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陰暗又狹窄,妖力所化的火蝶在前方引路翩飛,白若榆一邊走,一邊試圖同身後的人說話。
“洛青雲,你醒醒,別睡,十萬一顆的極品靈丹都給你服下了,你要再不醒,就過分了啊……”
她身上皆是被谷底荊棘刮刺的傷,一走一步血腳印,連聲音都帶了哽咽。
往日的強大和無所畏懼,在這一刻突然被一種名為‘失去’的東西所困擾。
故而憂心,故而慌亂,故而害怕。
“阿榆……別動……咳咳……”
身後的人嗆咳著虛弱開口,聲音趴伏在她耳邊,
“這里…布了人族的‘十八冥陣’,以特定生靈為眼,布于十八方位,若想離開就得一個個擊破……”
乍然听到他聲音,她按捺許久的淚終于滾了下來,卻很快眨掉,肅了聲道︰“好,你說方位,我來破陣。”
“東南巽木,青龍令……”
“西北乾天,騏麟令……”
就這樣,兩個人一個說,一個破,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終于闖到了最後一個墓室,看到了一口巨大的漆木棺材。
棺木上刻著如荼似血的曼珠沙華,妖艷異常。
正當白若榆要用火焰綾砸碎那棺材破陣時,一道飄忽的白影倏然閃現到她面前,二話不說,對著她的面門就是一拳。
卻是還沒打到人,就被火焰綾捆成了一只麻花扔在了地上。
“哈,還想搞偷襲,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是誰!”
白若榆一腳踩在那只飄忽的白影上,用腳尖挑起他下巴,“讓本公主瞅瞅你是個什麼東西……”
結果這麼一瞅,卻是把兩人都瞅得愣了愣。
只見那人面色如雪,烏發如緞,一張美到雌雄莫辨的俊臉,眼梢微挑間,妖嬈魅惑,絕色傾城。
除了看著稚嫩了點,只有十三四歲,簡直就是個妖精。
哦不,應該是鬼魅。
畢竟,這就是只實打實的小鬼。
“你們干什麼?闖了我的墓,如今還想砸我的棺材,要不要點臉,啊?!!”
那小鬼氣得美目泛紅,眼底一片憤憤,卻被人踩著,愣是動彈不了一點。
“長得怪好看嘛∼”白若榆摸了摸下巴,“鎭,要不要跟我出去玩一玩?”
沈卿塵︰“昂?嗯???”
洛青雲咬了咬牙,用虛弱的手輕掐了下少女的腰。
“唔!”白若榆背著他的身體立時繃直,“我是說,你看你待在這兒這麼多年了,一個人多無聊啊,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那小鬼卻冷嗤一聲︰“你們倆長那麼好看,一看就是騙子,忽悠鬼呢。”
要不要看看你自己長啥樣啊……
洛青雲緩緩開口︰“十八冥陣,不止能封鎖外來者,亦能使墓中生靈無法離去。我們可以破陣,帶你離開,或是……你想一輩子待在這兒?”
那小鬼掙扎片刻,終還是妥協,只在棺材被毀時大嚎了一聲︰“本王的金絲玄木棺啊!”
白若榆卻是趁破陣的剎那,將他收進了裝魂的瓶子里一並帶了出去。
只出去之前,還順便順走了墓室里的一幅畫,上面寫著洛圖之書,雖看著破破爛爛的,但她直覺這是個寶貝。
一出去,白君珩布滿淚痕的蒼白小臉,就呈現在眼前,哇地哭出聲︰“阿姐,嗚……我終于找到你們了……”
洛青雲手心一緊,眼底泛起冷色,想說什麼,卻礙于他和阿榆此時都身負重傷。若撕破臉,怕是會引對方狗急跳牆,只得先按捺下來。
他考慮得周全,卻不防白君珩亦是個心眼屬馬蜂窩的。
在幾人臨時棲息的樹林里,黑龍再次來襲,這一次,白君珩為保護他身受重傷。
洛青雲不僅沒有感動,甚至心里生出十分操蛋的感覺。
因為他知道,經此一事,就算再告訴阿榆真相,她估計也不會信。
心底郁郁難消,于是在傷好後,洛青雲一個人進山,把和那黑龍有關的近親遠房,全給屠了個干淨。
末了,帶回一枚龍蛋,本想孵化出來給阿榆做個獸寵,卻發現這東西怎麼都孵不出來,只得扔至一邊。
日子一天天過去,新來的漂亮小鬼成了他們的隊員之一,有什麼需要色誘的任務,通常都是派他去,都不消干嘛,往那兒一杵就能迷得人神魂顛倒。
洛青雲幾次欲言又止地向白若榆闡明當時情況。但如他所料,阿榆並不相信,她善良可愛的弟弟會做出那樣的事。
只是這根刺,終究還是埋進了心底。
這日,她買了白君珩最喜歡的‘鴨掌門’那店家的煨三鴨,想要問問他,他究竟做沒做下此事。
可一進去,卻看到那少年一身是血的淌在地上,九條紫色狐尾緊緊纏著自己,不停地發著抖,像是痛苦到極致。
白若榆顧不得再質問他當日之事,一個箭步沖上去,將人攬進懷里︰“阿珩?醒醒!你怎麼了?”
“阿、阿姐……”少年哽咽著抱緊了她的腰,“我、我好疼……好疼……”
“哪里疼?你別嚇阿姐!”
白若榆著急地要帶他去見妖醫,卻被少年制止。
“我、我在鬼市時,曾被人喂了無藥可解的毒,每月都會發作一次,只是疼一疼,阿姐別擔心,我沒、沒事的……”
他說著沒事,白若榆又哪里肯信,可即便帶他去看了妖醫,妖醫也無計可施,她左思右量,終還是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喂給了他自己的血液。
月色昏暗,少女失血過多,倒在了床上。
唇角沾血的少年,怔看她許久,輕輕將人抱進自己懷里,枯瘦的手指緩緩撫上她胸口,感受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卻遲遲下不了手。
“你在做什麼?等待了幾千年,才等來這樣一個純粹血脈的月魅族人,為何還不動手?!”
“殺了她,吃了她的心髒!”
“你已和我們契約,要殺上神界的,如今想要反悔不成?”
“你忘了你曾經被魔物啃噬的日子了嗎?殺了她,你才能擺脫痛苦!”
無數陰邪的聲音竄入腦海,使得頭暈目眩,耳鼓嗡鳴,他紅著眼戾喝一聲︰
“滾!該如何做,輪不到你們來教訓我!”
他顫抖著,將腦袋埋進她胸口,無聲地掉著眼︰“阿姐,我該怎麼辦……”
那一晚,心髒他並沒有取,也沒有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而是一如既往地扮演著她乖巧的弟弟。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百載春秋不過彈指一瞬。曾經的少年們也褪去青澀,成了威名遠播,受人尊崇的仙道巨臂。
江岳繼承了第一世家家主之位,洛青雲開宗立派,建立了青雲宗這個新的修仙門派,白若榆則成了天下第一的鹿鳴閣閣主,沈卿塵更是出落的越發好看,馬上既要凝成實體。
而白君珩,卻是繼承了妖王的位置,只是剛開心沒兩天,就收到了一封請柬。
柬上寫的什麼呢?
他的阿姐馬上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