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看著眼前這一幕,三名客卿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然後,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又哭又笑。
“活,活下來了……”
雲天河拄著劍,半跪在地,胸膛劇烈起伏。
他看著滿地的碎骨,又緩緩抬起頭,看向那個依舊負手而立,連衣角都未曾凌亂半分的青衫背影,心中的震撼與敬畏,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點。
蕭辰實在是太強了。
這凶險莫測的上古魔塔,在他的眼中,仿佛不過是可以隨意進出的庭院。
緩了片刻之後,雲天河掙扎著站起身,走到那座由頭骨堆砌而成的高台前,取下了那面通關的令旗。
令旗入手,一道柔和的光芒將他們籠罩。
下一刻,通往第三層的階梯,在他們面前無聲地展開。
……
第三層的空間,比前兩層要小上許多,也簡單許多。
沒有第一層的幻境灰霧,也沒有第二層的骸骨軍陣。
這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座半人高的方形石台。
石台之上,懸浮著一盤棋。
一盤殘缺的棋局。
棋盤是某種不知名的玉石所制,溫潤而古樸。
棋子則是最簡單的黑白兩色。
卻不知為何,散發著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鐵血殺伐之氣。
黑子如百萬魔軍壓境,氣勢洶洶,結成一張天羅地網,將白子圍困于中央。
絞殺之勢已成,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白子則寥寥無幾,左沖右突,看似拼死掙扎,實則已經強弩之末,隨時都會全線崩潰。
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而來,沉重如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那不僅僅是威壓,更是一種規則。
不解此局,休想前行。
“又是陣法?”
一名客卿下意識地朝蕭辰身後縮了縮,仿佛那里才是唯一的安全區。
雲天河的目光則被那盤棋局死死吸引。
他自幼飽讀詩書,于琴棋書畫一道,皆有不俗的造詣,尤以棋道為傲。
只一眼,他便看出這盤棋的不凡。
棋盤之上,每一顆棋子的落點,都暗合某種天地至理。
看似雜亂,實則法度森嚴。
黑子的攻伐之勢,更是引動了這整座鎮魔骨塔的煞氣,化作實質性的殺機,牢牢鎖定了棋盤前的每一個人。
這已非凡俗棋局,而是一座以天地為盤,以法則為子的絕殺大陣。
雲天河胸中涌起一股不服輸的傲氣。
前兩關,他幾乎是全程被蕭辰帶著走,毫無建樹。
這一關,正是他所擅長的領域。
如果再不能有所表現,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想到這里,他對著蕭辰微微躬身。
“蕭先生,此局,讓天河一試。”
說罷,他走到石台前,凝神看向那盤棋。
心神沉入棋盤的瞬間,雲天河只感覺眼前景象斗轉星移。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血色的上古戰場,四周是震天的喊殺聲,無數面目猙獰的魔神,正揮舞著兵刃,從四面八方朝他沖來。
而他,則是被圍困在中間,孤立無援的白子主帥。
絕望,窒息。
雲天河咬緊牙關,強行守住心神,開始在腦海中飛速推演。
棄子,騰挪,轉換,做活……
無數種棋譜變化在他腦海中閃過,又被他一一否決。
不行,這條路是死路。
這里,也是陷阱。
每推演一步,那股凝成實質的殺伐之氣便會對他進行一次沖擊,宛如鋼刀刮骨。
僅僅推演了短短七八步,雲天河的額頭便已青筋暴起,臉色煞白如紙。
他看到了一條生路!
在黑子大龍的包圍圈中,有一個極其微小的氣口,只要能從那里突圍,便能盤活全局。
他心中一喜,神識化作一枚白子,便要朝那處氣口落下。
“噗!”
就在他即將落子的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殺機轟然爆發。
那處看似生路的氣口,竟是一個隱藏得最深的陷阱,是整座殺陣的陣眼所在!
雲天河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踉蹌著向後倒退數步,神魂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他扶著石台,大口喘息著,眼中充滿了駭然與不甘。
這棋局,根本就無解!
