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不能拿到太陽下照耀,比如舊情往事。
李 坐在自己如今的長公主府里,再回想牧之,發現從前的一切都如雲煙一般,飄忽著散了。
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那是她最懼怕的事。
只要她還記得,牧之就沒有真正死去。
人的死亡,是從被遺忘開始的。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向下淌。
不要離開我——她在心底拼命呼喚牧之的名字,可是卻怎麼也不能清晰回想起牧之的面容。
她把那已經黯淡無光的金鈴握在手心,淚如雨下。
……
這件事鳳藥冤枉,她一點沒往這上面去想。
若是知道李仁這麼做,她不會同意。
牧之不只是長公主所愛之人,也是她最尊敬的人之一。
歸山終被下入刑部大牢,長公主自己一身不干淨,無暇顧及撈人。
鳳藥向皇上說情,道是歸山不會出逃,不如提審時去應審,平時仍然掌管宮禁守衛。
否則他乍然離開,中央五路軍總統領一時空下也不好。
審案時間很長,這個時間正好找個能接替他的人。
皇上默許,說明歸山這差事也是當到頭了。
他住在五路軍的軍營里,不再和李 打照面。
身為駙馬,他無權休妻。
其實,駙馬也不該應職,只能靠著妻子活。
當初他是多麼義無反顧放棄一切,投入與李 的感情中。
他驚訝她的特立獨行,她的勇氣,她對世俗的輕蔑。
他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女子。
那不是依托于身份的勇氣,他認得太多世家貴女,反而更要守規矩。
這些女子享受富貴,但要背負家族榮光與責任。
李 只想做她自己,也的確這麼做了。
他愛的正是她這一點,而帶給他巨大傷害的也恰是同一點。
他怎會不知自己是受了妻子拖累,是有人想整治李 。
朝中政敵互相挖坑陷害,不是常見之事嗎?
李 的性子太跋扈,壓根不合適入朝為官。
……
歸山在刑部大牢坐了幾天,被放出來。
迎接他的,出乎意料是鳳藥。
“我向皇上請求,先放大人出來,大人若有什麼事,不妨快點辦。”
歸山向鳳藥長輯道,“多謝姑姑多次出手相助。”
“我與長公主政見不合,但不關大人的事,能幫時自然要幫一把。”
鳳藥與他並肩而行,問道,“你不找曹家人上書?”
歸山的事其實是可以從輕處罰的,畢竟她和李仁都曉得吃空額這件事可大可小。
捶歸山,是為了把李 擠出朝堂,把歸山的宮禁之權拿到手。
鳳藥對歸山只有尊重。
“有一點我不明白,歸大人是熟知宮里規矩的,為何縱容長公主給芷蘭陪嫁超過郡主應有之份,甚至超過公主?”
“光是芷蘭用的出嫁大轎就令人心驚!”
歸山苦笑,“李 最愛夸富,她想讓曹家人敬著芷蘭,處處都想壓人一頭。”
“皇上都不追究,曹家人是不是得掂量掂量自己這個兒媳婦的份量?”
他意興闌珊,鳳藥提醒道,“歸大人快點寫謝罪與奏辯折子吧。”
歸山搖頭,“隨便了,刑部的大人們比我急,叫他們好好查清,我沒干過這些事,折子我不寫,面聖時我會直接說。”
他喪氣的模樣,和平時判若兩人。
鳳藥奇怪,但不久就知道了是為什麼。
因為李 再次找上了她。
長公主找來時,鳳藥獨自在書房,只見李 直撲向自己,舉起手又要打人。
鳳藥一把握住李 的手腕,“長公主請自重,你吃虧吃得還不夠嗎?”
“為什麼?”她嘶吼著,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什麼為什麼?”
“芷蘭的財產來處你只要說清楚,皇上自有決斷,歸大人貪污若查清是誤會,也不影響他仕途,不知你跑來找我發瘋是何道理?”
“李 你不想讓皇上再降一道聖旨說你狂悖無狀,毆打朝廷命官吧?”
李 瞪圓的眼楮里浮上淚水,她不眨眼地瞪著鳳藥,“為什麼,你變得如此無恥?用下作手段來整我和歸山?”
鳳藥並不知她其實指的是修真殿之事,直視李 理直氣壯反駁,“這一切你沒做嗎?你是不是朝中的巨貪?芷蘭的嫁妝何止豐厚,簡直駭人!你利用公主之位斂財得過頭了!”
“秦鳳藥!我們互相找對方錯處不該牽扯隱私之事,你何故叫歸山闖我修真殿禁地?那里可是我存放牧之東西的地方。”
她哭了起來,眼淚一串串向下落,“牧之!你從前的主子,他對你有恩吶秦鳳藥,為整人把他拉進來,你怎麼忍心?”
“我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我對牧之敬意不比你少。”
鳳藥沉下臉,李仁背著她做下這些事,一個字沒和她提。
李 一說,她馬上明白李仁是為了打擊歸山的精神,叫他沒了心勁。
也不得不承認李仁太會把握人心,盡管這招卑劣,卻著實有用。
她的不悅被李 捕捉到,質問,“真不是你?”
鳳藥沉默,李 冷笑,“你以為能控制李仁?我看他一肚子狼子野心!你小心他將來成了氣候反咬你一口。”
李 甩手而去。
夜里,李仁來鳳藥宅中,見面便跪下,鳳藥問,“你知我為何叫你過來?”
“為修真殿一事?我做的沒錯,姑姑,心腸太軟是不適合從政的。”
“你看看宮里,哪塊磚上沒濺過血?”
“我們已經很溫和了。”
他說話四平八穩,早已做好準備,早晚被鳳藥知曉自己拉扯常牧之。
“李仁,我們做事,得有底線。”
“再說,你不該瞞我。”
“我若告訴姑姑,現在歸山也許還在刑部和提審官理論呢。”
“宮禁之權,我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拿到手,修真殿一事,已經是我想到的打擊歸山和李 最溫和的辦法。”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鳳藥知道多說無益,轉了話題。
“姑姑還記得上次行刺父皇的刺客嗎?”
“那件事,不該到此結束,那是歸山防衛不嚴造成的。”
李仁眼色帶著鳳藥陌生的冷意,“我非將歸山失職捶到父皇翻不了案。”
他給鳳藥磕頭,“請姑姑在朝堂上配合我。”
“只需沒人為歸山說話即可。”
他哀求地望著鳳藥,眼神頓時變得可憐巴巴,像條乞憐的小狗。
李仁離開後,鳳藥望月長嘆,她的初衷從未改變,但其中別的變化並非她能控制。
比如李仁。
若非李 殺了甦婉,事情不會走到現在這步。
甦婉也在意料之外。
鳳藥目送李仁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李仁的謀劃可不止如此。
他早就開始一點點布局,將整個皇宮握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