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璃撫在琴弦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那個坐在茶台邊的男人。
他沒有像其他客人那樣，用露骨的眼神打量自己的身段，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急色與貪婪。
就那麼平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在邀請一位故友品茶。
可是，越是這樣，夢璃的心便沉得越深。
該來的，終究要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顫栗，緩緩起身。
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裙擺拂過地面，未曾發出一絲聲響。
她走到茶台前，帶著幾分決然，準備在蕭辰對面坐下。
然而，蕭辰並未看她，只是凝視著她身後那張古琴，平靜地問道︰“姑娘見多識廣，可曾听過斬門？”
正欲落座的夢璃，表情愣了一下。
臉上那副準備從容赴死的表情，瞬間被錯愕與茫然取代。
斬門？
這是什麼？
她的腦子飛速運轉，將自己出道以來，從那些達官顯貴、宗門高層的醉後真言與秘聞軼事中听到的一切，都翻了個底朝天。
搜刮著記憶里每一個名字，每一個代號，試圖找出與這兩個字相關的任何信息。
最終，她還是迷茫地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困惑。
“公子，恕夢璃孤陋寡聞，從未听說過。”
這個回答，似乎在蕭辰的意料之中。
他臉上沒有半分失望，仿佛只是在確認一件早已知曉的事情。
“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屈指一彈，一個毫不起眼的儲物袋，從他指尖飛出，啪的一聲，輕輕落在夢璃面前。
“這里面是十萬下品仙石。”
蕭辰的聲音依舊平淡。
“從今日起，你替我留意這個名字。任何與之相關的蛛絲馬跡，無論真假，無論消息來源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都對我有用。”
夢璃的目光，呆呆地落在那只儲物袋上。
又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蕭辰。
十萬下品仙石？
就為了留意一個名字？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本來，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迎來的竟是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轉機。
這算什麼？
羞辱？
不像。
對方的眼神清澈，沒有半分戲謔。
試探？
更不像。
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不等她想明白，蕭辰接下來的話，像一道驚雷，在她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是有價值的線索。”
蕭辰看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可以讓你真正脫離此地，還你自由。”
自由！
這兩個字，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夢璃的心上。
她整個人都劇烈顫抖起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突如其來、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巨大狂喜。
自由，對于她這種身陷泥潭、被人當做貨物明碼標價的女子而言，是比仙石、比榮華富貴、比任何東西都更加珍貴、更加遙不可及的奢望。
她看著桌上那只儲物袋，又看了看蕭辰那雙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突然明白了，這不僅僅是金錢，更是一份尊重。
一條她從未敢想象過的、截然不同的出路。
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來買她一夜春宵的，而是買她的耳朵，她的眼楮。
噗通。
夢璃沒有去拿那個儲物袋，而是鄭重無比地，對著蕭辰雙膝跪地，深深一拜。
“公子大恩，夢璃銘記于心。”
“從今往後，但憑驅策，萬死不辭。”
聲音里，再無半分悲涼與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
蕭辰坦然受了她這一拜。
他要的，就是一個聰明、且懂得抓住機會的棋子。
很顯然，這個夢璃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出色。
“起來吧。”
交代完事情，他沒有半分逗留的意思，直接站起身，轉身便向外走去。
從進門到離開，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他花了二十五萬仙石，暴打了李家少主，掀起一場滔天風波，最終的目的，卻只是為了在這攬月樓里，布下這麼一顆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
“公子！”
夢璃急忙起身，看著他即將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李家的人，很快就會回來，您……”
蕭辰的腳步沒有停下，只留下一句淡漠的話語，飄散在清冷的空氣中。
“我等著他們。”
房門被重新關上，屋內只剩下夢璃一人。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走到茶台邊，用微微顫抖的手，拿起了那只儲物袋。
神識探入，那堆積如山的仙石，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仙氣波動。
一切，都是真的。
她攥緊了儲物袋，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樓外，依舊是那片死寂，壓抑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仿佛暴風雨來臨前，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她知道，今夜的天馬城，注定無眠。
而她自己的人生，也從這一刻起，拐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斬門……
她將這個名字，深深地烙印在了靈魂深處。
……
蕭辰走出繡樓。
風韻猶存的老鴇等在外面，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踱著步。
一見蕭辰出來，臉上的焦急瞬間凝固，目光下意識地在他和緊閉的房門之間掃了掃。
這麼快？
老鴇的眼神，在短短一息之內，完成了從焦急到錯愕，再到古怪，最終再到鄙夷的轉變。
看向蕭辰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外強中干的繡花枕頭。
就在她張了張嘴，準備說點什麼場面話的時候。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從攬月樓大門的方向傳來！
整座樓閣都為之劇烈一顫，無數杯盞器皿摔落在地，化為齏粉。
與此同時，一股狂暴無匹的殺氣，如同實質的颶風，瞬間席卷了整個後院，吹得假山搖晃，花木凋零。
李恆回來了。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錦袍。
但是，那高高腫起的半邊臉，卻讓這身華服顯得滑稽可笑。
他臉上的紅腫未消，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憤怒，而是一種復仇的瘋狂與病態的快意。
在他身後，跟著兩名身穿灰色長袍的老者。
這兩人身形枯槁，貌不驚人。
但太陽穴卻高高鼓起，一雙眼楮開闔之間，精光四射，仿佛藏著兩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們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身上散發出的威壓便如淵似海，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天仙境！
貨真價實的天仙境強者！
他們的氣機，如同兩把無形的利劍，跨越了空間的距離，死死鎖定了院中的蕭辰。
“哈哈哈！”
李恆看到了蕭辰，狀若瘋魔地大笑起來，笑聲尖利而刺耳。
“你沒走？你竟然沒走？”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今天，本公子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