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是為王爺著急,才失儀的。玉珠妹妹仿著我的字跡給徐棠寫信呢。”
綺眉似笑非笑瞅著李嘉。
她倒想看看遠在天邊的心上人,和懷里一直陪伴他的小青梅相比,他會偏向誰。
李嘉如她所想,停下腳步,顧不得懷里的人兒發出痛苦的哼哼聲,詫異問道,“什麼?你方才說什麼?”
綺眉撿起掉在地上的信箋,展開到李嘉面前,“你看看,和我寫的字是不是一模一樣。”
其實這字體,綺眉細看還是能分得清。
但旁人卻分不出。
李嘉瞟了一眼,臉色大變,低頭問,“你寫了幾封?”
玉珠此時狼狽之極,臉上火辣辣疼得要死,眼里帶著淚,哆嗦著說,“妾身渾身疼。”
不想李嘉竟松開手,不再抱她,追問,“你寫給徐棠幾封信,寫了什麼?”
玉珠忍不住“哇”地哭出聲,“只寫了一封,還沒寫完王妃不知為何就進來了。”
“你一 點不在乎玉珠死活嗎?!你看看我成什麼樣子了?還只在乎遠在天邊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她早把暹羅國的男人睡過一遍了!”
李嘉瞪著玉珠,咬牙警告她,“看你可憐,本王不與你計較,再敢罵連翹,你從哪來的可以回哪去。”
他抓過那封信,就著燈火讀了一遍,是用綺眉的語氣告訴徐棠,李嘉不會再到南疆去,請她自重,別再糾纏自己的夫君,否則就把她不是公主的身份公布給暹羅所有大臣。
信上還列了一些大臣的名字。
李嘉萬沒想到,自己最相信的女人,不聲不響,在南邊陪他的時候,將來往的大臣姓名都記在心里。
還把他對她說的心事也都利用上,是他和玉珠閑聊時,說起徐棠有多勇敢,頂替和親公主,去暹羅冒險。
他贊她是自己見過的最勇敢最有智謀的女人。
他把她當解語花,卻從不知曉,一個深愛男人的女子,嫉妒心有多強。
只是當時人微言輕,她把自己放得很低。
妒忌的種子一旦種下,遇到合適的溫度就會發芽。
他不能置信地看著玉珠,信上的字與綺眉一樣,連語氣也很相似。
若寄過去,徐棠應該分不清。
玉珠站直了身體,將頭上的珠釵都取下來,把頭發用發帶束起,神色淡淡,除了臉上還紅腫著,她看起來並沒有半點受了驚嚇的樣子。
她從懷中拿出那塊半舊的帕子,擦擦眼淚,直視李嘉,“王爺,您太讓妾身失望了,誰對您真心,竟全然分辨不出。”
“妾身去信,是因為妾看到王爺真實的想法,才為您做了決定,王爺哪里都好,只是性子過于優柔,當斷不斷,反受其咎。”
她向李嘉與綺眉行過禮,“請二位商量如何懲罰玉珠。我就在此等候。”
……
玉珠所有的行動都失敗了,她的信沒寄出去,她的舊情無法打動李嘉。
第二日上朝,趙大人當堂請求皇上馬上定下欽差人選。
皇上下旨,讓李嘉即刻啟程去興州查明沈某貪賄及繼承賑災。
……
李仁從京城被發配青州,走得無聲無息。
一路趕赴青州,連綰月也沉默許多。
阿野沒有離京,不管綰月如何勸說,阿野只是堅持要留在京城。‘
這是大周離權利最近的地方。
他已經成這樣,更不能自暴自棄。
跟著桂公公,當今天子駕前最得用的太監,他才有機會出頭。
阿野越發沉默,眼神冷冷的,不再像從前那樣愛說話。
他本該出落成一個英俊的年輕軍官。
阿野看出綰月的心思,平靜地勸她,“人別總回頭,別總給自己說假如怎麼樣,我就能怎麼樣……這世上沒有假如。”
“姐姐的夢想一直都在,好好為自己尋找機會,前面的路再難走,哪怕跪著爬,也要向目標前進。”
“阿野從不自怨,也不會放棄。”
整個路程走得沉悶異常。
綺春並不擔心自己,更多擔心李仁受不了這次打擊。
這不是個小坎兒,幾乎算是功敗垂成。
他受得了嗎?
