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扛下了二十板子,這二十大板沒放水,每一板結結實實打在皮肉上。
合歡淚水漣漣每日來瞧他,伺候湯羹。
“阿野哥,都怪我,我要沒去,你也不會受這份牽連。”
風野安慰她說自己不疼,這點傷只是皮肉傷。
等皮肉結痂,他真的和王妃去侯府給小公子賠禮。
小公子跋扈的很,叫阿野給自己磕三個頭。
綺春皮笑肉不笑瞅著老侯爺,那老頭兒有些心虛,但溺愛之心超過理智,眼瞧著自己孫子侮辱王妃府上的侍衛。
阿野毫不遲疑,跪下給對方磕了三個頭。
抬起頭似笑非笑直勾勾盯著小公子問,“公子爺,是小人的錯,不該得罪侯府。公子爺且告訴您那些朋友,王妃親自帶小人來給您磕頭賠禮,論起來,還是侯府更厲害些。”
老候爺這才感覺自己有點過了,請王妃坐下吃茶,綺春推辭道,“不必,您老解氣就好。”
“若無別的吩咐,佷女告退。”
她沒坐侯府椅子,也沒喝府里一口水。
自小公子非讓阿野跪下,她就真生氣了。
做人講究你我各退一步,大家安好,沒侯府這般咄咄逼人的,更何況是小公子不講理在前。
怪不得府里越來越衰落。
她隔簾觀察,見阿野面上淡然像沒挨過這頓打。
但踩馬蹬的雙腿一直發力,好使臀部少挨馬鞍,知他在暗暗忍痛。
自覺好笑,說道,“你性子不像綰月。”
阿野回了個“是”。
王妃隔著轎簾淡淡說,“你這性子跟著郡王,我倒放心。”
阿野知道王妃準了他跟隨李仁,誠心誠意說了聲,“謝王妃,小人會盡心盡力當好差事。”
李仁冷落綰月幾天,在王妃催促下去看綰月。
她倒沒因李仁不來而氣惱,在窗下學寫字,滿屋扔的都是團成球的廢紙。
听到李仁腳步聲,她回頭像沒事似的問,“我想求郡王把進宮的腰牌給我呢。”
“進宮做什麼?”
“瞧瞧鳳姑姑。”她撒謊道。
一道光照在她面孔上,仿佛她整個臉在發光,像珍珠一樣的膚色襯著那對琥珀色眼珠,一圈睫毛卻是黑色,如翅羽,眨眼間像精靈降世,觸目驚心的美,令人屏住呼吸。
她若是性子柔和該多好。
他站她背後,一手摟住她縴細的腰,一手握住拿筆的玉手,低聲說,“這字該這麼寫。”
綰月掙脫開,回首對李仁道,“王妃規矩頗多,我不習慣,可否免了我晨昏定省?她見我也煩,最好互不打擾。”
李仁坐下,漆黑的眼楮上下打量如今已著女裝的綰月。
口中為綺春解釋,“她對你並無惡意,也從未搓磨過你。你行事只需守王府的規矩,便不會生出諸多不滿,你試試。”
綰月伸出白淨手掌,“給我吧。”
“什麼?”
“腰牌。”
……
鳳藥在御書房整理政務,皇上又去了登仙台。
上次見過黑衣人之後,她畫了一幅那人的全身相,著重其神韻,而忽略其真實樣貌。
因為這個人長相實在看過就忘。神態間有種不可忽視的精明。
特別是那雙總愛垂著的眼楮,于對視之時才能看出其靈動。
累了的時候,她便到皇家珍寶館一件件看歷代皇上收藏的寶物。
字畫、古玩、瓷器、首飾等。
這些美好的東西可以讓人忘了疲勞和煩惱。
她尤其喜歡字畫,一件件仿佛隔著時光與先人會面。
時光從很久遠隨著她的腳步快速流淌,一件件字與畫訴說每個時期的故事。
離大門越近,也越接近現在,直到皇上在位所藏物品。
她看到了李瑞的“春日宴”,他畫技很好,工于人物神態。
畫中情景宛如再現。
時間留不住,但在畫卷里,時間卻停在了那一刻,她凝視著畫卷,思緒飛了很遠。
珍寶館挑高比普通房子高許多,高處的卷軸和物品需拉來梯子才可以夠得著。
這里光字畫怕得有幾千件東西,她忽一閃念——樹葉藏于林,是不是最好的隱藏?
皇上最機密的文件,並不在書房,而應該藏于御園的藏書閣中。
她日日待在書房,皇上從沒在書房尋信件之類的東西而讓她離開。
藏書閣十分清靜,建于中軸線偏南方向,既不挨上朝的英武殿,也離散心的花園很遠。
來來去去,不易遇到旁人。
若皇上過來找尋機密信件,只叫個侍衛相隨就可以。
她篤定自己解開了一直以來的謎題。
余下的就是一點點尋找證據,她有的是耐心。
回書房的路上她遠遠就看到焦急地左顧右盼的綰月。
鳳藥站定觀察,只見她穿著仙女裙,腰束緞帶,掛著玉佩。
頭發梳成簡潔樣式,但也戴了金釵、耳墜,只用了些口脂,已經明艷照人。
她已在慢慢遠離“圖雅”,真的成了李綰月。
走到小路上,綰月看到鳳藥,臉上焦急消失,快步上前熟練地行了個禮,鳳藥道,“你是側妃,不必和我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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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姑姑行長幼尊卑之禮,不是側妃向秦大人行禮。”
說得鳳藥一笑,神態間卻疏離。
“走吧,到屋里說話。”
兩人來到落月閣,鳳藥將懷中自己畫的那幅相放在桌上。
“這是我閑來畫的,你瞧瞧畫的好不好?”
綰月笑著去拿那薄薄的紙,嘴上說,“我連字都不識幾個,哪懂這些?”
展開畫,表情卻沒藏住驚愕,很明顯畫上之人,她見過。
語言也許可以欺騙人,但毫無準備受到震驚時的神態卻真實。
鳳藥心中一灰。黑衣人是皇上的人,連自己都是機緣巧合之下識得此人。
圖雅卻認得他,說明什麼不言而喻。
鳳藥自覺一顆心早就因為受了太多磨難而變得遲鈍粗糙。
再也不會輕易傷心、憐憫、同情、也不再輕易對人施以善意,哪怕心中懷著一腔善良。
她把眼楮移向畫作,來掩飾心中失望和怒意。
皇上解散大周暗中最有權勢的機構,轉而自己訓練了一批細作,不動聲色剝了玉郎的權柄。
玉郎的日子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為皇上做最髒的事,還要防著主子嫌棄。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在歷史上屢見不鮮,但怎麼會發生在李瑕和玉郎之間還有她的身上?
他們有半師之誼,她可稱為帝王之友。
“請你出去。我要收拾下東西。”鳳藥的聲音已壓抑不住地顫抖,她背對綰月,眼淚浮上眼眶。
綰月走出落月閣,她的沉默令鳳藥心痛,那分明是另一種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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