每一步都是殺招,每一處看似希望的地方,都通往更深的絕望。
這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棋道範疇。
他身後,三名客卿看到他吐血,都是面色一緊,卻又不敢上前。
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個唯一能指望的人。
雲天河擦去嘴角的血跡,抬起頭,滿眼苦澀與無奈地看向蕭辰。
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一次,蕭辰沒有再像前兩關那樣,直接開口點出陣眼。
而是緩步走到石台前,目光在那盤殺機四伏的棋局上掃過。
眼神平淡,就像在看街邊孩童的游戲。
眾人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蕭辰伸出手,十分隨意地從棋盒中拿起一枚白子。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隨意。
食指與中指夾著那枚溫潤的棋子,沒有半分煙火氣。
然後,在雲天河和三名客卿幾乎要停止跳動的心髒注視下,他將那枚白子,落在棋盤上一個看似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自尋死路的角落。
啪。
一聲輕響。
清脆,悅耳。
就在這一子落下的瞬間,風雲變幻。
整座棋盤,仿佛活了過來。
原本那股由黑子組成的,鋪天蓋地的恐怖殺伐之氣,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竟被蕭辰這看似自殺的一子,硬生生地牽引著,朝著那個角落瘋狂涌去。
那感覺,就像一條奔騰咆哮的怒江,被人為地挖開了一道缺口,所有的江水都朝著那個方向傾瀉而去。
而原本那固若金湯,令人絕望的包圍網,因為這股力量的轉移,驟然間露出了一個巨大到觸目驚心的破綻!
死局,瞬間盤活!
雲天河呆呆地看著棋盤上的變化,整個人如遭電擊,腦中一片轟鳴。
他之前所有的推演,所有的計算,所有的棋理,在這一子面前,都顯得那麼可笑,那麼幼稚。
他想的是如何在這張網里求生,是如何在規則里掙扎。
而蕭辰,直接改寫了規則!
他不是在下棋,他是在告訴這條江,該往哪里流!
“原來還可以這樣……”
雲天河福至心靈,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幾乎是本能地拿起另一枚白子,毫不猶豫地落在了那個因黑子大龍移動而暴露出的巨大破綻之上!
啪!
又是一聲輕響。
這一子落下,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整個棋局的壓力,驟然消解。
黑子的殺伐之氣土崩瓦解,白子的大龍昂首而出,氣貫長虹,反敗為勝。
石台上的棋局,光芒散去,恢復了平凡。
通往第四層的階梯,緩緩出現。
……
來到第四層,景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股足以將鋼鐵瞬間融化的灼熱氣浪,撲面而來。
刺骨的寒意瞬間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置身于天地洪爐之中的酷烈。
放眼看去,這里竟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岩漿世界。
暗紅色的岩漿如粘稠的海洋,緩緩流淌。
不時有一個個巨大的氣泡從深處翻騰而上,咕嘟一聲爆開,濺起致命的火星。
空氣因高溫而劇烈扭曲。
呼吸之間,盡是硫磺與毀滅的氣息。
在這片熔岩之海的正中間,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方圓數十丈的黑色石台。
石台上,靜靜懸浮著一枚古樸的令牌。
那令牌不知是何材質,通體呈青銅之色,表面刻有雲紋,正散發著一圈圈柔和而堅韌的微光,將四周狂暴的火煞之氣隔絕在外。
先祖令!
雲天河的呼吸猛地一滯,眼中爆發出難以抑制的狂喜。
找到了!
歷經艱險,夢寐以求的信物,就在眼前!
在他身後,三名客卿也是激動得渾身發抖,臉上寫滿了劫後余生,與即將成功的興奮。
沒想到,就在這時,他們身側不遠處的空間,毫無征兆地泛起一陣劇烈的漣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面。
嗡!
一道閃爍著銀光的空間裂縫被強行撕開。
緊接著,一行七八道身影從中狼狽地跌出,滾落在滾燙的石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