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瞳孔驟然收縮。
驚恐的表情剛剛浮現在臉上,便被一只攜著風雷之勢的巴掌,徹底覆蓋。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耳光,響徹全樓,甚至蓋過了那兩名護衛的慘叫。
李恆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橫飛出去,一連撞翻了三四張桌椅,最後砰的一聲砸在牆壁上,又滾落在地。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感覺天旋地轉,口中滿是血腥味,吐出了兩顆帶血的牙齒。
那張原本還算俊朗的臉,此刻已經高高腫起。
一個鮮紅的五指印,清晰地烙在上面,仿佛是一種永恆的恥辱印記。
整個攬月樓,死一般的安靜。
所有人都被這兔起鶻落間的變故驚得魂不附體。
前一刻,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家少主,轉眼間,就被人像抽陀螺一樣抽飛了出去。
這反差,實在太過強烈,太過震撼。
“你……你敢打我?”
李恆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指著蕭辰。
因為臉頰腫脹,連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死定了!你全家都死定了!”
他狀若瘋魔,歇斯底里地嘶吼著。
然而,不知何時,蕭辰又回到了角落的座位上,仿佛從未離開過。
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甚至還拿起茶壺,給自己那空了的茶杯續上水。
“你等著!你有種別走!”
李恆見對方完全無視自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蕭辰的鼻子怒吼︰“我現在就去叫人!我要將你碎尸萬段,剁成肉醬!”
蕭辰吹了吹杯口的熱氣,終于抬起眼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
“快去。”
李恆的怒吼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蕭辰頓了頓,又補充了三個字。
“我等著。”
這三個字,比之前那一巴掌還要狠。
像一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在李恆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何等的有恃無恐?
何等的蔑視!
他根本沒把自己,沒把整個李家放在眼里!
李恆被這副態度氣得眼前發黑,胸口一陣劇烈起伏。
最終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口血來。
“我們走!”
在兩名斷了腿的護衛齜牙咧嘴的攙扶下,李恆怨毒無比地剜了蕭辰一眼。
那眼神,仿佛要將蕭辰生吞活剝。
然後,他一瘸一拐,在一眾賓客敬畏、同情、幸災樂禍的復雜目光中,狼狽不堪地逃離了攬月樓。
一場天大的風波,似乎就此平息。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李恆走後,一直躲在台上的老鴇才回過神來。
她臉上血色盡失,提著裙擺,滿臉焦急地小跑到蕭辰身邊。
“公子!我的爺!您快走吧!”
她聲音都帶著哭腔。
“李家在天馬城勢力盤根錯節,只手遮天!家里好幾位玄仙境強者,家主李問天,更是玄仙後期的大高手,在城中是能橫著走的人物!他兒子吃了這麼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一邊說,一邊著急地四下張望。
生怕李家的人下一秒就殺進來,把她的攬月樓給拆了。
然而,蕭辰對她的勸告置若罔聞。
他將那杯早已涼透的茶輕輕抿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開口。
“錢,我付了。”
他放下茶杯,看向老鴇。
“帶我去見夢璃姑娘。”
老鴇臉上的焦急瞬間凝固。
都這種時候了,這位爺想的居然還是見花魁?
她看著蕭辰那雙平靜無比,不起一絲波瀾的眸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
眼前這位年輕人,或許並不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而是一尊連李家都敢不放在眼里的,真正的過江猛龍。
勸說是沒用了。
得罪李家是死,得罪眼前這位爺,怕是現在就得死。
老鴇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最終,只能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好……”
話音落下,她微微躬著身子,在前面引路,親自帶著蕭辰穿過死寂的大堂,走向後院。
一路上,所有的賓客、侍女都像避瘟神一樣,讓開一條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穿過幾道回廊,繞過一座假山,一座雅致精巧的獨立繡樓出現在眼前。
樓前種滿了奇花異草,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老鴇將蕭辰引至繡樓門口,再也不敢往前一步,只是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公子,夢璃姑娘就在里面。”
蕭辰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然後,緩緩推開了門。
霎時間,一股與樓外奢靡芬芳截然不同的氣息撲面而來。
並非濃郁的燻香,也非女子的胭脂水粉,而是一種清冷、淡雅的幽香。
像是雨後空山的草木,又像是古籍書卷沉澱下的墨痕。
房內的陳設,雅致到了極點。
沒有金玉堆砌的俗氣,只有一張紫竹茶台,幾把素色蒲團,牆上懸著一幅意境悠遠的山水墨畫。
寥寥幾筆,便勾勒出雲深不知處的孤寂。
窗邊,一名女子正端坐于古琴前。
她依舊蒙著那層薄紗,只露出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
見到蕭辰進來,她緩緩起身,對著他盈盈一拜。
動作從容優雅,看不出半分煙花女子的媚態。
只是,在那平靜的眼波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認命般的死寂。
她似乎並未指望蕭辰會回應,行過禮後,便重新坐回琴前,縴縴玉指,輕撫琴弦。
“錚!”
一聲清越的琴音響起。
不似尋常風月小調的婉轉纏綿,反而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是《廣陵散》,卻又不是尋常的《廣陵散》。
琴音在她的指下發生了奇妙的變奏,少了些許慷慨激昂,卻多了幾分深入骨髓的悲涼與不屈。
那一個個音符,仿佛化作了無形的刀劍,在訴說著一場注定失敗的抗爭,一聲無力的吶喊。
她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在了這琴聲之中。
一曲未至高潮,一個平淡的聲音卻突兀地響起,打斷了這滿室的悲涼。
“夢璃姑娘,過來坐。”
琴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