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在李仁走後便一直思索對策。
大周各地方官上報時,為了政績,都說地方安居樂業,依她所見,未必如此。
她為了百姓,也為找到讓李仁翻轉局面的機會,必須破開當下的局面。
李嘉回宮後,鳳藥冷靜觀察許久。
雖不再為千書令,關于皇上的政令,她想知道總能知道。
李嘉並無為君之材,他的心思本不在政事之上,對于繁雜的國事,表現極為不耐。
他心地不壞,但生長于宮內,從未吃過苦,一出生便身在高位。
令他對富貴、權力、百姓疾苦,全不在意。
他是個漂亮、生命力旺盛、多情、任性的貴公子。
但做皇帝所需要的勤奮與對江山的野心,對百姓的愛護、對官員的統御,他一點興趣也無。
他連做個守成皇帝也不合格。
因為李嘉上書想去賑災,眾大臣沒人想和他搶功勞。
皇上怎麼會不知自己這個兒子的心思?
徐棠和他的風流事,早被綺眉一樁樁告到元心跟前。
好一通哭鬧。
貴妃得知兒子如此荒唐,和異國王太後,綺眉小姑搞在一處,氣憤不已,卻無約束之力。
兒子出去一趟,再回來如脫韁的野馬,不听訓誡。
他連皇位都不在乎,元心又能拿他如何?
……
她給李仁傳遞書信,交待他在青州要行德政,切勿干涉軍務。
信里囑咐玉郎為她查幾個人。
其中就有新封德妃之父,沈大人。
德妃就是從前的沈妃,之前未給封號,李仁離京,不但升了沈大人的官位,還給了沈妃封號。
太子只會在李嘉與李 之間產生。
然而立李嘉有外戚之嫌,恐怕李 可能性還更大些。
鳳藥卸任千書令,所有政事皇上只能親力親為。
某天早朝時,突然昏倒,太醫囑咐需臥床休息不可過度操勞。
皇帝龍體欠安,更讓不甚清明的朝局更加動蕩不安。
……
中間皇帝清醒一次,馬上下旨道,“召鳳藥前來侍疾,其余人等一概不見。”
鳳藥听召前去登仙台,走在路上,心中感慨萬千。
一來感慨皇上在危難之時最信任的仍然是她。
二來感慨皇上敏感多思,年紀愈長疑心愈重。
他心中分明知曉,貴妃與德妃暗中較勁。
為平衡曹家勢力,他不但用徐家制衡曹家,李嘉回來後,沈大人官位一升再升。
誰也不曉得帝王心中究竟看重哪個皇子多些。
鳳藥懷著沉沉心思,再次來到登仙台。
君臣相見,分外感慨,她緩緩跪下道,“臣來遲了。”
“唉。”皇上長長嘆息一聲,像放下心似的,怨道,“你倒心硬,一次不來見朕。”
“他們都算計朕,朕只信你。”
“臣只是怕皇上不願見鳳藥。”
“還說氣話。”
“朕從未將你當作外人,你倒真與朕置氣。”
但終究有什麼東西和從前不同了。
鳳藥喚來桃子,說這是太醫院杏子最好的徒弟,藥被桃子一一驗看,親手煎制。
皇上心中像放下塊大石頭,對鳳藥道,“你守著朕,朕能歇個好覺。”
空氣微熱,鳳藥在床榻旁為皇上打扇,溫聲道,“連日來皇上累了,睡吧,臣守在這里,哪也不去。”
看著李瑕凹陷的臉頰,暗沉的面色,鳳藥內心五味雜陳。
皇上一覺醒來,天幕低垂,星子初升,他覺得心中暢快許多,卻見鳳藥閉著眼楮,還在輕柔打扇。
“有勞你,叫宮女來伺候,你看著就行。”
鳳藥睜開眼,目若星辰,微笑道,“這麼大的殿內,只皇上與臣在,倒讓人心靜。”
“皇上,臣想進言。”
“講。”
“求皇上立左右丞相之職,左相管軍務,右相管民政,臣曾兼任太宰之職,事務甚是龐雜,若有兩人幫襯,再選拔能干年輕的內閣,皇上可減輕大半政務之勞。”
“鳳藥可有人選?”
“聖心裁決,豈容臣隨意置喙?”
“說!如今倒學得藏著掖著。”
鳳藥不肯輕言,只推托說,“臣言盡于此,再多嘴就是僭越。”
“秦尚宮,朕下旨讓你進言推選丞相人選,你再不說就是抗旨。”
鳳藥這才說出中意的大臣,左相徐忠或曹二郎,右相趙培房大人。
皇上閉目點頭,“朕會斟酌,留下桃子,你晚上莫出宮留宿落月閣吧。”
……
出登仙台,鳳藥喚來小桂子,目光深幽,“桂公公,替我散布消息,皇上會立左右丞相,人選是徐忠和趙培房大人。”
“你知道怎麼說?”
“姑姑放心,自然知道。”
過不幾日,皇上果然立徐忠為左丞相,趙培房為右丞相加戶部尚書職。
消息傳來時,鳳藥正在仁和殿中處理宮內細務。
英武殿,小桂子的徒弟來上報差事時把消息悄悄遞過來。
鳳藥站在院中遙望登仙台,心緒萬千——
宮中一次人事變動,一個政策下達,大周角落的百姓的生活就隨之產生變化。
所以她要趁著還能左右皇帝心思時,在重要位置上放上最能干又清廉的官員。
徐忠與趙培房是她觀察經年之人,她早想在合適的時機推舉二人。
小桂子將消息放出,最後出的結果若真和鳳藥推選的一樣,大家自然曉得這個女人雖然受了貶謫,但仍然有著巨大能量。
……
宮中暗探遍布,好在鳳藥手中有名錄。
便總在給眾宮人訓話混雜細作時,將“皇上身為明君,如日月經天,澤被四海,大家當差更該用心”,諸如此類之言掛在嘴邊。
她人卻是不肯輕易到登仙台去的。
恪守臣道,不爭寵,不邀功,是她行為的基本準則。
沒人比她更懂龍體漸衰的帝王心思。
現在的皇上最厭惡積極在面前表現自己的臣子。
她心中時常感慨,怎麼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對皇上,只有赤膽忠心是沒用的,她要的,一直是通過皇上之手,令大周國泰民安。
她無情嗎?也許對某些人,她的確無情無義,甚至十分冷酷。
可對更多人,她又是最有情之人。
她手上拿著玉郎給出的調查,一時感到熱血沸騰,一時又如墜入冰窟。
如今上報的折子淨是花團錦簇歌功頌德的文字。
玉郎的信上,展示著另一種生活。
她向未央宮走去——如今的德妃居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