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凱準備好的一肚子訓斥之言,被這一句問話堵得嚴嚴實實,憋在喉嚨里,上不去也下不來,一張臉也漲成了豬肝色。
這算什麼?
他是在審問犯人。
這個犯人,竟然反過來問他怎麼才能當上審問者?
這是何等的蔑視?何等的荒唐?
“你,你什麼意思?”
趙凱有點結巴了。
“沒什麼意思,就是有些好奇。”
蕭辰語氣平淡,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能讓閣下如此引以為傲的地方,想必門檻不低吧?”
听見這話,趙凱先是愣了一下。
下意識以為,蕭辰是被執法堂的威嚴折服,想要了解這高不可攀的所在。
他胸中的怒火莫名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仰望的虛榮感。
他清了清嗓子,強行壓下剛才的尷尬,重新擺出那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冷哼一聲道︰“哼,算你有點眼光。”
“想進執法堂,豈是那麼容易的?”
“修為、心性、天賦,缺一不可!”
“那些考驗,足以刷掉九成九的內門弟子!”
“哦?說來听听。”
蕭辰身體微微前傾,似乎真的來了興趣。
看見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趙凱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忘記了自己是來審訊的,反而像個炫耀寶貝的孩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我執法堂的入門試煉,名為登仙梯!”
“九層試煉,每一層考驗,難度都極大。尋常弟子,能登上三層,便已是極限!”
“不僅如此。”
趙凱越說越是激動,仿佛自己正在攀登那座天梯。
“登仙梯最可怕的,不是對肉身與仙力的考驗,而是對心性的考驗!”
“它會勾起你內心最深處的執念、恐懼、欲望……無數天之驕子,自詡道心穩固,結果都在幻境中沉淪,丑態百出,最終被無情淘汰!”
“唯有真正心如磐石、意志如鐵之輩,方能勘破虛妄,登臨頂峰,獲得成為執法堂弟子的資格!”
說完這句話,他一臉傲然地看著蕭辰,眼神中充滿了優越感。
他期待著從蕭辰臉上看到震驚、向往,甚至是自慚形穢的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
听完他一番慷慨激昂的描述,蕭辰臉上的表情非但沒有變化,反而那絲好奇也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顯而易見的索然無味。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靠回冰冷的石壁,重新閉上了眼楮。
只從唇邊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那笑聲很輕,卻像一記無情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趙凱的臉上。
“你笑什麼!”
趙凱的怒火再次被點燃。
蕭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就這?”
“就這?”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座無形的大山,轟然砸在趙凱的心頭。
將他剛剛堆砌起來的所有驕傲與優越感,碾得粉碎。
他臉上的豬肝色褪去,轉為一種因極致憤怒而導致的鐵青。
執法堂的登仙梯,是所有執法堂弟子心中至高無上的聖地,是他們身份與榮耀的象征,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如今,這成就,在蕭辰口中,竟只換來一句就這?
這已經不是蔑視,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找死!”
趙凱徹底失控,仙力瞬間暴起,帶著一股凌厲的勁風,一拳就朝著蕭辰的面門轟去。
他要打碎這張可惡的臉,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知道,執法堂的威嚴,不容挑釁!
然而,他的拳頭在距離蕭辰面門三寸之地,卻驟然停滯,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從他的神魂深處炸開,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趙凱駭然地瞪大了眼楮。
他看到蕭辰依舊閉著眼,靠在牆壁上,動也未動。
但是,趙凱卻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沉睡的遠古凶獸盯上了。
那股無形的威壓,源自靈魂層面的恐怖壓制,讓他連動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的仙力在體內凝固,血液仿佛都要凍結。
這是……神魂攻擊!
一個仙力被玄鐵鎖鏈禁錮的囚犯,僅憑神魂之力,就讓他動彈不得?
趙凱的內心,被巨大的恐懼所淹沒。
他終于明白,眼前這個人的狂,並非無知,而是源于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超然物外的強大。
就在趙凱冷汗涔涔,身體搖搖欲墜之際。
轟隆。
那扇隔絕了光與聲的厚重石門,被人從外面用巨力推開。
沉悶的撞擊聲,在幽深的長廊里回蕩不休。
刺眼的光線涌入,讓久處黑暗的幾人都不由得眯起了眼。
光影之中,三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為首的,正是執法堂首席大弟子陸雲帆。
他神色淡漠,仿佛萬事不縈于心。
在他身後的那道身影,卻讓蕭辰的心猛然一沉。
一襲白色長裙,裙擺上沾著些許晨露與塵土,顯然是疾行而來。
她的發髻微亂,幾縷青絲貼在因急促呼吸而泛著薄汗的臉頰上,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俏臉,此刻卻是一片蒼白。
唯有那雙杏眼,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一種決絕的火焰。
六師姐,雲裳。
她怎麼會來這里?
蕭辰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趙凱見到大師兄親臨,如蒙大赦,那股恐怖的神魂威壓也隨之消失。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連忙躬身行禮。
“拜見大師兄!”
陸雲帆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室內,在趙凱僵硬的拳頭和蕭辰平靜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並未多問。
只是側過身,將身後的雲裳完全顯露出來。
“說吧。”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雲裳深吸一口氣,目光越過所有人,徑直落在蕭辰的身上。
目光中,有擔憂,有歉疚,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放了蕭師弟。”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人,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