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道便猛地從鉤身的鎖鏈上傳來!
嘩啦——!!!
水流破開,窒息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冰冷的夜風!
天旋地轉!
葉響和赤陽子幾人如同被釣起的魚,被那道強橫的力量硬生生拽離了水域。
帶著沖天而起的水浪被狠狠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而他們的下方,幾具掛著鐵鉤的尸體和棺船碎塊,也被拖曳著一同浮向水面……
嗆咳了好一陣,葉響吐出嘴里的腥苦河水,快速翻身而起。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寬闊的……羊皮筏子上方?
可這筏子觸感詭異,冰涼刺骨。
再度抬眼望去。
河風嗚咽,漆黑的夜色下,遠處的山絡像是巨人匍匐于上,連綿不絕。
寬闊的河面上,不知何時停泊著七、八艘簡陋卻格外寬大的羊皮筏子。
這些筏子由一張張泛著灰白,布滿縫合疤痕的皮制成。
那些皮囊緊繃繃裹著,在筏子上排列整齊,像是一個個蜷縮著的人。
那些筏子在河水浮沉間,其上的皮囊時不時還會發出若有若無的抽動。
而站在筏子上,手持那漆黑鐵鉤尾端鎖鏈的。
卻是一個個身形佝僂、穿著破爛黑色水衣的人。
他們臉上呈蠟黃之色,眼神空洞,唯獨握持長篙的手臂顯得格外粗壯。
每個人的腰間都掛著數個與此前落入水中的布袋相似的玩意兒。
剛才那些將葉響等人撈出水面的鐵鉤,此刻正被他們熟練地收回。
鉤子末端還在滴落著渾濁的河水,以及……
一些被勾起的皮肉碎屑。
人皮筏子在渾濁的河水中起伏。
筏子上,葉響等人渾身濕透,打量著周圍這群將他們從河神口中撈起的人們。
撈尸人的動作顯得格外同步,快速收回沾著血肉的漆黑鉤鐮。
他們穿著破爛的黑色水衣,皮膚呈蠟黃色,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們的眼楮,如同蒙上了一層白障,看不出神采。
葉響與赤陽子等人恰好同處一排筏子,他們眼前的撈尸人身形略高,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褶皺。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眼楮掃過葉響等人,最終落在了赤陽子脖頸處那幾顆幾乎連成一線的暗紅色水泡上。
“沸血瘟……”
撈尸人搖了搖頭,“河神老爺……最近胃口不好,就是被這瘟疫……給燻著了。”
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渾濁的河面。
“水底下……全是這玩意兒……熱烘烘的……帶著病的爛肉……越堆越多……河神老爺嫌髒……脾氣也就上來了……”
“之前呢,河神老爺不會這樣暴躁,畢竟那可是他養著的船。”
他說話時總斷斷續續,帶著一種詭異的節奏感,仿佛在背誦某種古老的禱詞。
赤陽子耐不住好奇,出聲問道。
“在下赤陽子,多謝閣下、們出手相助,不知各位方姓大名?”
“我們是河神選定的眷族,名字什麼的,早已不重要了,你也可以管我們叫‘河夫’。“
“我們生在水里,長在水里,這一輩子……都離不開黃河水……也沾不上岸……”
“至于救你們,我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河神脾氣暴躁,吃太多生肉,對身子不好。“
撈尸人咧開嘴,露出黑乎乎的牙齦以及幾顆殘缺的牙齒,像是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葉響隱約間注意到,那幾個撈尸人雖然面容都布滿褶皺,身體卻格外精壯,隨手一撐篙,承載著多人的筏子便推出了數十尺。
“此處是潼關附近,你們中沒人感染沸血瘟嗎?”
“這瘟疫……對我們……沒用……但對你們……嘿嘿……”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筏子上的眾人。
“你們……這是要去潼關?”
赤陽子強忍著脖頸的灼痛,棺船之中他出力最多,眼下沸血瘟似是又加劇了,點了點頭道︰“是!若是方便的話,還請各位幫我們移筏靠岸吧!”
“潼關……”
為首的撈尸人低下頭,喉嚨里發出咕嚕嚕的怪響,似乎是在互相溝通。
緊接著,他緩緩抬起手,指向筏子邊緣,一處略微凹陷的地方。
那里,一張緊繃的人皮下方,隱約露出半截焦黑的指骨。
指骨似是被河水沖刷許久,變得有些圓潤。
“最近……像你們這樣……要去潼關的……不在少數……”
他聲音低沉下去。
“喏……都在這兒了……還有一些……到河神老爺肚子里了……”
“他們大多得了病癥,死的死傷的傷,能活著挨到潼關的倒也不少,但大多也尋不到他們要找的寶貝……”
“因為你們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你們嘴里說的潼關……”
筏子上的人們還想爭相再問,可那撈尸人卻不再言語。
他只一味地走到筏子邊緣,抓起那根通體烏黑,刻滿扭曲符號的長篙。
葉響並未見他如何用力,只是將那篙尖朝著渾濁的河面輕輕一點!
嗡!
篙身表面的符文驟然亮起!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篙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嘩啦!
筏子周圍的河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形成一道平滑的通道。
整艘人皮筏子如同離弦之箭,在水面上瞬間加速。
破開濁浪,朝著下游方向疾馳而去!
速度之快,遠超葉響等人之前乘坐的任何船只!
撈尸人那道佝僂的背影在船頭紋絲不動,仿佛與這艘人皮筏子本就是一體。
風聲在耳邊呼嘯,帶著河水特有的腥氣,以及一種難聞的焦糊味。
越往下游,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燥熱感就越發濃烈。
……
潼關城。
或者說,這里是曾經名為潼關的地方。
目之所及,一片龜裂的大地,就連空氣也格外焦灼。
街道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唯獨幾具焦尸橫陳,蚊蟲橫飛,不停亂撞,地上滿是黑點。
幾個瘦得皮包骨頭的人影蜷縮在樓房僅存的幾片陰影里。
他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醬紫色,嘴唇干裂,滿是血口,眼神朦朧地望著天空。
一個老頭靠在半截焦黑的土牆下。
喉嚨里不住發出“ ”聲,每一次吸氣仿佛都用盡了全身力氣。
就在這時,一道青衫人影,在灼人的烈日下,如同閑庭信步般走到了老頭面前。
來人面容俊朗,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正是青玄宗閉關一年的大師兄——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