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已成廢墟的故地,甦萱蘅如同一縷游魂般,穿梭在荒廢的城鎮與鄉野之間。
她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朝著一個方向,盡量遠離那些可能殘留著她痕跡的地方。
沿途的景象比城市中心更加破敗。
村莊十室九空,田野荒蕪,偶爾能看見游蕩的低級鬼怪和零星的幸存者據點,大多戒備森嚴,充滿敵意。
她避開所有人類的聚集點,只在需要補充能量時,才會在夜間掠食,安靜地清除掉那些撞上來的低級怪物。
兩個月後,她抵達了另一座大型城市——望海市。
這里的狀況似乎稍好一些,或許是因為距離最初的入侵點較遠,又或許是本地應對得當。
城市雖然也飽受摧殘,但核心區域依然存在著一個規模龐大、組織嚴密的幸存者基地。
基地是以舊時的軍事管制區為核心擴建而成,高牆聳立,電網密布,巡邏隊伍裝備精良,秩序井然。
甦萱蘅在郊區觀察了幾天。
她發現,這里的幸存者體系更加成熟,甚至衍生出了一套新的規則。
除了官方軍隊,還有被稱為“清道夫”或“獵鬼人”的民間隊伍
他們依靠獵殺鬼怪、搜集物資生存,甚至能用鬼怪身上某些奇特的材料換取額外的食物和武器。
實力和膽量,在這里擁有話語權。
一個計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一個能讓她合理融入並獲取資源,甚至贏得地位的身份。
“獵鬼者”。
一個游離于官方之外,憑借特殊手段和能力獵殺鬼怪的獨行俠。
這個身份既能解釋她的戰斗力,又能為她獨來獨往的行為提供掩護,甚至能讓她接觸到這個基地更深層的信息。
甦萱蘅精心為自己編織了履歷︰她來自一個早已覆滅的小型避難所,是里面唯二的幸存者,因為家中有些驅鬼殺鬼的辦法,所以一路獵殺流浪至此。
她甚至加工了幾件戰利品——幾顆形態特異、能量被吸干後顯得黯淡無光的鬼怪獠牙或指骨,用繩子串起,掛在身上,作為經驗的證明。
準備就緒後,甦萱蘅選擇在一個傍晚,故意弄得風塵僕僕、略顯疲憊的樣子,走向望海基地最大的入口檢查站。
例行盤查時,她報出了自己編造的名字︰“林 。”,一個簡單好記,毫無特色的名字
守衛顯然對獨身一人的女性幸存者能走到這里感到驚訝,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些“戰利品”和冷靜的眼神時,態度多了幾分審視和謹慎。
“獵鬼的?”守衛隊長打量著問道。
“嗯,混口飯吃。”甦萱蘅——現在是林 ——語氣平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疏離和疲憊。
她接受了更詳細的檢查和問詢,包括簡單的身體檢查,和能量波動檢測。
她的說辭沒有明顯漏洞,態度不卑不亢,加上那幾件實在的戰利品,她成功獲得了臨時準入許可,被分配到了外城的臨時居住區。
望海基地的等級遠比第七號避難所森嚴,內城是官方核心和重要人員居住地,防守嚴密。
外城則魚龍混雜,聚集了大量普通幸存者和像她這樣的“獵鬼者”、“清道夫”。
甦萱蘅很低調,她接一些不算起眼但報酬尚可的清理任務,通常是處理基地外圍游蕩的低級鬼怪。
她表現出的實力控制在比普通老兵強,但遠不及那些最頂尖的覺醒者或官方精英小隊的地步。
她的手段被歸結為家傳秘法,有些神秘,但效果還行,而且她從不失手,任務完成率極高。
她獨來獨往,很少與人交談,但交易公平,從不惹事。
漸漸地,“獨行俠林 ”的名聲在外城的獵鬼圈子里傳開了,都知道有個話不多、但很靠譜的冷面女人。
時間一晃,就是兩年。
兩年里,甦萱蘅憑借高效的任務完成率和低調的作風,甚至積累了一點小小的聲望和資源,換到了內城邊緣一個條件稍好一些的單間。
可甦萱蘅並不知道,命運的絲線,正悄然將她與過去重新編織在一起。
…
一個沉悶的下午,甦萱蘅剛從任務大廳交完一個清理下水道怪物的任務,拿到微薄的報酬,準備返回住處。
就在她穿過外城嘈雜的集市時,一群風塵僕僕、衣衫襤褸的新面孔,在一隊基地士兵的護送下,正艱難地穿過人群。
他們看起來飽經風霜,人人帶傷,眼神中充滿了疲憊、悲傷和一種難以磨滅的驚悸。
是來自其他淪陷避難所的幸存者,這種事偶爾會發生,所以並不稀奇。
甦萱蘅的目光隨意掃過,並未停留。
然而,就在那一瞥之間,她看到了兩個幾乎被她遺忘在記憶角落的身影。
趙偉!
