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秦女官。
他眼楮一亮,現在不管誰來,都是救命稻草,何況這根稻草特別粗呢。
他走到牢籠前,雙手抓住鐵欄桿,“女官是帶著旨意,來賜死我的嗎?”
“我來問你件事,你要是肯細說,我想辦法給你換個地方。”
李瑞舔了下嘴唇,眼中露出貪婪,“所問何事?”
“為何害李仁?”
“他離京的事只有皇上和太宰知道,旁人不知,太宰漏了消息給你,所以你勾結蘭氏綁了李仁,想害他性命是不是?”
她突然拔高聲音,厲聲問,同時一雙眼楮銳利盯住李瑞表情。
李瑞臉上浮現三分不屑,“本王犯得著和一個不受父皇重視,不不,他豈止不受重視,他分明被父皇不喜和輕視,我犯不著害他,要害李仁,最好的辦法是在宮中動手,下毒直接毒死最快捷。”
“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甚至可以告訴秦女官,他死了,頂多找個太監背鍋,父皇不會徹查,或密查出來是其他皇子害了他,你以為父皇會為李仁做主?”
“只有你看不透罷了。”
鳳藥被他的話所震撼。
李瑞得意地說,“你別以為自己事事都知道,皇上單獨和皇子在一起時,待老五什麼樣子,你跟本沒見過。”
“那麼恥辱的事,李仁也不會告訴你。”
“發生了什麼?”
“從頭至尾只發生了一件事,但這件事一直持續發生。”李瑞臉上浮現一個殘忍的笑意,“無視。”
“父皇從他與我們一起跟隨師傅學習,就無視李仁。”
“說起來他能入學堂,也是秦女官你的功勞,硬塞進來的。”
“皇上不管召見所有皇子過問功課,還是平時到書房來瞧我們,從來沒理過五弟啊。”
“你懂那種感覺嗎?”
鳳藥的心像落入一個無底深淵,一直不停下落。
她照顧李仁自以為精心,沒想到他一直受著這樣無聲的“虐待”。
這就是種“虐待”!
李瑞洞察到鳳藥的痛心,冷哼一聲,“這樣一個地位還不如宗親的兄弟,我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去殺他?”
“我能直接殺勞伯英和薛青連,為什麼不能直接殺他,還為他費那麼多事,讓人綁了他?”
鳳藥低頭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你?”
李瑞伸出手去想拉鳳藥,她後退一步抬頭看著李瑞。
李瑞搖動著欄桿,“讓我回王府,秦大人幫幫我。”
“你認為誰想讓李仁死?”
“若不是你,莫非是你外祖?”
李瑞突然松開手,後退回到自己的稻草鋪墊處,向地上一坐,抱膝道,“誰也叫不醒裝睡的人。”
“如果真是我外祖害李仁,那他是為誰殺呢?為我嗎?”李瑞低聲問。
鳳藥就像站在懸崖之上,身後萬丈深淵,身前追兵步步緊逼。
沒有其他人了。所有人的可能性都刨掉,余下的只有一個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
李瑕。
鳳藥捂住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抓住鐵柵欄慢慢蹲下去。
眼前浮現二人初見——
風雪中那倔強的,在林間站馬步的少年身姿。
那張青澀的面孔慢慢與如今的坐在金鑾殿上的皇帝重合。
人在向前走的時候,是不是一定會丟掉從前的自己?
心中疼痛,眼里干涸,流不出一滴淚。
她不敢信,又不得不逼自己信。
待出了掖庭,刺目的光線刺得眼楮直流淚。
她快步離開這讓人窒息之地。
回到住處,發了好久呆,她想到圖雅,這姑娘和從溪明明有情,卻答應了李仁的婚事,莫不是還打著旁的主意?
她想到一種可能,馬上出宮趕到醫館,搖醒沉睡中的玉郎問他,“烏日根弄哪去了?”
“烏日根?”玉郎在小桃一再保證下,說這里絕對安全,才服了安神湯,此時睡得迷糊。
“你將他藏在何地?這人必須處死!”
玉郎清醒過來,坐起身問,“為什麼?李仁說留著他有大用處。”
“他得死。若給圖雅發現他的蹤跡就糟了。”
玉郎神色凝重,伏身在鳳藥耳朵邊說了幾句話,又將自己的信物交給她。
鳳藥不敢派任何人前去,回宮告了兩天假,自己騎快馬前去處理此事。
然而,去得仍然晚了一步,縣里的牢房哪還有烏日根的影子?
