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動作微微一頓。
隨後,緩緩開口。
“說。”
一個字,冰冷刺骨。
江別鶴不敢再有任何隱瞞,連忙道︰“那人……那個我遇到的斬門中人,拒絕我之後,曾無意中提過一嘴,說他要去一趟天諭仙朝辦點事!”
天諭仙朝!
蕭辰心中一動。
這是在北寒仙域,羽化仙宗以南,一個更加強大的勢力。
“就這些?”
“就這些!我發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江別鶴驚恐地看著蕭辰,生怕他覺得自己沒用,直接捏死自己。
蕭辰緩緩松開了手。
江別鶴如蒙大赦,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雖然線索有些縹緲,但是,總好過沒有。
天諭仙朝……
蕭辰站起身,不再看倒在地上的江別鶴。
那雙重新變得死寂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無論多遠,無論多難。
只要有一絲線索,他便會追查到底。
他轉過身,向著那扇沉重的玄鐵石門走去。
“等等!你去哪兒?帶我一起走啊!”
江別鶴驚慌地喊道︰“你說過留我一命的!”
蕭辰的腳步沒有停下。
“我是說過,在我得到答案之前,別讓你死了就行。”
他的聲音,平淡地從前方傳來。
“現在,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話音落下,石門轟然打開,又在他身後重重關閉。
光明只出現了一瞬,便再次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石獄內,只留下江別鶴那張因為極致恐懼而徹底凝固的臉,以及他那變得越來越微弱、最終歸于死寂的呼吸聲。
這里的禁制,本就會慢慢磨滅仙人的生機。
對于一個仙力被封、神魂重創的人來說,這里,就是最好的墳墓。
石門在身後重重合攏,將最後的光明與最後的哀嚎一並隔絕。
蕭辰走出執法堂陰冷的地底,刺目的陽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楮。
他站在石階上,久久未動。
身上那股源自神魂酷刑的陰冷煞氣,在陽光下緩緩消散。
可是,心底的寒冰,卻似乎凝結得更厚了。
希望燃起,又被掐滅。
這種落差,比從未有過希望,更讓人感到疲憊與空洞。
“有結果了?”
一道溫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玄天機站在他身後。
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沒有問過程,只問結果。
“只有一個線索。”
蕭辰的聲音有些沙啞。
“很渺茫。”
“天諭仙朝?”
玄天機像是隨口一問。
蕭辰心中微凜,卻並不意外。
作為羽化仙宗宗主,玄天機的手段與智慧,遠超常人想象。
他輕輕點頭。
“是。”
玄天機了然,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從他身上,玄天機看到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也看到了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那是一種為了某個目標,可以焚盡一切的執著。
“宗門內的傳送陣,可以直接到達天諭仙朝邊境,省去你不少時間。”
玄天機沒有勸阻,也沒有多問,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多謝宗主。”
“羽化仙宗,永遠是你的後盾。”
玄天機面不改色,緩緩開口︰“去吧,你的未來,不在這一隅之地。”
“當然,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可以隨時回來。”
說完,他轉過身,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雲海之間,仿佛從未出現過。
蕭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劃過一絲暖流。
然後,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深深一揖。
……
青玄峰。
竹林依舊,雲霧縹緲。
蕭辰回去的路上,正看到六師姐雲裳在院子里練劍。
她的劍法凌厲,只是每一劍刺出,都帶著一股莫名的煩躁。
看到蕭辰,她手腕一抖,劍尖哆的一聲釘在地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舍得回來了?還以為你準備在外面過年呢。”
蕭辰笑了笑,沒有說話。
雲裳察覺到他情緒不對,臉上的那點小脾氣瞬間煙消雲散。
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受傷了?”
“沒有。”
“那怎麼還這副表情?”
雲裳有些不解。
蕭辰沒有回答,只是走進院子。
石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小菜,還冒著熱氣。
青玄長老坐在石凳上,手里端著個紫砂小茶壺,悠然自得地品著茶。
“師父。”
蕭辰躬身行禮。
青玄長老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坐。嘗嘗你師姐的手藝,最近長進不少,至少……吃不死人了。”
“師父!”
雲裳有些羞惱地跺了跺腳。
一頓飯,吃得有些沉默。
雲裳幾次想開口活躍氣氛,講幾個听來的笑話。
可是,看到蕭辰平靜外表下深藏的疲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接下來的幾天,蕭辰沒有提任何關于斬門和天諭仙朝的事。
只是每日陪著師父喝茶、下棋,听他講些無關緊要的修行趣聞。
然後,陪著師姐練劍、斗嘴,偶爾被她逼著下廚。
然後,在一片雞飛狗跳中,收獲一桌賣相感人、味道一言難盡的大餐。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這樣簡單而溫暖的時光,像一劑良藥,慢慢撫平了他心中的焦躁與失落。
他甚至有種錯覺,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
但,終究是錯覺。
這天傍晚,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三人依舊坐在石桌邊上,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邊流雲。
最終,還是青玄長老先開了口。
他放下茶壺,聲音平和︰“想走,就走吧。”
蕭辰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旁邊,雲裳用手撐著下巴,目光看著遠方,聲音听起來有些沉悶。
“就是,快走吧。”
“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這里陪我們兩個耗著算怎麼回事?”
“再不走,我可就要收你房租了啊。”
蕭辰心中一暖,也有些酸澀。
他知道,自己的心事,根本瞞不過這兩位最親近的人。
他們什麼都明白,卻默契地給了他幾天緩沖的時間。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對著二人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師父,師姐,多謝。”
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這簡單的一句。
青玄長老坦然受了他這一拜,緩緩道︰“天諭仙朝,疆域遼闊,魚龍混雜,遠非羽化仙宗可比。那里天驕如雲,大能林立,行事切記,萬萬不可沖動。”
“弟子明白。”
雲裳也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領。
動作有些笨拙,卻很溫暖。
她吸了吸鼻子,強行擠出一個笑臉,惡狠狠地道︰“小師弟,你可要小心一點。如果死在外面,可沒人替你收尸!”
話雖凶狠,可那雙泛紅的眼楮,卻出賣了她。
蕭辰笑了。
伸出手,想揉揉她的腦袋。
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師姐。我還等著回來,吃你做的飯呢。”
“滾蛋!就知道吃!”
雲裳一把推開他,轉過身去,不讓他看自己的臉。
夜色漸深。
第二日,天還未亮。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青玄峰,沒有驚動任何人。
晨曦微光中,雲海翻騰的羽化仙宗如同一座仙境神闕。
他仿佛能看到青玄峰的方向,師父和師姐正站在那里,目送著他。
蕭辰收回目光,再無留戀。
他拿著玄天機給的宗門令牌,踏上了傳送陣。
光芒閃爍,身影消失。
前路是未知,是凶險,是縹緲如雲煙的一絲線索。
但是,他道心如鐵,步履堅定。
為了柳寒煙和依依母女,縱是踏遍九天十地,闖一闖那龍潭虎穴,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