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支隊伍,去潼關到底是做什麼?赤陽子口中的‘仙跡’,又是什麼?”
听到仙跡二字,季寧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赤陽子說的沒錯,我們此行確是去潼關以東,尋找那處‘仙跡’的。”
據季寧所言,一個多月前,潼關以東三百里的黃河段,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斷流現象。
水流阻斷,河床裸露。
一直到水退之後,有人在干涸的河底,淤泥深處,發現了一扇門。
季寧的聲音壓低,似乎心中也被自己描述的意象所擾動。
那是一扇巨大的,通體漆黑的石門。
門上寫滿了無法辨識的,仿佛用鮮血書寫的文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自那扇門被發現後,潼關一帶的氣候就徹底亂了套。
明明才是初夏五月,卻悶熱異常,酷暑連連。
地面滾燙,河水斷流,上百鄉民因中暑脫水而死。
當地的官府查不出名堂,只說是天災。
葉響心中暗暗想到,大獻這一年來妖災四起,長安城又百廢待興。
恐怕重新建立起來的六扇門根本來不及處理這些事件。
倒是讓當地官府撿著了漏洞,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恐怕那些官員對上也是層層瞞報。
以至于可能長安城對潼關遇上的情況,都產生了誤判。
听季寧所言若為真實,此刻潼關百姓恐怕已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然,這些得知情報的修士們也默契地沒有將這些情況告發上去。
因為修士間都在傳,那扇門後,正是所謂的仙跡!
季寧接著說道︰”那扇門後,很可能就是一年前從長安城逃遁而出的‘二十四仙’之一!”
“二十四仙?”葉響不禁問道。
“二十四仙,據傳乃是由天地間的二十四節氣所化,位格遠超尋常老仙,卻又未至主仙之境。”
“若能得其妖元,對修士而言,不啻于一步登天的機緣!”
“我們此行,就是為了奪取那門後的東西——某個二十四仙的妖元!”
葉響心中微動。
二十四仙?節氣所化?
戲道人當初在長安城上空放出的,原來就是這些節氣化作的二十四仙?
這倒是與他在忘道人記憶中見識到的那個“雨水”老仙隱隱吻合。
戲道人,或者詭道,掌握著某種召喚,或是引動老仙的辦法?
盡管這些信息還是有些支離破碎,但有一點葉響可以確認。
黃河斷流,仙跡出現。
這一切,戲道人,定然在其中有著作用!
盡管他對這所謂的傳聞不敢苟同,但至少眼下,想要找到戲道人,他確實要以仙跡為目的。
“就算你們最後找到了所謂的二十四仙,成功殺死對方獲得了妖元。”
“可是,妖元也只有一個啊。”
葉響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你們這支隊伍,不算我也有四個人,就算真得了妖元,你們又該如何分贓?”
季寧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均分?我們這支隊伍里,恐怕也只有赤陽他會相信一開始的約定,但我可不傻。”
“那胖子郝邱,表面笑呵呵,眼神里的貪婪藏都藏不住。”
“至于袁楊,他看似清高,實則心思比誰都深,至于我……”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狠厲。
“我有必須要得到妖元的理由……”
隨後她的眼神又是一頓,“至于赤陽,他救過我……我會想辦法保證他不死。”
對于季寧必須得到妖元的理由,葉響沒打算追問。
他只是在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這支隊伍,除了赤陽子外,其余三人,各懷鬼胎,都打著在最後關頭黑吃黑的主意。
而赤陽子也是慘,這支由散修組成的隊伍,除了他,其他三人都是狼。
人心,從一開始就散了。
葉響心底不禁泛起一絲對那紅發青年的同情。
“第三個問題,”葉響再度開口,“你對隊伍里其他幾個人了解多少?”
季寧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權衡,可當葉響將淵斬刀擦著脖頸掃過時,她還是開口了。
“赤陽子,如你所見,他……是個……異類。”
“我與他在半年前結識,他也確實是一屆江湖散修。”
“據他所說,他也是機緣巧合得了保家仙的傳承,這家伙性子直,心思淺,實力在星璇境中算是頂尖。”
“他大概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真心實意想和大家一起前往仙跡奪寶的傻子。”
她的語氣有些復雜,仿佛評價赤陽子,讓她內心也不禁有些慚愧。
“至于袁楊……”季寧的眉頭微蹙,“他自稱是落魄書生,偶得修行之法。但我觀察過他平日里翻閱的那些古籍,很多都是關于古老祭祀的禁忌記載,絕非尋常散修會接觸的東西。他身上的氣息……有時會讓我覺得不舒服,像是……透著一股陰冷。不過,他對自己的功法始終藏得很深,我也只是猜測。”
“至于郝邱?”
季寧冷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那個胖子,他總說自己是個小商人,家道中落才出來混口飯吃。”
“但我見過他偷偷收集那些濁修尸體上的‘福寶’,手法極其熟練。”
“依我所見,他應該是個隱藏的濁修。”
葉響眼神一凝。
沒想到這支他在清水驛踫到的隊伍,竟然如此臥虎藏龍。
“我知道的,就這些。”
“我們彼此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罷了。誰也別想從誰那里得到完全的信任。”
三個問題問完,葉響心中對這支隊伍的狀況已然明了。
各懷鬼胎的眾人在這支隊伍中混跡,因為抱有難以言明的目的,幾人互相之間盡管有著猜疑,卻都不願挑明開來,從而導致這支隊伍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而他自己的加入,無疑讓這潭渾水更加渾濁。
就在葉響沉吟之際——
“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嚎,猛地從營地方向炸響!
是郝邱的聲音!
他的聲音滿是恐懼,仿佛遇見了很可怕的事!
葉響和季寧同時臉色一變!
手腕一翻,淵斬刀瞬間收回。
葉響深深看了季寧一眼,眼神格外冰冷。
“今夜之事,到此為止。”
季寧捂著依舊劇痛腫脹的雙手,對上葉響的目光。
眼中紫芒閃爍,最終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兩人在瞬間達成了無言的默契。
葉響的身影率先一晃,融入夜色,朝著營地疾掠而去。
季寧也強忍著反噬帶來的劇痛,踉蹌著站起身,緊隨其後,紫色身影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兩人一前一後,朝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營地中央,篝火不知何時已變得極其微弱,只剩下幾點火星在夜風中明滅不定。
郝邱那肥胖的身軀此刻正癱軟在地,像一灘爛泥。
他臉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布滿了油光光的額頭,渾身篩糠般劇烈顫抖著,一只手指著前方,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剩下“ ”的抽氣聲。
赤陽子此刻也早已起身,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周身金焰流轉,擋在郝邱身前,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前方黑暗處,臉上也充滿了某種忌憚。
袁楊此刻也已掀開了裹身的草席,站在赤陽子身側。
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桿造型奇特的青銅判官筆,筆尖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三人面前,篝火光芒勉強照亮的邊緣,原本寂靜的河岸邊上,兀自多出了一艘船——
吱呀的槳聲傳來,一艘掛著白燈籠的渡船緩緩迫近。
渡船之上,載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