結束，我剛放下喝空的菊花茶，老陳的喇叭聲就響起來︰“行了！都打起精神！下一組排練重點摳走位和動作流暢度，龍佐冰穎先上台！”
我剛起身，就見媽邁著紅布鞋跟了上來，甩了甩寬大的紅袖子︰“剛剛小陳跟我說了，下面就由我來指導你的動作吧。之前你那個錄像大體看了一遍，動作還是比較流暢的，只是不夠柔和、不夠利落，走場的時候顯得僵硬。”我回頭瞥了媽一眼，她卻沖我挑眉，一臉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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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師迅速調整光束，ai舞伴閃著藍光出現在舞台兩側。伴奏響起，我深吸一口氣，憑借記憶踏出舞步。媽緊跟在我身後，時而伸手點我的肩︰“手肘再抬高半寸！”時而模仿我的動作示範︰“轉身時腰要帶勁，別像根木樁子！”她的紅布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節奏，竟和伴奏渾然一體。
就這樣又練了半個多小時，雖說強度比不上早上的訓練，可重復的抬手、轉身、甩袖動作，還是讓我的四肢漸漸發麻。老陳的喇叭適時響起︰“先到這兒！下台休息會兒，看看歌詞，今天上午的排練就收工！”
走下舞台時，動作指導小王湊過來直搖頭︰“我指導了這麼多場，還是雲蘭媽厲害，三兩下就抓到問題！”媽笑著擺擺手︰“熟能生巧罷了，你們年輕人學得快，指點指點就通透。”
我回到更衣室換回戰裙，把紅色戲服仔細疊好放進手環儲物空間。走出更衣室時，桃姐和媽正站在門口等我，三人說說笑笑，穿過排練廳明亮的長廊，晨光透過穹頂的玻璃灑下來，給這場排練畫上了句點。
剛要往展演中心食堂走，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笑得眉眼彎彎︰“走，閨女！難得跟你搭把手，老媽帶你下館子去！”她轉頭沖桃姐擺擺手，“小桃明天見啊，我先帶她開溜了！”
桃姐愣了下，連忙應道︰“鎭，明天見！你們下午還得回隊里訓練吧？可別累著，倆人都得歇好嘍。”
我一邊揮手，一邊被媽連拉帶扯地往展演中心外頭走。到了廣場中央，她才松開手，清清嗓子說︰“今早來得急，沒跟你說一聲，別怪我啊。送完倆小的，我就開車趕過來了。”
我忙擺手︰“自家人說啥客氣話！您今兒指點那幾下，我可真是長見識了。”
“當真？”媽眼楮一亮，“其實啊，是我主動找你桃姐說要來瞧瞧的，算探班吧。就說你上次拍戲的時候，我還去過你劇組呢。”
“是嗎？”我笑起來，“那可得謝您老探班。就說上次吧，姜還是老的辣——”
“嘿，咋這會兒提姜？冬吃蘿卜夏吃姜，眼下又不是冬天。”媽故意裝傻。
“您就裝吧！”我戳她胳膊，“別人家媽探班，都是拎著雞湯掉眼淚，心疼閨女吊威亞騎大馬。哪像您？到我劇組蹭飯不說，還跟人稱兄道弟的。”
“嗨，那不是各有各的法子嘛！”媽撇撇嘴，“就你拍戲那會兒，門崗管得嚴，不跟人套套近乎、嘮嘮家常，能讓進嗎？再說了，真跟人哭哭啼啼的，反倒是給你添麻煩。”
我嘿嘿笑了兩聲，想起劇組如今管得緊，沒身份驗證和許可，家屬壓根進不去。媽能溜進去探班，怕是沒少費心思——就像她今兒突然來指導跳舞，看著隨性，實則都是藏在細節里的門道。
晨光把我倆的影子疊在人行道磚縫里，走著走著拐進正街。我剛要開口琢磨吃啥，媽早邁開步子在前頭吆喝︰“別急，先跟我走！今兒早上訓練強度挺大吧？那可得把咱閨女給累壞了，再加上跳了一早上的舞。”
我小跑兩步跟上︰“你咋知道的，莫非有人跟你劇透了？”
