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貿易城市,路面干燥。這里沒有京畿附近的連綿陰雨,空氣里混雜著濱海地區特有的味道。路邊敞開門的店鋪里,不時飄逸出海貨的腥氣兒。
關閉城門的時辰就要到了,街市上卻依然人頭攢動,車來人往,蕭羽墨與徐長卿牽著馬,不疾不徐,並肩行于惠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四周洋溢著粗糲的活力。
這看不盡的人間繁華,也需那沾著煙火氣的人方能欣賞得來。
“別總板著一張臉啊,少爺。莫要嚇著旁人。親和,親和些。”走在一旁的華服老者小聲提醒身旁的俊美青年。
青年面容極佳,引得路過的男男女女忍不住回眸一睹神顏。然而美少年周身散發出的氣場卻拒人于千里,眾人都紛紛下意識地退卻至路邊。即使是攜帶兵器的江湖人,見著走來的二人也都或主動或被動地讓出了道路。
“少……少夫人,您也如此的話,咱們就太過乍眼了。不利于咱們接下來的行程。”華服老者對一旁英氣勃發的高挑女子干笑道。那笑容里滿含苦澀與無奈。
也不知上頭兒從哪里找來的這兩位大爺,性格實在是……這麼說吧,難伺候!
“帶上紗笠!”蕭羽墨面無表情,對徐長卿輕語。周圍人投來的目光也讓她很不舒服。
徐長卿鼻間冷哼,他最看不慣這種藏頭藏尾的行徑,卻還是從馬匹上取下紗笠戴在頭上。
兩人帶上紗笠遮住容顏,反倒引來更多的目光,甚至還有來自街角暗處的窺探。好在比起先前那種被人盯住不放的膈應感,如今都是匆匆一瞥,多少都讓神經敏感的二人放松了不少。
不多時,這一老兩少三人便來到主街上一處大商鋪前。
這里正是許氏商行在惠州城的分鋪,臨近城東碼頭區,充當著許氏商行在惠州城最大的倉庫。因此,前街商鋪連著後街的倉庫與馬車行佔了好大一片區域。
許掌櫃將二人安頓在店鋪二樓喝茶,自個兒則緊趕慢趕地跑去忙活。
據徐掌櫃的口風,商鋪眼下有批貨物準備運往碼頭裝貨出海,徐長卿和蕭羽墨,便可趁勢搭載此船一並回到梁國。
“那家伙的計劃,真的可靠?”
呷了口茶,徐長卿看似無意,緩聲問道。
“我信任師弟。”蕭羽墨毫不猶豫地冷聲應道。
動心思這種事情,蕭雨墨完全相信秦牧玄的能力。每次遇到難題,師弟總有辦法迎刃而解,直至今日蕭雨墨都固執地以為即便真的出現什麼問題,也只可能出在其它的環節,師弟定然不會有錯。
“嗯~~我也希望他能成功,答應的事還需要他來兌現。”徐長卿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這家伙雖然滿身心眼子,信譽卻是極好。這次秦牧玄也應該不會食言而肥。當然,前提是他能順利逃回梁國。
“我很好奇,這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徐長卿從腰間皮袋里掏出那個金屬立方體來,端詳著上面銘刻的奇異紋路,他眸中異彩連連。
很神奇~~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徐長卿第一次拿到這個東西的時候,曾一度懷疑秦牧玄是拿這東西隨意搪塞他。那高塔的最上端,整整一層就放了這麼個小東西,任誰都不會相信的。他當即拔出了那把隨身寶刀——玄鈞,毫不猶豫地一刀狠狠劈在小小金屬立方體上。一陣炫目的火花閃現過後,再看那金屬立方體,被寶刃劈砍處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來。
那一刻,徐長卿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能扛得住他手中寶刃一刀的,徐長卿自問還從沒見過。這小小鐵塊雖不起眼,卻是個法寶無疑了。而且仔細打量下,他又驚奇地發現,金屬塊上雕琢的文字更為神奇,活了似的飄忽流動著。這應當就是師尊讓他尋得的寶貝。
至于破解其上的文字,徐長卿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師叔韓君陌。他才高八斗學究天人,又日日參研藏書閣萬千書海,徐長卿當即決定趕往自己那個師叔韓君陌的住處。
然而,當韓君陌拿著這寶貝時,也只是連連驚嘆它的神奇,對于上面銘刻的紋路卻絲毫摸不著門道。以他目前的學識也只能確定,該金屬塊上銘刻的紋路應該是某種從未見過的文字,其它便一無所知了。
“師弟可以看懂這些文字。”記得兩天前蕭羽墨如是說。
那日陰雨綿綿,蕭羽墨一臉焦急地突然出現在韓君陌的小院里。
徐長卿如今想來,當時定然是哪根腦回路搭錯了線,就這麼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蕭羽墨提出的一起協助秦牧玄北逃的計劃。甚至連師叔韓君陌也沒有反對。三人竟意見出奇的一致,簡直堪稱魔幻。
“你那位朋友可曾違背過與你做出的約定?”蕭羽墨走後,韓君陌如是問。
“朋友……姑且算是吧。”對于這個稱呼,徐長卿開始有些躊躇,而後神情淡然,長睫毛忽閃,“以那家伙如今的實力,勉強可入得了眼。”
“對于這神秘文字,你可有別的線索?”韓君陌再次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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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徐長卿回答的直截了當。
“適才那小丫頭想必就是太清至尊的愛徒了。還有那秦牧玄,門派之中,他是太清劍門道傳弟子,最為太清至尊所器重。朝廷之上,他為梁國軍中最有前途的年輕將官。如今在他危難之際拉他一把,如何算咱們都不吃虧,你說是否?”
