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漫天大雪之中，坡地背風面遍布著一大片氈帳，其中有一個尤其扎眼，比周圍氈帳大出數倍的金頂大帳。
帳外寒風刺骨，裹挾著雪花吹得人睜不開眼楮。但那處碩大的金頂大帳中卻溫暖如春大帳正中以碎石堆砌的大火爐，此刻正嗶嗶剝剝燃著赤紅色的炭火，其上用鐵簽穿著的烤全羊，被燻烤的滋滋冒油，肉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大帳。
然而，偌大的大帳之中僅有兩男一女三個人。兩個男人在喝酒聊天，那名女子跪坐于火爐旁，一邊翻動著烤全羊的架子，一邊用彎刀小心翼翼地往銀盤里片著烤好的羊肉，整齊碼好一盤後，撒上佐料，她恭敬地端給上座的那兩個草原上最尊貴的男人享用。
“老哥啊，這回你真是立了頭功啦，托你的福，今年冬天草原上應該不會再有牧民凍死。老哥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啊！南人是怎麼說來著嗯，對，叫一箭雙雕，對吧。哈哈哈”
兩個男人中那個留著精致辮髯的中年男子豪邁地飲盡杯中美酒，此刻正咧著嘴開懷大笑呢。
“大汗過獎了。這還得托大汗神威、長生天的庇佑，此事方才辦成。只要安然度過這個冬天，來年咱們草原的水草定會更加豐美，馬匹牛羊更加肥壯，勇士們更加勇敢。我北涼總有一天會打遍天下，定鼎中原，南下牧馬，再也不用忍受這草原的苦寒了。”
對坐的高大男人舉起手中金盞，敬向大汗，眼中閃著爍爍神光，朗聲說出令人振奮的豪言壯語。
“好！！還是老哥霸氣，本汗敬老哥一杯。”
北涼達納可汗此刻更像是一個崇拜英雄的少年，目光灼灼地打量眼前這個雄壯如山的草原雄鷹，語氣中充滿了對英雄毫無掩飾的仰慕與尊敬。
兩個男人一邊喝著酒，一邊用小刀扎著盤中金黃流油的羊肉送入口中。喝酒暢快的當口，彼此熱絡地聊天，且越聊越興奮。
“老哥——老餓”
達納可汗臉漲得通紅，酒嗝過後舌頭打結不利索地說“我草原強者為尊，最崇拜英雄，以以往，我我給你提過的那事兒你可考慮好啦？現如今老哥你可是全草原人最崇拜的英雄，當這個大汗我看哪個不開眼的，還還敢反對。”
“當啷~~~”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傳來。兩個男人同時轉頭看向一旁那個正在割烤肉的侍女。
那侍女驚恐地趴伏在地上，不住地向著兩個男人磕頭。
“大汗，王爺，賤婢不小心打翻了銀盤，請大汗、王爺饒命啊——”
“呵呵呵”達納可汗一陣的傻笑，滿面醉態，旋即一道凶光一閃，達納可汗大喝一聲
“來人啊——”
話音剛落，兩個身披雪花的高大衛士掀開帳簾，身後裹挾著一股寒風沖了進來。
達納可汗指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女命令二人道“把她拖下去，砍嘍敢打攪本汗和左賢王的雅興，罪不可赦！”
“是，大汗。”兩個衛士二話不說，架著那個早已癱軟的侍女就往帳外拖。
“等等。”
正在那個侍女求饒著大聲呼喊之際，達納可汗突然叫住那兩個衛士，二人立刻停住了腳步。
“老哥，老哥覺得這賤婢是不是該死啊？”
達納可汗轉過頭，醉眼迷離地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左賢王巴圖爾。
“大汗，我的意見並不重要。您才是這草原上至高無上的王，您的意志代表一切，所有人的意見都不重要，您要殺便殺，說放就放，生死只在您的一念之間。”
巴圖爾說罷，扎起一片烤的最肥美的羊肉送入嘴里，很享受地咀嚼起來。這番話講得極其自然，仿佛所談內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常識。
“好——！就听老哥噠。”達納可汗大手一揮，命道，“放了她，你們出去吧。”
那兩個衛士撫胸施禮退了出去，留下那個已經嚇得癱軟如泥的侍女。
“謝大汗，謝大汗不殺之恩！”
那侍女死里逃生，回過神來趕緊上前趴在達納可汗的腳下不住地謝恩。
達納可汗鼻間冷哼，大聲斥道“不開眼的東西，你該謝左賢王，不是他幫你說好話，本汗絕不饒你。”
說著，達納可汗照著侍女的肩膀就是一腳，踢得那侍女直接撲倒在地，可她咬著下唇未敢吭一聲，忍著疼趕緊又趴回巴圖爾身邊，不住地叩謝。
“行啦~~接著去做事吧，再敢出錯，定斬不饒！”
達納可汗揮了揮手，那侍女連忙整理好凌亂的衣物，跪坐回火爐邊繼續先前的動作。
達納可汗端著酒杯，坐回到左賢王對面“老哥，這就是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力，是生是死就一句話。老哥，要不要你也試試。”
