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決定並沒費她多少力氣。
她道,“本宮願意,只是不知如何做?是不是需要本宮面見皇上為鳳姑姑陳情?”
鳳藥笑了,那一笑若春風拂面。’
德妃猛然感覺到這個面冷的姑姑年輕時也該是明媚如花的女子。
“對手打了娘娘的臉,娘娘是忍氣吞聲還是亮出兵器?”
德妃道,“若有兵器自當使用,可本宮手上空空。”
“請娘娘稍安,鳳藥稍侯有東西給娘娘。”
“娘娘與鳳藥有緣,這東西本是給旁人備的,既然你我今日見面,這件東西便給了娘娘吧。”
她離開未央宮,不多時再次返回時,手上多了件東西,是份奏折。
“這東西娘娘莫打開,請令尊大人直接朝會時遞交給右丞相趙大人,保娘娘心想事成。”
趙大人任右相之後,李嘉奉旨整頓戶部,打算一點點接手戶部之事。
趙大人便可從戶部瑣事中脫身,再過段時間可自然解去戶部尚書一職。
李嘉雖然浪蕩,戶部差事卻也順利。
皇上很是欣賞李嘉辦差的利落,多次當著眾臣面嘉許六皇子。
這日早朝,沈大人遞上折子,皇上打開,掃了眼折題,眼前一片花,只見上面漂亮的楷書寫著幾個大字“劾李嘉結黨營私亂戶部事折”。
原來曹元心素知自己兒子浪蕩不羈,李嘉接了戶部差事後,她在戶部中安插從前曹家舊部,幫李嘉分擔政事。
卻不想這件事是如何被人盯上,成了攀咬李嘉結黨營私的理由。
而且折子里著重提到曹家舊部皆由貴妃伸手安插,貴妃干政,左右國事,曹家更有不軌之嫌。
雲之親弟弟常安之出列請奏,說此事很有可能是小人污蔑,請求出任監察官來調查此事,還六皇子清白。
皇上既怒又驚,準了安之奏請。
接著沈大人再上折子,請求前往災區,賑災救民,為皇上分憂。
這差事皇上本來應許李嘉前往。
李嘉想去南邊為的是辦過差,好有借口去趟南疆,探望徐棠,哪里料到有人盯的是賑災這份肥差。
十幾個地區受災,朝廷的銀子便如流水般過賑災官之手。
政績和銀子都擺在眼前,誰不想接?
這折子沈大人當時接到便讀過,震驚不已,這是動曹家的外孫,當今聖上的親兒子,他本沒這個膽量。
但德妃娘娘捎來親手書信,叮囑他莫要懷疑,一定要將此奏疏一字不差交給皇上。
信上最後道,“想高升就得冒險,安穩當個小吏,一生只能在底層掙扎,京中藏龍臥虎,父親兄弟何時才能出頭?”
“想爬到權貴之位就得先要敢動權貴。”
“女兒有把握,這折子遞上去,父親可得治水之差,再次高升。”
沈家人自微末小吏一步步爬上來,就是靠著膽大投機。
自家女兒,父親最是了解,他次次升遷,哪次沒有女兒的暗中打探幫助?
所以這次要賭就賭大的,參皇子!
沈大人賭對了,御史中丞常安之鐵面無私,不苟私情,火速查明李嘉身旁親信皆出自曹家舊部。
跟著自家打過仗的老軍士們從軍職出來改文職,安排差事,也算尋常事。
哪怕是李嘉親自現調來人手都沒問題。
問題是,這些人是貴妃伸手安排的,而且安排到戶部的時間比李嘉到任時間早。
這件事馬上變了味兒。
一是涉及貴妃提前打听聖意,知道皇上要安排李嘉去戶部當差。
二是涉及後宮干政。
妃子不得干政,是鐵打的規矩。
曹元心被這道折子打懵了。
接下來的就是接連的噩耗。
皇上下旨解除李嘉戶部之職,同時禁足貴妃,罰俸一年。
禁足之令下發,本是禁于紫蘭殿,不知何故,皇上又下首聖旨,讓貴妃挪到“慈寧堂”省得她依舊“生出許多妄想。”
傳旨的是秦鳳藥,她靜如深潭的眼楮讓曹元心既怒又怕,接了旨她抬頭盯著鳳藥問,“你!是你與德妃串通一氣,陷害本宮對不對?”
