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穿透幽夢澤終年不散的乳白色瘴氣,化作柔和的光柱,灑落在蕭辰的院落中。
靜室內,蕭辰緩緩收功。
就在此時,院落的禁制被輕輕觸動。
緊接著,一道傳音符穿透光幕,懸停在蕭辰面前。
是青鸞冷冰冰的聲音。
“聖女召見,水榭議事。”
蕭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淡然。
他推開院門,濃郁的仙靈之氣撲面而來。
青鸞正俏生生地立在門外,面若寒霜,仿佛蕭辰欠了她幾百萬仙石。
“帶路。”
蕭辰言簡意賅地開口。
青鸞冷哼一聲,轉身在前方引路。
玉石小徑蜿蜒,穿過幾座假山流水的庭院,最終來到一處臨水而建的精致水榭。
水榭四面通透,以珍稀的冰蠶絲為簾。
微風拂過,紗簾飄動,可見其內已坐著數道身影。
還未走近,幾股強大而各異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如同數座無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蕭辰跟在青鸞後面踏入水榭,里面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匯聚到他身上。
主位之上,聖女依舊是那身月白宮裝,面覆輕紗,看不清喜怒。
下方,除了火鳳之外,還坐著三名氣息深沉的黑袍人。
無一例外,皆是太乙金仙。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即便坐著,也如同一座鐵塔。
裸露在外的雙臂上布滿猙獰的傷疤,周身散發著濃烈的血腥與煞氣。
另一人則骨瘦如柴,面色慘白,眼窩深陷,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髏,身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死氣。
而坐在最末尾的,是一個面容陰鷙的老者。
他雙眼狹長,眼神開合間,精光四射,宛如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打量著蕭辰。
這些,便是斬門在幽夢澤據點的核心人物。
他們看向蕭辰的眼神各不相同,有魁梧大漢毫不掩飾的輕蔑,有骷髏男子死寂般的漠然,更多的,則是那陰鷙老者眼中毫不掩飾的質疑。
“都到齊了。”
聖女的聲音響起,空靈而平淡,卻讓水榭內原本有些浮動的氣息瞬間沉寂下來。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蕭辰身上。
“諸位,這位是蕭辰。從今日起,他便是我們斬門的天殺星君。”
此話一出,水榭內的氣氛陡然凝固。
魁梧大漢眉頭一皺,鼻腔里發出一聲不屑的悶哼。
骷髏男子依舊面無表情,但是,那雙深陷的眼眶中,鬼火般的瞳孔卻微微跳動了一下。
“聖女殿下。”
開口的是那位陰鷙老者。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听起來極不舒服。
“區區金仙巔峰,豈能位列星君?我斬門七殺星君之位,何時變得如此廉價了?此舉,是否過于草率?”
他言辭犀利,竟是當眾直接質疑聖女的決定。
火鳳秀眉一蹙,眼中燃起一簇火苗。
剛要發作,卻被聖女一個眼神制止。
聖女並未動怒。
她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變。
只是將目光轉向那陰鷙老者,語氣平淡,听不出一絲波瀾。
“影煞,你是覺得我的眼光不行,還是覺得我沒有這個權力?”
影煞,幽夢澤情報網絡的負責人,負責所有情報收集與暗殺部署。
听到聖女的話,影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是,他依舊不服,冷聲道︰“屬下不敢,只是,怕手底下的人不服。”
聖女發出一聲輕笑。
這笑聲很輕,很悅耳。
但是,在影煞听來,卻比九幽寒風還要刺骨。
“影煞,你看的是現在,我看的,是未來。”
聖女的聲音悠然傳來。
“天殺星君的潛力,遠超你的想象。”
“我斷言,不出十年,他必入大羅之境。這個理由,夠不夠?”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但最後三個字,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你,對還有異議嗎?”
水榭內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
臨水而建的亭台,水面上竟悄然凝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
影煞只感覺一股無形的寒意從頭頂灌下,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他清楚地感知到,聖女動了殺機。
他可以質疑,但絕不能一再挑戰聖女的權威。
瞬間,那股盤踞在他身上的陰冷氣息收斂得干干淨淨。
他緩緩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聲音干澀。
“屬下……不敢。”
一場風波,被聖女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
緊接著,她的目光轉向全程一言不發的蕭辰,問道︰“天殺星君,你初來乍到,可有何見解?”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蕭辰身上。
尤其是影煞。
那雙狹長的眸子里,閃爍著不甘與冷意。
他倒要看看,這個走了狗屎運的小子,能說出什麼花來。
蕭辰迎著眾人的目光,神色從容,不卑不亢地開口︰“聖女殿下謬贊了。蕭辰初入斬門,寸功未立,實不敢當星君之位。”
他先是謙遜了一句。
沒等影煞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譏諷表情,話鋒一轉。
“不過,既然聖女殿下信得過,蕭辰自當竭盡所能,不負所托。”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的幾位太乙金仙,聲音清晰地在水榭中回響。
“斬門行事,向來隱秘高效,想必內部各司其職,分工明確。幽夢澤作為核心據點,更是斬門心髒之一。蕭辰不才,願從頭學起,深入了解斬門各部運作,熟悉同僚,以便將來能更好地為組織效力,不至于因為無知而誤了大事。”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現出了積極融入的姿態,又順理成章地為自己接下來探查斬門內部結構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想了解你們,不是為了刺探情報,而是為了更好地工作。
魁梧大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骷髏男子那死寂的臉上,似乎也多了一絲人性化的波動。
就連一直對他抱有敵意的火鳳,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這番話,確實比任何狂妄的宣言都更有水平。
影煞的臉色則變得有些難看。
他本以為,蕭辰會目中無人。
沒想到,對方竟如此滑不溜手。
一番話,說得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攻擊的漏洞。
聖女面紗後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清晰的贊賞。
她欣賞有實力的人,更欣賞有頭腦的強者。
蕭辰的應對,完美地化解了眼前的尷尬局面,並順勢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甚好。”
聖女點了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
“有此心,何愁大事不成。”
她轉向一旁的青鸞,吩咐道︰“青鸞,從今日起,你便帶著天殺星君,熟悉一下我們幽夢澤的各處要地,並向他詳細介紹斬門各部職能,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