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玄妙術法。
兩只同樣沾滿污泥、同樣傷痕累累的拳頭，在滂沱大雨中，以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狠狠砸在了對方的臉上！
葉響的拳頭結結實實夯在忘道人下頜骨位置，透過蠟質，發出沉悶的“咚”聲。
忘道人的頭顱猛地向後一仰，紙帶中噴出一股濁氣。
幾乎同時，忘道人的拳頭也狠狠砸在了葉響的顴骨上！
劇痛蔓延，葉響眼前亂冒金星。
他那半邊臉仿佛失去了知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
兩人同時受創，卻誰也沒有倒下。
“都是因為你！” 忘道人嘶聲咆哮，又是一拳搗向葉響的腹部！
這一拳帶著他扭曲的信念，仿佛要將葉響徹底砸碎。
“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人活著，才會有這麼多慘死的人！！”
“如果人人都擁有仙相，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在老仙手里……”
“我要讓大獻所有人都擁有對抗老仙的能力，我才是對的！”
“你們滿口的情誼，到最後只會徒增軟弱！”
葉響悶哼一聲，劇痛讓他弓起了腰。
他咬著牙，在泥水中猛地擰身，屈肘如錘，帶著全身的重量，狠狠頂向忘道人的肋下！
那里正是蠟質裂痕最深的地方！
！
一聲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傳來。
忘道人身軀劇烈一顫，幽綠的蠟液從裂痕中狂涌而出。
“軟弱……個屁啊！”
葉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一拳！再一拳！
朝著那張被幾乎與自己一樣的臉瘋狂地砸去！
他在忘道人身上看見了很多，也包括自己曾經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管仲，如果不是一路上遇到的人們。
他或許也會變成忘道人這樣。
因悲劇自怨自艾，因恐懼隔絕一切善意。
血肉苦弱，可他絕不會屈服！
葉響的每一拳，都傾注著自己的信念。
重創之下，忘道人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渾身紙條抽動，他的拳頭、手肘、甚至腦袋。
此刻都成了武器，不顧一切地朝著葉響身上招呼。
蠟液和血水在兩人之間飛濺，又被雨水迅速沖淡。
他們像兩只在泥潭里瀕死決斗的野獸，拋棄了所有的技巧，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用最直接的方式，徹底解決對方！
砰！
砰！砰！砰！
拳拳到肉，暴雨轟鳴，閃雷照出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意識模糊，雙眼被血液雨水充滿，卻仍不停歇。
雨水沖刷著他們臉上的血污，露出兩張猙獰而扭曲的面容。
葉響的眼眶烏青，嘴角破裂。
忘道人的臉上也布滿了凹陷和裂痕，幽綠的蠟液如同血淚般流淌。
他們死死盯著對方的眼楮，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至死方休的執念。
就算天崩地裂，就算下一秒就要咽氣，也要把最後一拳印在對方臉上！
——
兩道身影同時後仰，一齊倒在泥中，再起不能。
“ ……”
用力吞咽下一口血沫，葉響好不容易才喘上氣來。
就在兩人于泥濘中倒下，力量與意志都瀕臨枯竭之時。
一陣突兀的腳步聲，踏碎了暴雨的轟鳴，從兩人身前傳來。
嗒…嗒…嗒…
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踩著某種無聲的鼓點。
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雨聲的間隙里，清晰地傳入葉響和忘道人耳中。
兩人同時轉動脖頸，循聲望去。
雨幕如織，一道頎長人影正緩緩從山坡的陰影中踱步而出，行走在兩人遠處的土道上。
那人撐著一柄油紙傘，傘面是尋常的棕黃色，在暴雨中顯得有些單薄，卻奇異地隔絕了傾盆而下的雨水，在他周身形成一小片干燥的空間。
“怎麼……會是他？！”
葉響與忘道人幾乎同時愣神，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正是曾經幫助忘道人塑造肉身的那位江湖先生！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面容在傘沿的陰影下模糊不清，只能看見嘴角似乎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走得極穩，步履從容。
一邊走著，嘴中還不斷哼出曲調。
隨著江湖先生雨中信步，在他跟前，出現了一座風雨飄搖中兀自晃動的破爛茅屋。
目光平視茅屋，江湖先生眼中滿是嘲弄之色。
“關系真好啊，好得真讓人艷羨呢。”
“時機……差不多也成熟了。”
他輕聲自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味道。
緊接著，他臉上的笑意陡然擴大，露出了可怖的獰笑。
只見江湖先生空著的左手，從寬大的袖袍中緩緩探出。
那只手骨節分明，異常干淨，與他風塵僕僕的江湖先生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食指、中指並攏，他的指尖立刻縈繞起一縷近乎透明的奇異氣息。
他對著茅屋的方向，雙指凌空，極其緩慢地畫下了一個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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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符號並非任何葉響知道的文字或符文，它更像是一滴被無限拉長的水滴，又像是一條首尾相餃的怪蛇。
當那道符號完成的剎那，江湖先生指尖那縷透明的氣息驟然消失。
轟——！！！
沒有任何預兆，茅屋上方那片被烏雲籠罩的天空，隨著符號浮現，猛地向下一沉！
仿佛整個天穹的重量都壓在了那片方寸之地！
緊接著，本就瓢潑的暴雨驀然集中，將破爛的茅屋團團圍住，瘋狂攪動凝聚起來！
僅僅一個呼吸間，一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巨型輪廓，在茅屋頂端凝聚成型！
以其所在方圓五里的天空中，開始不斷落下粉色的雨水。
那輪廓沒有五官，只有一顆由沖刷的雨水勾勒出的模糊頭顱。
輪廓表層覆蓋著一層濕滑的表皮，表皮上方，還不斷開合著黑色孔洞。
陰影的面部上方，一張裂開到耳根的巨口赫然浮現。
雨水老仙！
葉響心頭巨震。
當他的目光再次觸及茅屋，他立刻回憶起了屬于忘道人的記憶。
這條時間線，竟然在久遠的過去？！
他和忘道人，竟然來到了他與阿丑遭遇雨水老仙襲擊的那一晚！
“怎麼……可能？！”
忘道人雙目圓瞪，因為眼下這般情景，將他瞬間拉回了那一年的雨夜。
同樣的雨夜，同樣的茅屋，同樣的雨水老仙。
他與阿丑互相依偎在眼看著就要被摧毀的屋中。
唯一與他記憶中不同的是，他以為因為妖災襲來的老仙，竟然是出自那江湖先生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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