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陸天明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從九幽深淵爬出的洪荒凶獸盯住了,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手腳冰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只是一個空有修為的紈褲子弟,何曾感受過這等恐怖的氣息?
他想張開嘴,說幾句場面話,比如我爹是城主之類。
可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牙齒上下打顫,咯咯作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地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毫不懷疑,只要對方願意,下一個瞬間,自己的腦袋就會像個爛西瓜一樣爆開。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死亡的恐懼。
就在陸天明神魂欲裂,幾乎要被那股純粹的殺意壓得跪倒在地時,一聲怒喝如九天驚雷,轟然炸響。
“放肆!”
話音未落,一股遠超金仙的恐怖威壓從天而降。
如同無形的巨山,瞬間籠罩了整座天香樓。
樓內所有的珠簾、燈盞、桌椅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空氣凝滯如水銀。
修為稍弱的賓客更是被壓得氣血翻涌,臉色慘白,連站立都十分困難。
這股威壓的中心,直指洛城。
洛城悶哼一聲,身形微微一晃。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樓梯口。
一名身著四爪蟒袍、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拾階而上。
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眾人的心跳上。
無形的威壓,隨著他的靠近節節攀升。
太乙金仙!
天火城城主,陸遠山。
他一出現,便看到了眼前這幅景象。
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面無人色,被一個黑衣護衛的氣機鎖定,搖搖欲墜。
不遠處,一具被整齊劈成兩半的尸體血腥刺目。
而城主府的親衛隊,更是東倒西歪,躺了一地,哀嚎呻吟不絕于耳。
一股滔天怒火,瞬間涌上陸遠山腦海。
他眼中殺機畢露,目光越過洛城,如兩柄利劍,射向那個從始至終都安坐不動、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的蕭辰身上。
“好大的膽子!”
陸遠山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帶著太乙金仙的壓迫。
“在天火城傷我親衛,挾持我兒,你們是想與我城主府為敵,與仙朝為敵嗎?”
這頂帽子扣下來,分量不可謂不重。
然而,蕭辰卻連坐姿都沒有變一下。
直接從懷中取出一物。
通體由玄鐵打造,正面刻著鎮武二字的令牌。
令牌出現的瞬間,一股鐵血、威嚴、不容置疑的法度氣息蕩漾開來,竟然將陸遠山的太乙威壓都沖淡了幾分。
“鎮武司辦案。”
蕭辰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陸遠山。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比陸遠山那雷霆般的怒喝更具分量。
天香樓內,原本因城主降臨而稍稍活絡起來的氣氛,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如果說,城主府是天火城的天。
那鎮武司,便是整個天諭仙朝的天!
蕭辰瞥了一眼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幽蘭,繼續用那平淡無波的語調說道︰“此女,乃是刺客組織斬門的要犯。陸城主,你方才那番話,是要包庇罪犯,公然阻撓我鎮武司執法嗎?”
阻撓鎮武司執法,形同謀逆!
陸遠山瞳孔一縮,臉上那勃發的怒意,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凝固。
他死死地盯著蕭辰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蕭辰那張年輕卻平靜得過分的臉。
他不是蠢貨,更不是他那個只知享樂的兒子。
鎮武司的令牌做不得假,那股獨有的氣息更是無法模仿。
更重要的是,他從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
那不是修為上的壓制,而是一種源于生命層次的直覺。
此人,絕對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他能輕易斬殺金仙巔峰,他的護衛能輕松碾壓城主府親衛隊,這等人物,豈會沒有通天的背景?
再聯想到前段時間,天諭城發生的事情。
一個名字在他心底浮現,讓他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原來是鎮武司辦案。”
沉默半晌後,陸遠山突然哈哈一笑,拱了拱手。
“一場誤會,純屬誤會。”
“犬子無狀,沖撞了大人辦案,還請大人海涵。”
听見這話,不僅是樓下的賓客,就連他身後的陸天明都傻了眼。
然而,能屈能伸,便是陸遠山穩坐天火城城主之位的原因。
蕭辰見他服軟,也不再多言。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對著洛城示意了一下。
“把人帶上,走。”
“是。”
洛城應了一聲,一把拎起地上癱軟如泥的幽蘭,就像拎著一只小雞。
在經過陸天明身邊時,洛城腳步微頓,那雙冰冷的眸子掃了他一眼。
陸天明渾身一顫,仿佛被那眼神在脖子上割了一刀,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沖腦門。
剛剛升起的一點不甘與怨毒,瞬間被恐懼沖刷得一干二淨。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為洛城讓開了道路。
很快,在無數道混雜著敬畏、驚恐、好奇的目光中,蕭辰在前,洛城押著人犯在後,從容不迫地走下樓梯,離開了天香樓。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那股壓在眾人心頭的沉重才緩緩散去。
陸天明回過神來,看著滿地狼藉和自己父親陰沉的臉,屈辱和憤怒再次涌上心頭。
“父親,就這麼讓他們走了?他們……”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響起。
陸遠山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陸天明的臉上。
直接將他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
“蠢貨!”
陸遠山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卻蘊含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後怕。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招惹的人是誰?你知不知道,你差點給整個陸家帶來滅頂之災!”
陸天明捂著臉,被打懵了,眼中滿是委屈與不解。
陸遠山卻不再看他,目光投向天香樓外,眼神陰郁得能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