玉郎與這不起眼的小縣城的縣官相熟,縣官說來個好大架子的侍衛,帶了手諭,將人提走了。
“什麼手諭?”鳳藥追問。
“郡王手諭。”
她心中一沉,是李仁。
不打招呼,偷偷提走烏日根,他想做什麼?
她從沒想過,小時候他和別的皇子一起讀書會受這麼大的委屈。
怪不得他向來不多說話,回來時也很沉默。
她以為是念書太累,功課重。
現在的李仁看起來已有了陽光的一面,看來也只是掩飾。
這孩子如今大了,心思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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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她去看望李仁,下人說郡王在書房。
她走到書房門口,門開著,他一人坐在書案後,面前放著本書,香爐中燻著松柏香,青煙裊裊。
他在發呆,神情落寞。
盯住某個地方眼楮也不眨一下。
這才是他于無人之處的真實模樣。
鳳藥嗔道,“也不午休一會兒,起那麼早,不累嗎?”
“是姑姑來了。”李仁笑了,鳳藥一陣心疼。
“好孩子。姑姑想你了,來同你說會兒閑話。”
“姑姑坐。”
鳳藥坐下,開口直言,“今天過來有句話想問問你能不能答應。”
“姑姑請說,我能做到的肯定答應呀。”
“不是姑姑要為難你,但是,請你不要立圖雅為王妃。”
李仁倒不意外,只問,“為什麼?”
鳳藥坐不住,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走到李仁面前停下,“姑姑問你句私密話,你可有奪嫡的心思?”
李仁毫不猶豫點頭。
“姑姑如母,孩兒不敢隱瞞。”
“那你就听姑姑的,別立圖雅為正妻。”
“不立她,第一為你奪嫡,第二為你的感情。”
“你父皇當年地位不如四爺六爺,也在娶妻上為自己增添助力。”
“圖雅不但不能為你添力,反而讓你陷入不利之地。”
“皇上赦免其罪是一回事,她自己是不是曾經戴罪是另一回事。”
“你們若只是普通夫妻,赦免其罪就是無罪,可你不同,你的政敵將來一定會咬住你娶了曾經犯過罪的女子這一點不放。”
“于你從政不利。”
“以姑姑的經驗,男子的感情很難一直維持初見時的新鮮,你如今有多愛她,將來在政治上因她而受委屈,就會有多恨她。”
“這是你的選擇,姑姑只為你參謀。你自己想想,你一向多思理智,好好想想。”
“姑姑還有件事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姑姑請問。”
“烏日根你提走了?”
“正是。”
“你把他弄到哪去了,這個人必須殺掉,以絕後患。”
說到此時,李仁一雙黑眼楮閃現深思熟慮的光,“我留著他有用,姑姑放心,我把他藏至一個十分隱秘的地方。”
鳳藥曉得多說無用,囑咐他,“一定一定別讓圖雅找到他。”
“放心吧。”他輕聲說。
“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圖雅與從溪那麼要好,卻願意嫁于你是為什麼?”
這句話戳中李仁痛處,他變得沉郁傷感,“姑姑,我一向不招人喜歡,除了姑姑。”
鳳藥強壓難過,走過去抬起李仁的頭,“你胡說。”
“你才識得幾人?”
“皇上不喜歡你是事實,但不怪你。”
她沒法向李仁解釋那麼深重的前因後果,他的母親,從前的皇上……
說不清。
“圖雅喜歡從溪也不怪你。”
“再說,人不為別人的喜歡活著。旁人愛喜歡誰就喜歡誰,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
李仁點頭,“孩兒本不在乎,可能太過在乎圖雅,看到她和從溪……過幾天我會好起來的。”
“害姑姑擔心,是我的不是。”
“別說傻話了,我擔心你、偏愛你,最正常不過!”
李仁突然笑了,打心底笑出來,“那倒是,哪個做娘的不偏心自己的孩子?”
鳳藥摸摸他的頭,“這才像話,你知道就好。”
“我心中自有打算,姑姑放心,我不傻。”
“烏日根的事,你要上心,懂嗎?”
鳳藥最後也沒向李仁提及圖雅謀害玉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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