鳳藥收起聖旨對她說,“貴妃還不生記性?皇上親口說了,省得貴妃生出許多妄念,貴妃怎麼就當耳邊風?”
元心一生沒受過這樣的嘲弄,起身就往鳳藥身上撲,她恨不得掐死這個坑害兒子的罪魁禍首。
兩個太監擋住貴妃,鳳藥退後一步道,“貴妃娘娘,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娘娘靜心在慈寧堂抄一抄經書,對您和睿王都有好處。”
她一雙眼楮深深注視著貴妃突然小聲說了句什麼,隨後離開。
貴妃被皇上的旨意擊昏頭腦。
她癱坐在紫檀太師椅中,眼睜睜看著鳳藥在太監宮女的護送下離開紫蘭殿。
她的目光追著鳳藥,卻見鳳藥走到大門邊回首,望向自己的目光藏著說不清的含義。
像安慰又像責備,她已無力追究。
貴妃移居慈寧堂,進屋就看到桌案上攤開放著經書。
筆墨紙硯一一擺放整齊。
念了兩句經文,卻覺得血氣上涌,跟本平靜不下來。
這麼多年,她唯一的心事就是李嘉。
現在又添心事,很怕曹家被徐家徹底壓下去。
正是因為有母家的支持,有兒子撐腰,她才做到能在被皇帝冷落,或其他妃嬪上位時,淡然面對。
這份底氣,不是皇上給的,是強大的娘家帶來的。
皇上不過是男人,喜新厭舊是常情,又是帝王,後宮那麼多女子。
貴妃未出閣時也過想與夫君舉案齊眉。
然而這願望放在帝王身上,太艱難了。
她要忍受多少嫉妒與苦澀?
不在意,是因為不敢在意。
……
時間變得慢下來,不管元心多麼暴躁,在時間的安撫下,她慢慢平靜。
躺在床上,索性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
她忽然想起鳳藥宣讀聖旨,最後低聲說的那句話,當時自己沒听清,也沒在意。
以及鳳藥走到門口時回頭看她的眼神,似有深意。
這個女人,她從沒讀懂過對方。
秦鳳藥似乎可以做到不受任何人影響和擺布,元心最討厭她那寵辱不驚的樣子。
她究竟在告訴自己什麼?
不管秦鳳藥花言巧語說了什麼,元心告訴自己,別相信那個女人。
不是朋友,那就是敵人!
曹家不會看著自己被禁足而放任不管的。
她只需熬過這些日子,總有出去的那天,到時再和秦鳳藥算賬。
只是不知李嘉現在怎麼樣了。
……
鳳藥成功離間了沈氏和元心。
又迫使李嘉離開戶部,令沈大人接了賑災的差事。
一舉三得。
夜來,她獨坐窗前,蹙眉沉思。
不止思索前途,還責問自己,為何現在的她心腸冷硬如鐵?面不改色便滿口謊話?
她最大的同情心,也不過是在讀過聖旨後提醒貴妃一句,福禍相依,自己並沒害她。
真正設計要害之人時,毫不動容在心中判了政敵死刑。
自責,卻還能堅定這樣做,那點自責便一文不值。
已是三更天,大白的月亮高懸空中,她能听見自己的心跳。
這顆心以前多軟啊。
正思量,只听到腳步聲向著落月閣而來。
這腳步聲她很熟悉——
她托腮不動,沒人通報,門被推開。
皇上疲倦的面容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