還有…小雅!
趙偉看起來老了許多,鬢角染霜,臉上多了深刻的皺紋和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額角劃到下頜。
但他的背脊依舊挺直,眼神雖然疲憊,卻依舊銳利,正低聲和基地的接待人員說著什麼,似乎是在交涉。
而他身後的人群里,小雅蜷縮著,裹著一件過大的破舊外套,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神空洞地看著地面,整個人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簡直和兩年前那個還會哭鬧抱怨、大嘴巴的女孩,判若兩人!
林 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心跳和呼吸頻率也沒有任何變化。
她如同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路人,平靜地收回目光,繼續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但她的怨氣,卻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然鎖定在了那支隊伍上。
【沒想到他們竟然活下來了。還找到了這里。】
【趙偉…看來第七號避難所的毀滅,讓他成長了不少。】
【至于小雅…呵,仇恨的味道,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
甦萱蘅回到自己位于內城邊緣的小單間,關上門,房間狹小但整潔,幾乎沒有多余的個人物品。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望海基地的圍牆高高聳立,將絕望與秩序勉強圈在一起。
意外的變數,但,未必是壞事。
趙偉看起來像是個小頭目,能帶著殘部跨越危險區域找到這里,證明他能力和運氣都不錯。
他來這里,必然是為了尋求援助,或許是物資,或許是人力,或許是想聯合對付鬼怪。
而一個熟悉本地情況、有著不錯口碑的獵鬼者,有可能正是他們需要接觸的對象。
甦萱蘅的指尖輕輕敲擊著窗台,一個微妙的、帶著一絲惡趣味的計劃,在她心中緩緩浮現。
她不需要主動去找他們。
他們會來找她的。
以她對趙偉的了解,和他此刻肩負的責任,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爭取任何可能的助力。
而她“林 ”這個名字,在外城獵鬼圈子里,應該已經足夠引起他的注意了。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故人,主動敲響她的門,到時候那場景,想必會十分有趣。
甦萱蘅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兩年的平靜時光,似乎又要起波瀾了∼
接下來的幾天,甦萱蘅的生活一如既往,接任務,外出清理低級鬼怪,交任務,換取物資,然後回到那個狹小卻整潔的單間。
她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仿佛那日集市上的驚鴻一瞥從未發生。
但甦萱蘅知道,趙偉一定會行動,以他的性格和肩負的責任,他絕不會放過任何增強己方力量的機會。
打听外城有名的獵鬼者是必然的步驟!
果然,三天後的傍晚,她的房門被敲響了,敲門聲沉穩而克制,帶著一種特有的節奏。
而甦萱蘅正在擦拭著她的破甲錐,听到敲門聲,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只是平靜地應了一聲︰“誰?”
“冒昧打擾,林 女士。”門外傳來一個有些沙啞,卻依舊能听出沉穩底色的男聲
“我是新來的幸存者隊伍負責人,趙偉,听聞您是非常出色的獵鬼者,有些事想向您請教,不知是否方便?”