“……”徐長卿思來想去,無言以對,要麼怎麼說還是文人花花腸子多呢。
“禮部緊急招我去議事,看來你那位朋友惹了不小的禍啊。捎上我的這封信帶給你師尊,路上小心~~代我向師兄問聲好。”
臨走前,韓師叔是這般交代。
“少爺,少夫人,一切準備就緒,咱們可以出發了!”直到許掌櫃的聲音傳來,徐長卿才從出神中回轉過來。
徐長卿和蕭羽墨戴上紗笠匆匆在後巷處乘上了馬車,長長的車隊在小街中緩緩移動。
“是你~~!”
蕭羽墨適應光線的眸子驟然一縮,差點兒拔出隨身寶劍。
“呵呵……東家,正是在下。咱們又見面了。”車廂里的人一身管家裝扮,笑容依舊是那般讓人如沐春風。
“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是許氏商行的人啊。”那人回答的理所當然。
“沒回金陵?”蕭雨墨仍舊狐疑地打量著眼前之人。
“畢竟是露了面相。以防萬一,我這條線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就你一人?”
“各有各的門路,分散開也更安全不是?”
“為什麼跟我們一個車廂?”
“身份經不起查啊!待會過關時還需麻煩東家。”
“還讓我認你是管家?”
“不,如今這身份不行了。過關查得嚴,待會到了關口,還得麻煩您……”
蕭雨墨盯著不停搖晃的窗簾,仔細聆听那人的低語。
車隊緩緩前進,不過並沒有沖著港口而去,而是在城中大街小巷打著轉兒。徐長卿和蕭羽墨只是安靜地坐著,而車廂里另外一人則不時掀起車簾一角向外張望,神情愈加嚴肅起來。
一路之上車隊走走停停,其間或有人和車馬加入,或有人和車馬離開,不時也會遇上巡街的城衛軍盤查,都被長袖善舞的許掌櫃給一一打發掉了,就連車廂里的徐長卿和蕭羽墨也能感覺到城中緊張的氣氛,想來惠州城也接到了命令,全城雖未戒嚴但也進入了嚴格的盤查狀態。
“停車~~~港口重地,接受檢查。”車外傳來一聲高聲大喝。
不知在城中兜轉了幾圈,車隊總算是到了港口關卡處。
“車里坐的是我家少爺少夫人,少夫人趕路受了些風寒,不便下車,將軍若是不信,盡可入車檢查。”車廂外傳來了許掌櫃的聲音。
下一刻,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個一臉亂糟糟胡子帶著將盔的腦袋探了進來,目光掃了掃車內,見車內就是一俊美公子和一美貌女子。
“許長卿~~許家三公子”那將官沖車廂里問了一句。
“嗯~~~”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下意識的輕哼從徐長卿嘴角擠了出來。
“許公子~~得罪了,請您下車檢查。許夫人既然身體有恙,自可不必下車。”那將官對車內二人抱了下拳說道。
“少爺啊~~您就下來一下吧,這位將軍有令在身,咱許家也要配合不是?”許掌櫃也探過身子抱拳對徐長卿說道。
徐長卿看了一眼一旁的蕭羽墨,起身便下了馬車。
那將官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俊美公子,眉頭皺了皺,向一旁勾了勾手指。一名兵士幾步上前,手拿一卷紙張展開湊到將領面前。
那將官看了看紙張有看了看眼前的許氏商行三公子,而後有看向紙張,反反復復看了幾遍,那審視的目光看的徐長卿心里無名火起,縮在袖籠里的拳頭一陣握緊。
將官揮了揮手,那兵士收起了紙張,將官幾步靠近徐長卿,站在徐長卿身側用手比劃了下徐長卿肩頭,似乎是在和徐長卿比了比身高。
徐長卿額邊的青筋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渾身氣勢內斂,只怕下一刻就要爆發。
“呵呵~~少爺,您趕緊進車吧,少夫人還等著你呢。”
慣會看人的許掌櫃見徐長卿面色,知道要壞菜,趕緊不動聲色地擋在將官身前,陪著笑臉推徐長卿上車。
“將軍大人,既然檢查沒啥問題,我們便進去了。這是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拿去給兄弟們喝茶,等回頭我許氏商行還上將軍府上專程拜謝。”
許掌櫃一邊陪著笑一邊握住了將官的大手,一錠大銀便放進了將官手心。
“呵呵呵~~許掌櫃客氣了,許氏商行的車隊自是沒問題的,兄弟我也是有命在身,還請許掌櫃見諒。”
兩人一陣的客套,一時氣氛分外和諧,而後,車隊緩緩駛入港口區。
“多謝主家了。”
一個人影從車廂中的箱凳里鑽了出來,剛探出身體便笑著抱拳向一旁的蕭羽墨致謝。
見蕭羽墨面無表情,那人也識趣,合上箱蓋,挪到角落里蹲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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