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建議李 皆強烈反對。
意見倒也給得充足,“宗親女子天皇貴冑,代表皇家顏面,身份遠超尋常官吏,若與寒門士子、外臣同列,尊卑何存?”
“我們願意讓女子地位提高,但前提是不能亂了秩序,否則綱紀不存,國將不國。”
“至于秦大人所說讓世間女子入官學,你可知京中有幾座官學?我們宗室女子都容不下,哪來的位置給別人?”
“哦,本令倒忘了,秦大人自市井而來,自然只想著市井女子的前程嘍?”
這話帶著攻擊鳳藥出身。
朝堂大臣們都靜默看著她二人。
女人能站于朝堂上的目前只她們倆,鳳藥不欲旁人以為她們起了內訌。
最後落個,果然“女子不能從政,頭發長見識短”的名聲。
她保持沉默,任由長公主奚落。
……
下了朝堂,鳳藥向外走,李 追上來,鳳藥以為她要解釋,她卻道,“秦大人如今已經只手遮天,何必還要繼續培養自己勢力?”
“寒門學子中不論男女都以秦大人為榜樣,還不夠?要將手伸入宗親中去?”
“到時不論寒門出身的士大夫,還是宗親出身的貴族,都成了你手中之棋,然後呢?你可是要扶李仁上位?”
鳳藥驚訝地合不攏嘴,她心中的李 雖強勢、豪橫,卻也算有情有義,識大體,是為女子典範。
怎麼太平盛世沒幾天,她入了朝堂已開始結黨爭權了?
“宗正大人說完了嗎?說完在下告辭。”
鳳藥心知政見不同,誰也說服不了誰。
事情一旦沾上黨爭與立儲,那是往皇上逆鱗上踫,李 就算是條瘋狗,也是個知道咬哪里疼的瘋狗。
她頭一低側身離開。
李 在她身後道,“鳳藥有空來長公主府,我仍以友道待你,不過你要搞清自己的身份。”
……
鳳藥想不通為什麼李 要針對她。
但是李仁傳來消息說芷蘭恐怕是要嫁給曹家的公子。
她問李仁,“這消息確切嗎?”
李仁說,“雖然宗親那邊的事皇姑姑不讓往外說,可我是掌握整個宮中細務之人,這事逃不過我的耳目 。”
徐家如今在京如日中天。
北狄戰功打破了曹徐兩家的平衡。
有了國公府的加持,李仁自己都能感覺到朝中官員態度上的轉變。
他不得不佩服當初姑姑的判斷。
如今長公主嫁女,自然不願徐家獨大,更不願坐上皇位的是李仁。
真有那天,鳳藥在宮中地位才如她今天所說,能達到“只手遮天”。
李 本以為鳳藥做個總尚宮已經頂天了,沒想到她升為千書令,承擔起一半太宰的職責。
她可是皇上唯一的姐姐,在皇上淡出朝政時才做上了宗正寺令。
那個議政長公主,只能對政事發表意見,在政務上,她的權稟比鳳藥低多了。
若李仁將來登基,這天下一半可不都得姓了秦?
論起才干,李 又輸鳳藥幾分?
李仁來找鳳藥通消息時,幽幽說道,“皇姑姑已成絆腳石,姑姑不信,走著瞧。”
鳳藥尚不以為然,但很快,這句話便得到證實。
……
而此時正值新科選拔,選出一個極其優秀的狀元女郎,姓唐名婉。
真正寒門出貴女,大周第一次選拔出女狀元。
按慣例,狀元郎要頭戴簪花,榜眼、探花緊隨其後,騎著高頭大馬,沿京城主街游行。
稱為“夸官游街”,這一天如一個盛大節日。
象征著狀元郎即將開啟精彩人生。
騎在馬上的甦婉笑顏如花,尚不知她所入的官場恰如龍潭虎穴。
……
登仙台上,一個女子陪著皇上,兩人望著宮外璀璨燈火,喧鬧之聲隱隱傳入宮城上空。
真是一番盛景。
女子贊嘆著大周如今的繁榮,忽而嘆息,“皇上真不認為鳳姑姑已卷入儲君之爭了嗎?”
身後寬闊殿堂的燈火照不透屋外的黑暗。
皇上在黑暗中似是抖了一下,又好似跟本沒听到這話。
許久才幽幽然道,“歸大人已下值,皇姐同你夫君一起回吧。”
……
甦婉要上朝堂面見天子。
她雖出身窮家小戶,卻一身書卷氣,能做一手花團錦簇的文章。’
她克服了多少困難走到天子面前,只有自己知道。
大戶人家的孩子只需把書讀好。
她卻要承擔家里的雜活,要幫媽媽照顧弟妹。
田里的農活也不能不做。
事情都做完,才能點起小小燈火,在燈下看書寫字。
在母親的嘆氣中,她認真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母親心疼那點燈油。
陪伴她的只有夏天的蚊蟲,冬天的凍瘡,母親的沉默。
父親倒不攔著她,但也不多管她。
這樣的父親已經是村里的最好的父親,盡管他愛喝酒,對家里的事也不上心。
但他不打媽媽,也不罵她。
讀書寫字對甦婉來說是天堂,學堂里的讀書聲是天籟。
好在鎮上員外捐給學堂很多文房四寶,富家子弟嫌這些東西過于廉價,沒人用。
甦婉喜滋滋領走許多。
這樣母親就不必擔心還要出份筆墨的費用。
甦婉用最便宜的羊毫筆與青石墨寫出全村最漂亮的字。
先生很喜歡她,喜歡她隱忍與堅韌。
先生送她一副字,“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鼓勵她不可被生活磨滅志氣。
她的努力與艱辛,先生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登科及第高中狀元,不止給家里爭了氣,也沒辜負老師。
那副字她在拿了官府給的“旗匾銀”後,終于有錢裝裱起來。
余下的銀子,她拿了十五兩給先生。
母親一直欠著束修,先生減了許多,可家里還是拿不出。
叫人捎給母親二十兩,帶話囑咐母親,這錢萬不可給父親拿走吃酒。
她很驕傲。榜眼、探花都是男子。
不論窮家子弟,男子亦不必承擔家務,只一心埋頭讀書。
然而,她贏了。
她用自己的成績告訴世人,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是句極可笑的謠言。
她們只是沒有男人那樣的機會。
京城的繁華讓她驚嘆,心中的抱負讓她熱血沸騰。
按慣例,她可以做地方官。
她寧可只取最貧困的一縣,做最低階的縣令。
三年內,她要大治此縣,她想讓所學發光,想向世人進一步證明,女子可以不比任何男人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