直到抵達青州,李仁給了綺春答案。
大家休整後,在青州府內,第一次合家一起吃飯。
那是個晚上,這里的宅子是當地官員臨時收拾出來的。
大小還算合適,但論起華麗程度,與王府不能相較,能住而已。
李仁沐浴更衣,一掃路上的積郁,斟酒舉杯,“今天月色甚美,你們怎麼一個個這麼消沉?這里雖是陋室,但本王相信經過王妃的巧手收拾出來,定會煥然一新。”
“另外,今天是家宴,咱們都輕松點。青州本就是本王封地,親自來看看,助這里百姓過得更好也算本王施了德政,何苦郁郁?”
雪蓉愁眉不展舉著杯子問,“殿下,我們還能回京城嗎?”
李仁挑唇一笑,“雪蓉問得好問題。”
“這里沒有外人,本王向你們保證,咱們仍能回到京城。”
“來!大家舉杯,干!”
綺春最怕李仁消沉,見他並沒有被擊倒,心中松口氣。
她不怕苦,也不怕敗,更不怕未來被困在此地過上十年二十年。
她只怕李仁垮下來。
此時她舉杯對綰月說,“妹妹應該最高興,怎麼反而如此傷懷?”
綰月不明白,看著綺春。
她一笑解釋道,“這里山高皇帝遠,自然沒那京中那些規矩約束大家,你們盡可以輕松些,綰月想出門也可以時常出去。”
綰月一愣,綺春頭一句便是解了她的“枷鎖”。
見她驚訝,綺春解釋,“你在這兒不論做什麼都不會給咱們王爺捅窟窿,自然不必再拘著你。”
“連雪蓉與青竹也能乘車經常出去散心,這里沒那麼繁榮,風景卻很好。”
大家漸漸放松,飲了酒,氣氛也熱鬧起來。
雪蓉與青竹不善飲,很快酒沉,讓人送回房去。
席上只余綺春與綰月,綰月剛想告退,李仁慢悠悠道,“本王要在此地成立一支玄甲衛,剛到這里沒有什麼可信之人,就由綰月訓練帶隊,你們兩人可有意見?”
綰月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去,這消息來得太突然。
李仁沒了方才的輕松,他皺眉說了真心話,“我的處境很不好,訓練兵甲一為自保,二為……”
“總之,綰月,你若願成為本王的玄甲衛長,就必須視本王為上級,居于營地,不能每日回府。”
“把這支隊伍訓練成為本王的一把尖刀,執行本王命令時不得有任何疑問,你可做得到?”
綰月愣怔半天,這件事李仁沒提前和綺春商量,她也在震驚中。
沉默良久,綰月看看李仁又瞧瞧綺春,這一切太像做夢。
她擰了下自己的左手,疼得“哎”一聲,惹得綺春一樂。
見李仁仍是板著臉瞧著綰月,方才感覺到也許目前的境遇比她想的還要更壞。
李仁的警覺和敏感比她要高。
“我已命青州府在山里開出一片訓練場,你就秘密帶兵在那里訓練,那邊有營房安頓,便你還需每日回府里居住。“
“我可以和士兵吃住在一起。”
李仁道,“我非憐你,而是另有任務交付給你。”
綰月站起身,鄭重道,“是。屬下一切听從殿下安排。”
從這一刻,他們的關系不再是夫君和側妃。
綰月抬頭,仰望遠山之影,映著繁星閃爍,她心境從困頓中漸漸甦醒。
就像慢慢從一個緩長的噩夢中走出來。
李仁眼神冷硬,“明日一早,你便帶上我的幾個親衛,悄悄去把沈某人的住處給我抄了。”
綺春听到這僭越的命令猛地盯住李仁。
從京城到青州走了一路,李仁幾乎沒說過話。
她以為是受的打擊太大,才讓他如此郁悶,不想他卻是在籌謀下一步的路要怎麼走。
有夫如此,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是!”綰月低頭應。
“綰月,你要好好做,本王不會虧待所有跟著我走出低谷之人。等本王出頭之時,便可滿足你們所有人一個心願,任何要求,我都答應。”
他眸色暗深,像不見底的深淵。
但綰月知道,李仁素來說話算數,她呼吸急促起來。
那麼,她要是未來想領兵,也非不能。
不顧自己還身著女裝,她繃直身體抱拳道,“綰月謹遵殿下鈞旨。”
聲調緊如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