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魚鱗怪臉發出的癲狂尖笑,狠狠刺入眾人剛剛稍有平復的神經。
赤陽子周身金焰應激般猛然一竄,凌峰的長劍瞬間出鞘,寒光凜冽。
就連癱在地上的季寧,也艱難地撐起上半身,眼眸死死盯住聲音來源。
怪臉的主人似乎毫不在意眾人露出的敵意。
它一邊張嘴發出嘎嘎怪笑,一邊像只笨拙的壁虎般,手腳並用地從岩石後爬了出來。
直到這時,眾人才看清她的全貌。
那是一只……
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存在。
從她的身形來看,依稀還能辨認出女性的輪廓。
但她的全身覆蓋著厚重粘膩的灰綠色魚鱗,如同披著一件天然的盔甲。
鱗片縫隙間不時滲出腥臭的黏液,滴落在岩石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一件破爛的灰色粗布勉強裹住了她的軀干,她的頭上,稀疏地耷拉著幾縷枯黃油膩,如同水草般的頭發。
她的頭頂大部分地方已經禿了,露出同樣覆蓋著細小鱗片的頭皮。
那張臉也被厚實的鱗片擠壓變形,死魚眼凸起,閃爍著瘋狂混沌的光,咧開的嘴里是細密尖利的獠牙。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魚鱗怪人爬行到距離水潭稍遠一些、相對干燥點的角落。
那里,堆砌著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活痕跡。
幾塊相對平整的黑色岩石,被堆成一個簡陋的“灶台”。
灶台上面架著一個邊緣糊滿黑色焦糊物的破陶罐。
陶罐下方,幾根焦黑的骨頭還在冒著青煙。
一股混合著腐肉以及腥味的惡臭正從陶罐里彌漫出來,充斥整個洞穴。
灶台旁,散落著一些被啃噬得干干淨淨的碎骨。
看其形狀,有細小的指骨,也有類似肋骨的碎片。
還有幾片似乎是衣物的東西,同樣污穢不堪,堆在角落,上面滿是排泄物。
岩壁上,懸掛著幾串風干的黑紅色內髒,形狀扭曲,早已看不出原貌,像是被當作了某種裝飾。
最令人矚目的,是她先前藏身的一塊光滑大石。
石頭的表面,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劃痕!
那上面滿是一些扭曲的文字,起初的一些還能辨認,越到新鮮的痕跡,那字體越是扭曲。
劃痕的邊緣還帶著暗紅色的血跡和鱗片,顯然是這只魚鱗怪物用自己的尖利指甲,日復一日,不知疲倦地刻上去的。
“餓……餓了……”
魚鱗女似乎忘記了岸邊上來的眾人。
自顧自地爬到灶台邊,伸出鱗爪徑直探入那冒著詭異氣泡的陶罐中!
“啊喲喲喲——”
滾燙的湯水將她的鱗片燙開,露出里面的血肉,她卻好似全然沒有痛覺,反而滿臉興奮。
依舊攪動著里面的粘稠物,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鱗爪撈起一塊黑乎乎,似乎還在蠕動的不明肉塊,看也不看就塞進了嘴里,貪婪地咀嚼起來,牙齒咬碎骨頭的聲音清晰可聞。
湯汁順著她咧開的嘴角流下,滴落在胸前的鱗片上。
“嘔……”
郝邱再也忍不住,趴在岸邊劇烈地干嘔起來,險些將膽汁都吐了出來。
赤陽子強忍著虛弱,眉頭緊鎖。
凌峰等人的臉色也極其難看,眼前這個魚不魚,人不人的存在,實在有些令人倒胃口。
就在這時,那魚鱗女似乎咀嚼夠了。
她猛地轉過頭,凸起的死魚眼珠再次鎖定岸邊的眾人,尤其是——郝邱!
她的目光在郝邱那肥胖、驚懼的臉上停留了數息。
隨後猛地大喊道︰“丑!丑死了!”
她布滿鱗片的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裂開的大嘴發出尖笑。
“嘎嘎嘎!比我還丑,丑死了!哈哈哈哈!”
她一邊狂笑,一邊用那粘著肉渣和湯汁的爪子指著郝邱。
興奮得手舞足蹈,鱗片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魚鱗女似乎陷入了某種混亂的回憶中,她不再理會郝邱,而是回到了破陶罐旁,一邊攪動著那惡臭的濃湯,一邊用指甲在旁邊的石頭上瘋狂地刻劃著新的文字,口中發出混亂的囈語︰
“…忘情……好痛……鱗片……好癢……美……我以前可美……咯咯咯……湯……喝湯……”
“相公說了……喝了湯了……就能變回美人了……”
她的狀態越發癲狂,刻劃石頭的動作也愈發用力。
指甲崩裂,滲出暗紅的血絲混著黏液,她卻毫無知覺。
“別管她了,我們快走吧,離開這里。”
袁楊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要走。
郝邱也堅定地點了點頭,暗自對著那魚鱗女唾了口氣︰“真是個瘋子……”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一路走來已是險象環生,若是貿然前行,很可能又遭遇之前悲望洞的事情,我們得想辦法從她嘴里獲得一些信息……”
季寧的聲音響起,她掙扎著,在赤陽子的攙扶下勉強坐直。
看著那個陷入瘋狂,開始痛苦自殘的魚鱗女。
她的眼中似是閃過一些復雜的情緒。
“讓我試試吧。”
季寧深吸一口氣,脫開赤陽子的攙扶,輕柔地朝著對方挪動了幾步。
她的動作立刻吸引了魚鱗女的注意。
魚鱗女猛地停下刻劃的動作,凸起的眼楮警惕地盯向靠近的季寧。
咕嚕咕嚕——
她的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沾滿污穢的爪子微微抬起,指甲上還滴著自己的血。
見著對方露出凶相,季寧停下腳步,沒有繼續靠近。
她緩緩抬起手,沒有說話,指尖輕點。
一縷幾乎難以察覺的煙霧,帶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從她指尖悄然溢出。
那縷煙塵如同有生命般,柔和地向魚鱗女飄去,將之緩緩包圍。
“這是五仙教的寧神香,平日里可以用來安撫躁動的生物……”
季寧手指勾動,似是在控制那縷煙塵的逸散。
紫色煙霧將魚鱗女籠罩其中,她起初是警惕地嗅了嗅,眼中依舊凶光閃爍。
但隨著那股清涼的氣息逐漸散開,似乎也觸動了她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
她眼中的暴戾開始逐漸消退,她不再低吼,凸起的眼楮有些茫然地追隨起那縷紫煙。
季寧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變化。
她緩緩張口,開始低語。
口中念誦的並非任何已知的語言,更像是模仿某種自然的聲音。
時而如山澗清泉流淌,又似林間微風拂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