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陸凌風冷眼看著蕭辰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他最討厭的，就是蕭辰這副雲淡風輕，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他重重一哼，不再廢話，大袖一揮。
一艘通體漆黑、造型如同一只猙獰巨獸的飛舟憑空出現，懸浮在半空。
“登舟！”
陸凌風大喝一聲，化作一道流光，躍上舟頭。
蕭辰不緊不慢，緊隨其後，踏上甲板。
隨著陸凌風法訣一掐，飛舟微微一震，舟底噴射出耀眼的仙光。
下一刻，便化作一道流光，朝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飛舟速度極快，下方的山川河流飛速倒退，化作模糊的線條。
甲板上，罡風凜冽，刮在人臉上如同刀割。
陸凌風負手立于舟頭，一副悲天憫人，為天下蒼生奔波的模樣。
蕭辰站在船尾，憑欄遠眺，神色平靜，仿佛只是出來觀光。
兩人一前一後，涇渭分明。
一路無話。
兩日後，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與死寂之氣，即便隔著數百里，依舊撲面而來，鑽入鼻腔，令人作嘔。
原本仙氣盎然的黑風山脈，此刻卻像是被潑了墨，處處透著一股灰敗的死氣。
飛舟緩緩降下，懸停在金石宗的山門之前。
眼前的景象，遠比血書畫面要慘烈百倍。
巨大的護宗大陣，被撕開一個猙獰的缺口。
無數陣基碎裂，仙光黯淡。
曾經氣派的山門牌匾斷成兩截，倒在血泊之中。
視線所及，從山門到宗內廣場，再到遠處的殿宇樓閣，尸骸遍地，橫七豎八。
那些尸體無一例外，盡皆干癟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臉上凝固著死前最極致的恐懼與絕望。
空氣中，血腥味、腐臭味、怨氣、死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見的灰色瘴氣。
籠罩著整個宗門，宛若鬼蜮。
“恭迎羽化仙宗上使！”
一個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從殘破的山門內傳來。
下一刻，一名身穿土黃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在幾名氣息萎靡的長老攙扶下，踉蹌著走了出來。
他面如金紙，氣息紊亂，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上，還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正是金石宗宗主，石開山。
他一見到穿著羽化仙宗內門長老服飾，氣息淵深如海的陸凌風，渾濁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劫後余生的光彩，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浮木。
“金石宗石開山，見過上使！”
石開山掙開攙扶，便要行禮。
陸凌風身形一閃，出現在他面前，抬手虛扶，聲音沉穩有力。
“石宗主不必多禮，我等奉宗主之命前來支援，已是來遲，讓貴宗蒙此大難，陸某心中有愧。”
一番話說得體面至極。
石開山頓時感激涕零，老淚縱橫。
“上使言重了！”
“若非上宗天威，我金石宗恐怕早已滿門不存！”
就在石開山哽咽著，準備介紹情況的時候，一道清冷又帶著幾分尖銳的女聲，突然從身後響起。
“爹！”
循聲看去，一名身穿勁裝，手持長劍，容貌俏麗卻眉宇間滿是煞氣的年輕女子快步走出。
她與蕭辰年紀相仿，修為已至天仙境初期。
只是氣息浮動，根基略有些不穩。
正是石開山的獨女，石雪青。
石雪青目光落在陸凌風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等她看到蕭辰，卻微微皺了皺眉。
隨後，變成毫不掩飾的輕蔑。
竟直接對著陸凌風一抱拳，聲音冷得像冰。
“陸長老，我金石宗上下數千條性命慘遭屠戮，敢問，羽化仙宗派一位天仙境的弟子前來，是看不起我金石宗，還是，特意派他來這片血海尸山之上，鍍一層金？”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石開山臉色煞白，驚恐萬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那幾位幸存的長老也是一臉駭然。
陸凌風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樂開了花。
他側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蕭辰，想看他如何應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蕭辰身上。
石雪青緊緊握著劍柄，指節發白，死死盯著蕭辰。
一字一頓，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血與淚的控訴。
“我金石宗數千條人命，不是給你這種溫室里的天才，當歷練的墊腳石！”
面對幾乎是指著鼻子的羞辱，蕭辰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沒有看石雪青，目光落在遠處那些干癟的尸骸上，仿佛在看一幅與自己無關的畫。
半晌，他才緩緩轉過頭。
迎上石雪青幾欲噴火的目光，平靜開口︰“石師姐說得對。”
听見這話，石雪青反而愣了一下。
蕭辰聲音不帶波瀾，繼續說道︰“溫室里的花朵，經不起風雨。”
這句話，像是在認同她的說法。
可是，不知為何，卻讓石雪青心頭一堵。
後面想說的話，也全都說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蕭辰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笑容。
“同樣的，我們不應該小看任何一個人。”
一句話，如同一記無形的耳光，清脆地扇在了石雪青的臉上。
她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一時語塞，握著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你，你……”
“雪青！住口！”
石開山又驚又怒，猛然一聲暴喝。
氣血上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快給蕭辰副使賠罪！”
陸凌風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擺了擺手，一臉大度。
“無妨，無妨。”
“令千金痛失同門，心情激憤，言語失當，也是人之常情。”
“年輕人嘛，有點脾氣是好事。”
他嘴上說著場面話，看向蕭辰的眼神，那份幸災樂禍，卻怎麼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