來了。
甦萱蘅放下破甲錐,走到門後,沒有立刻開門,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疏離和警惕
“獵鬼者不止我一個,找我有事?”
門外的趙偉似乎頓了頓,才繼續道︰“是的,我們初來乍到,對基地周邊的情況和…那些東西的動向不太了解。”
“听說您經驗豐富,任務完成率很高,所以想向您咨詢一下,不會佔用您太多時間。”
理由充分,態度也算客氣,甦萱蘅這才緩緩打開門。
門外站著趙偉,還有另外兩個看起來是他手下隊員的男人。
趙偉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林 臉上,瞳孔驟縮,甦萱蘅?怎麼會是她?
甦萱蘅的表情則是平靜無波,眼神冷淡,完全是一副面對陌生訪客的模樣。
“進來說吧,地方小。”甦萱蘅側身讓開,語氣平淡。
趙偉收起震驚道謝,帶著兩個隊員走了進來,狹小的房間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然而,就在最後一名隊員側身進入,門還未完全關上的瞬間——
一道身影從走廊的陰影里沖了出來!手里攥著一把磨尖的螺絲刀,直直朝著林 的心口刺來!
“你這個惡魔!償命來!!”
是小雅!
她的眼楮赤紅,里面是刻骨的仇恨和瘋狂,臉色扭曲得幾乎變了形!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連趙偉都猝不及防,驚喝一聲︰“小雅!住手!”
但小雅的速度快得驚人,完全是拼盡全力的搏命一擊,眼看那尖銳的螺絲刀就要刺中甦萱蘅——
甦萱蘅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瞬,不是出于恐懼,而是出于對計劃被打擾的不悅。
但她的身體反應快得超乎常人理解,看似只是下意識地、極其驚險地側身一避——
螺絲刀的尖端擦著她的肋骨劃過,“刺啦”一聲劃破了她的外套和里面薄薄的衣衫,甚至帶出了一絲細微的血痕!
同時,她的腳看似慌亂地一絆——
“砰!”
小雅整個人收勢不及,重重地摔倒在地,手里的螺絲刀也脫手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趙偉和另外兩名隊員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沖上前,按住了在地上掙扎哭喊、狀若瘋癲的小雅。
“放開我,放開我!殺了她!趙哥就是她!她就是甦萱蘅那個賤人啊,你也認出她來了不是嗎!”
“她害死了我爸媽!害死了大家!她化成灰我都認得!!”
小雅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淚水混著鼻涕流下,仇恨的目光死死釘在林 身上。
房間內外,一些被驚動的鄰居也探頭探腦地望過來。
趙偉臉色極其難看,一邊用力制住小雅,一邊尷尬又歉意地看向林
“林女士對不起!她…她受過很大刺激,精神有些…不穩定,所以認錯人了,真的非常對不起!”
林 此刻才像是從震驚,和突如其來的襲擊中回過神。
她低頭看了看被劃破的衣服,和那一道淺淺的血痕,眉頭緊緊皺起。
她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被打擾和襲擊後的濃濃不悅、冰冷,以及一絲…被錯認的荒謬感。
甦萱蘅抬起眼,目光先是從瘋狂掙扎的小雅臉上掃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瘋子,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然後她的目光轉向趙偉,質問道︰“趙負責人,這是什麼意思?”
“甦萱蘅那是誰?”
“你們的人,莫名其妙沖出來要殺我,就因為我也是個女人,還是你們對所有的獵鬼者都這個態度?”
她的質問一句接一句,語氣越來越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或慌亂,只有被冒犯了的憤怒。
趙偉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額角滲出冷汗,他看著甦萱蘅那張熟悉的臉,再看看地上幾乎崩潰的小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他也認為這就是甦萱蘅,可是……看著眼前這個林 ,眼神冰冷銳利,氣質沉穩甚至帶著煞氣
而甦萱蘅則是蒼白柔弱、總是帶著驚怯的,所以……她們可能只是長得很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