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
蕭辰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老者這才緩緩睜開眼楮,渾濁的目光在蕭辰身上打量了片刻。
他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眼底深處壓抑著的風暴。
那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而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
“為何要闖?”老者問道。
“為了救一個人,也為了殺一個人。”
蕭辰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老者的眉毛微微挑動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隨後,不再多問,站起身,干瘦的手掌結出一個繁復的法印,按在石殿大門上。
“既已決定,生死自負。”
轟隆隆。
石門緩緩開啟。
門後並非殿宇,而是一片扭曲旋轉的虛空,仿佛巨獸張開的喉嚨。
“進去吧。”
蕭辰朝著老者點了點頭,沒有半分遲疑,一步踏入其中。
隨著他的身影消失,石門再度關閉。
老者重新坐回原位,拿出腰間的酒葫蘆,百無聊賴地灌了一口,嘴里嘟囔著︰“又一個去送死的瘋小子。唉,現在的年輕人,火氣就是大……”
他在此看守登仙梯已近百年,見過太多自命不凡的天才。
最終,大多都失敗了。
在他看來,這個叫蕭辰的年輕人,恐怕也不會例外。
……
蕭辰的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神識被完全壓制,听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這是第一層試煉,問心。
考驗的是闖關者的意志與道心,足以讓心智不堅者在無邊的孤寂與恐懼中徹底迷失、崩潰。
然而,蕭辰只是靜靜地站著。
這點黑暗,與他此刻的心境相比,算得了什麼?
他的腦海中,只有雲裳被戴上鎖鏈的那一幕,只有她那句無聲的回去,只有陸雲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滔天的怒火與冰冷的殺意,在他胸中交織成一片煉獄。
這點外界的黑暗,反而讓他覺得無比寧靜。
他甚至沒有刻意去抵擋,只是任由那份黑暗將自己包裹。
不知過去多久,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級通往上方的白玉階梯。
第一層,破。
蕭辰邁步而上,踏入第二層。
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
仙樂飄飄,瑞氣千條。
瓊樓玉宇之間,無數身著薄紗的絕色仙子翩翩起舞。
她們體態妖嬈,媚眼如絲,每一個都足以讓世間男子瘋狂。
“公子,來快活呀……”
嬌媚入骨的聲音,仿佛能鑽進人的神魂,瓦解一切防備。
這是第二層試煉,問道。
問的是本我欲望,考驗的是道心是否會被外物所動搖。
一名最為美艷的仙子赤著玉足,吐氣如蘭地貼了上來,柔軟的身體幾乎要掛在蕭辰身上。
蕭辰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他只是想起了六師姐雲裳,想起她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臉,想起她裙擺上沾染的塵土與晨露,想起她被鎖住時依舊安撫自己的眼神。
與她相比,眼前這些虛幻的尤物,不過是些庸脂俗粉,提鞋都不配。
“滾。”
一個字,冰冷刺骨。
眼前的所有幻象,連同那些仙子,都在這一聲呵斥中如鏡花水月般寸寸碎裂。
通往第三層的階梯,顯現出來。
第二層,破。
蕭辰面無表情,繼續向上。
第三層,滔天權勢,封王拜相,予取予求。
蕭辰一拳轟碎了龍椅。
第四層,血海深仇,過往的敵人盡數跪伏于前,任由宰割。
蕭辰看都未看,徑直走過。
第五層……
第六層……
……
石殿外,老者正靠著殿門打盹。
突然,殿門上方的九塊玉璧,最下面的一塊,亮了。
“哦?過了第一層,還行。”
老者咂了咂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剛剛閉上眼,第二塊玉璧亮了。
“嗯?”
老者微微睜開眼,有些意外,
“這麼快?看來道心還算穩固。”
緊接著。
嗡!
第三塊玉璧亮起。
嗡!
第四塊!
嗡嗡嗡嗡嗡——
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塊玉璧,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接連不斷地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九塊玉璧齊放光芒,將整座山峰照得亮如白晝!
“噗!”
老者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老酒,盡數噴了出來,濺濕了胸前的白須。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死死地盯著那九塊亮得快要瞎掉的玉璧,眼珠子瞪得像銅鈴。
“這,不可能!”
從第一塊玉璧亮起到第九塊,總共才過了多久?
一刻鐘!
百年記錄,最快的一位,也用了一個時辰!
這小子,他是怎麼做到的?
作弊?
登仙梯乃上古仙陣,自成天地,怎麼作弊?
難道是陣法壞了?
老者活了一百多年,從未像此刻這般失態。
他顫抖著手,龐大的神識瞬間涌向石殿,想要一探究竟。
轟隆。
石門應聲而開。
蕭辰的身影從中緩步走出,身上縴塵不染,氣息平穩,仿佛只是進去散了個步。
他走到目瞪口呆的老者面前,平靜開口︰“長老,我可算通過考驗了?”
老者的神識在蕭辰身上掃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察覺到他體內那股壓抑到極致的恐怖情緒外,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的道心,穩固得如同一塊萬古不化的玄冰!
“你……”
老者的喉嚨有些發干。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感覺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很難嗎?”
蕭辰反問。
老者被這三個字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很難嗎?
對你來說不難,對我們這些凡人來說,難于登天啊!
他苦笑一聲,收回了神識,看向蕭辰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最初的漠不關心,到後來的震驚,再到現在的欣賞與敬畏。
“好,好一個很難嗎?”
老者撫掌大笑,一掃之前的頹然。
“道心如磐,意志如鐵!”
“我執法堂若能多幾個你這樣的弟子,何愁法度不彰!”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塊通體漆黑、正面刻著一個法字,背面刻著雲紋的令牌,鄭重地交到蕭辰手中。
“此為執法堂弟子令牌,持此令,可見執法長老,可查閱宗門卷宗,可行監察之權。”
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
“孩子,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執法堂的人了。”
“記住,法之所在,道之所存,切莫被心中執念蒙蔽了雙眼。”
蕭辰接過那塊冰冷的令牌,入手沉重。
他沒有理會老者後半句的勸誡,只是低頭看著令牌上那個鋒銳的法字,指尖輕輕摩挲著。
“多謝長老。”
他輕聲開口,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老者,望向了執法堂的方向。
那雙黑眸里,沒有得到令牌的喜悅,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陸雲帆,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