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道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蕭辰穿著一身月白錦袍,神色淡然。
仿佛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登門拜訪。
他身後的洛城,則像一尊沉默的鐵塔,只是目光隨意地掃過殿內的陳設,便讓侍立兩側的僕從們感到一陣窒息。
“陸城主,早。”
蕭辰走進大殿,很自然地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蕭大人客氣了。”
陸遠山強行擠出一絲笑容,從主位上站起身,伸手虛引。
“不知蕭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看座。”
蕭辰也不客氣,徑直在座位坐下。
看到陸天明那張精彩的臉上,語氣平淡地開口。
“令郎這是……火氣太旺,需要降降火?”
陸天明被他一看,渾身汗毛倒豎,被支配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
可是,蕭辰這句調侃,又讓他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拳頭攥得死緊。
“犬子頑劣,昨夜沖撞了大人,是我管教不嚴。”
陸遠山搶在兒子發作前開口。
隨後,話鋒一轉,主動問道︰“蕭大人今日前來,可是為了天香樓幽蘭一案?”
“這樁案子已經結了。”
蕭辰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輕輕吹了吹熱氣。
“我今天來,是想跟陸城主打听一件事。”
“大人請講,陸某知無不言。”陸遠山心中一凜。
“隕龍谷。”
蕭辰放下茶盞,吐出三個字。
陸遠山瞳孔微縮。
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料到對方會問起這個。
隕龍谷,天火城東部三百里外的一處上古秘境。
其存在並非秘密。
數十年前剛現世時,曾引得各大勢力爭得頭破血流,連太乙金仙都隕落了數位。
最後,在仙朝的調停下,各方達成協議,秘境由天火城城主府代管,每隔十年開啟一次。
而進入秘境的名額,則通過一場面向整個東域年輕一輩的天驕大比來決出。
這既是各大勢力之間的一種平衡,也成了天火城的一場盛事。
“原來,蕭大人對隕龍谷感興趣。”
陸遠山心思電轉,面上不動聲色地解釋道︰“此秘境的規矩,乃是當年東域諸宗共同定下的。想要進入秘境,唯有通過三日後的天驕大比,奪得前一千的名次,方可獲得名額。”
他刻意點出諸宗共同定下,就是想告訴蕭辰,這規矩很硬,連他這個城主都不能隨意更改。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蕭辰笑了笑,不咸不淡地開口︰“我收到可靠情報,這次隕龍谷秘境,斬門會有重要人物進入。我真武司追捕要犯,事關仙朝安危,耽擱不得。”
陸遠山的心沉了下去。
對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鎮武司辦案這個理由,大過天。
“這……”
陸遠山面露難色。
“蕭大人,非是陸某不願配合。只是這名額之事,牽扯甚廣,若是隨意開了後門,恐怕難以向東域各宗交代啊。”
“交代?”
蕭辰的語氣依舊平和,但內容卻變得銳利起來。
“陸城主的意思是,東域各宗的臉面,比我鎮武司追捕要犯更重要?”
“還是說,陸城主覺得,斬門在你天火城行事如此猖獗,你城主府……一點干系都沒有?”
一句話,直接將陸遠山推到了牆角。
包庇斬門,失察之罪。
這兩頂帽子,哪一頂他都戴不起。
一時間,大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天明在一旁听得心驚肉跳。
他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如此忌憚眼前這個年輕人。
對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總能切中你最脆弱的要害。
良久,陸遠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臉上重新堆起笑容。
“蕭大人說的是,是陸某糊涂了。”
“事有輕重緩急,仙朝法度自然是第一位的。名額之事,包在陸某身上。”
“很好。”
蕭辰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話鋒一轉。
“另外,為了保證此次天驕大比的公平公正,杜絕某些宵小之輩,比如斬門的余孽混入其中……”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著陸遠山,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鎮武司,需要全程監督此次大比。”
轟!
這句話,在陸遠山听來,不亞于一道晴天霹靂。
給他名額,是破例,是交易。
監督大比,那就是奪權!
這意味著,這場由天火城城主府舉辦了數十年的盛事,第一次有旁人插手。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陸遠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胸膛劇烈起伏,太乙金仙的威壓在失控的邊緣瘋狂試探。
大殿內的溫度驟降,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
蕭辰卻依舊安坐,端起茶,自言自語︰“听說,隕龍谷里那株九轉還魂草,對沖擊太乙金仙瓶頸,有奇效啊。”
此話一出,陸遠山渾身劇震。
他猛然抬頭,死死盯著蕭辰,眼中滿是駭然。
九轉還魂草!
這是隕龍谷最大的秘密!
他是怎麼知道的?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陸遠山腦中炸開。
他瞬間明白了蕭辰的言外之意。
要麼,你讓我監督大比。
事後,這九轉還魂草花落誰家,各憑本事。
要麼,你拒絕。
我立刻把九轉還魂草昭告天下。
到那時,整個東域都會瘋狂,無數老怪物會聞風而動。
你天火城還能不能保住隕龍谷都是個問題,更別提什麼九轉還魂草了。
這是一道送命題。
陸遠山臉上的青氣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敗。
他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所有氣勢都泄了個干淨。
“能得鎮武司親自監督,是天驕大比的榮幸。”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一切,全憑蕭大人做主。”
“陸城主深明大義。”
蕭辰終于放下茶杯,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那麼,三日後再會。”
說完,他不再多看一眼,轉身便向殿外走去。
經過陸天明身邊時,蕭辰腳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眼神里,沒有輕蔑,沒有警告,只有一片虛無。
仿佛在看路邊的一塊石頭。
然而,就是這道目光,讓陸天明渾身冰涼,剛剛燃起的些許怨毒,瞬間被澆得一干二淨。
直到蕭辰和洛城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大殿門口,陸遠山才猛地一揮袖。
砰!
他身旁的紫檀木案幾,連同上面的茶具,瞬間化為齏粉。
“父親!”
陸天明嚇了一跳。
陸遠山沒有理他,只是死死盯著大殿之外,眼神陰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