“可不是嘛。”媽晃了晃手機，“剛停好車那會兒，你爸就發消息跟我抱怨說老白訓練第一天就上強度。”
“哎呦！咱爸那前代戰神都抱怨上了？”
“可不是嘛，不過他可沒說是自己累著，就是覺得強度不太合理。”
我伸手輕輕戳她腰眼︰“倒是你，該不會是借著給我探班的功夫故意躲訓練吧？”
媽眼疾手快摟住我脖子，笑罵道︰“好你個不孝女！人家辛辛苦苦指導你的舞蹈動作，不知感恩就罷了，還說人家不想訓練？”
“是是是，公說公有理，就媽你有理了！”我被勒得直晃悠，“所以，你該如何犒勞我呀？走了這麼半天，咋還沒到 ？”
媽突然松開手，指了指街邊紅底黃字的招牌︰“看見沒，袁記冒菜。咱今天午飯就擱這兒吃。”我猛地剎住腳，盯著油亮的燈箱犯嘀咕︰“不對啊，下午要是訓練強度大，吃這麼油膩……”
“沒錯！”媽已經摸出手機架在自拍桿上，“所以你稍等片刻——我得開個直播。”
“直播？”
“之前跟人打賭輸了，懲罰就是來這兒吃變態辣冒菜。”媽眨眼點了點鏡頭，“當時說要帶個隨機伙伴，現成的不就在這兒？還是個特別能吃辣的！”
我盯著她手機屏幕亮起的紅點，又瞅瞅招牌上翻滾紅油的海報，忍不住在心里直嘆氣。合著今兒這頓午飯，是要把我這演員身份和她網紅的活兒攪和到一塊兒了。街邊梧桐樹的影子掃過我倆肩頭，把“袁記冒菜”四個字的光影晃得忽明忽暗，倒像是給這場臨時直播打的天然燈光。
媽把手機支架支在花壇邊，低頭調整鏡頭角度，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參數︰“開拍了就自然點，跟著我走就行。”她突然抬頭沖我擠擠眼，“要是辣哭了，觀眾打賞能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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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要反駁，就听見她清脆的倒計時︰“3——2——1——預備，走！”鏡頭的小紅點驟然亮起，媽立刻挺直腰板，紅綢袖子瀟灑一甩︰“各位觀眾、父老鄉親，大家中午好！現在是1208，不管您飯前飯後，咱的直播這就開場！”她胳膊一攬，把我拽到鏡頭前，“擱我旁邊這位，不用過多介紹了吧？”
我硬著頭皮朝鏡頭揮手，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彈幕瞬間刷屏——
【哈哈哈哈說好的隨機伙伴，這不珂珂姐嘛！】
【雲蘭媽又坑女兒！上次打賭輸的賬還沒算呢！】
【完了完了，這對活寶組合，今天得辣翻全場！】
媽看著彈幕笑得直不起腰，我連忙摟住她肩膀，把鏡頭往店門口帶︰“好了好了，都說了是隨機！誰讓雲蘭媽一眼就相中她‘特別能吃辣’的乖女兒呢？走，瞧瞧這變態辣有多厲害！”
我大步往店門走去，運動鞋底蹭著柏油路沙沙響。身後傳來媽夸張的喊聲︰“大家快看！咱們大明星一听吃的就來勁！慢點等等我啊——”
我故意放慢腳步晃悠，听著她一邊追一邊笑︰“樓上說小珂珂你戲精附體？哈哈，各位就等著瞧，她待會兒能演一出‘辣斷魂’！”
轉眼到了袁記冒菜門口，玻璃門映出我倆的影子。媽調整手機角度，屏幕上半部分是店招紅油翻滾的海報，下半部分框住我們的臉。她沖鏡頭挑眉︰“到地兒了！各位搬好小板凳，咱們這就進去——挑！戰！變！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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