達納可汗聊家常似的說出這番話，根本不管別人是否能忍受，方才的侍女在一旁強忍著恐懼，哆嗦著手往銀盤里擺著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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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莫開玩笑了。以往我就說過，我無意這大汗之位，使都可汗對我有恩，我曾發過誓言，一生守護大汗，守護北涼。如今我已貴為左賢王，還有啥不知足的呢？權力啊已然不小了。”
巴圖爾仰頭喝光金杯之中的美酒，而後對上達納可汗的目光，眼中盡是真誠。
“大汗，此次我率軍雖是搶到了足夠的糧草，但也在荊原堡之戰中吃了敗仗，而且是實打實的大敗仗，導致此次曼塔斯帝國皇家禁衛軍全軍覆沒。所以大汗你若不作出點姿態，著實會影響兩國的關系啊。咱們目前還不宜與曼塔斯帝國再起戰端。”
前面的話題實在聊的驚悚，巴圖爾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老哥，你考慮的我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作為大汗，卻要處置草原英雄，這也確實有些為難啊。”
“至于理由我也向大汗提議過大汗可在接下來的兩日內，也就是恰克圖大會上，對所有人宣布命令。如此一來，曼塔斯帝國的使者也不會懷疑的。”
“可是”達納可汗一臉為難。
“莫再猶豫了，大汗。一切都為草原的未來。”
沉吟片刻。
“好吧,都听老哥的。”達納可汗下定了決心。
“來！！老哥——本汗敬老哥一杯，本汗代草原的所有子民，在這里感謝老哥。”
此時達納可汗眼中似有淚光，他高舉酒杯一仰脖子喝了個干淨。巴圖爾也同樣舉杯一飲而盡，兩人相視一笑，帳中氣氛再度變得熱烈。
“報——！大汗，有緊急軍報。”帳外傳來親衛的聲音。
“進來！”達納可汗面露掃興之色，不耐煩地喚帳外之人進來。
帳簾被掀開了。首先一陣寒風裹著雪花竄入帳內，而後大帳入口被一個穿著猶如老林子狗熊似的人堵住，他緊趕幾步擠進帳內，見著在座的二人慌忙道
“大汗，王爺，咱們搶糧的人回來。但、但失敗了。對方全是精銳騎兵，還有好幾個高手坐鎮，其中尤為厲害的是一個獨臂黑衣人，咱們幾十勇士一起上，都不是那人的對手，只好撤了回來。”
“廢物！少找借口！”
達納可汗還未發話，一旁的左賢王搶先斥道“那麼多人一起截殺，還能讓人給跑了，待會再處罰你，現在趕緊滾出去！”
那人偷偷瞄向一旁的大汗。
達納可汗酒醒了不少，揮了揮手道“你們也辛苦了，先下去吧，待本汗與左賢王商議完軍事，在傳你。”
那人恭敬撫胸施禮，默不作聲地又擠出大帳。
“大汗，適才恕我越權，行動失敗不得不罰，可那些勇士情有可原，大汗需要賞罰分明，于是我便斗膽替大汗做了決定。”
巴圖爾收起威勢，起身撫胸施禮，向達納可汗請罪。
“老哥啊，這都是什麼話啊，我哪能怪老哥吶。這都老哥為本汗籠絡人心創造的機會。哈哈哈”
“大汗明鑒，待我回西邊後，大汗需加謹慎。此次本想著讓勇士扮做馬賊截下那曼塔斯人給南國贖買戰俘的糧食，不想那老匹夫居然派出多數高手精兵深入草原護衛糧食，最終導致功敗垂成。”
巴圖爾說著為達納可汗斟滿酒。
“可見，若不是暗中有人授意與那南國的司徒老匹夫，便是那老匹夫突然開了竅。近日來事事贏我草原一招，且一招比一招厲害。我不在大汗身側，您可要多加防備啊。”
“嗯，老哥叮囑的是。自從上次南下打草谷，這老家伙就跟打了雞血一般，處處壓我草原一頭，咱們著實吃了不少虧，老哥不在，我自當多加小心，不給那老家伙可乘之機。”
“來——老哥，我再敬你一杯。”
帳中兩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推杯換盞，好不熱絡。
待親兵扶著有些醉意的巴圖爾走出大營後，達納可汗跟兩個衛士站在營門口目視巴圖爾遠去。
“我尊貴的大汗，您怎麼放他走啦？這是多好的機會啊，放虎歸山必成大患！大汗，如今追還來得及啊，趁現在他吃了敗仗，剛好有個借口拿下他，倘若有人不服，也可一並打壓。大汗——快下令吧！！”
一個穿著裘皮的老者出現在達納可汗的身後，他急切地對達納可汗懇求道。
達納可汗望向漸漸消失在風雪中的那個人影出神，手漸漸抬了起來。
“好！！老奴這就帶人去追。”那老者轉身欲要調兵去追擊巴圖爾。
“回來！！”達納可汗厲喝一聲。
“大汗！”那老者停住了腳步。
“不要去！”達納可汗放下了手。
“大汗？！”那老者還要說些什麼，被達納可汗一個眼神就給逼了回去，只好閉嘴低頭不語。
“他是真正的英雄，草原的雄鷹，眼下處置他，恐怕會引起動亂。還是算了，日後再找機會吧。”
達納可汗轉身，神情落寞地走回大帳。
“嗨——糊涂啊，那就是個絕世梟雄，咱們早晚會栽在他手里！”見大汗進了大帳，那老者氣急敗壞地一跺腳，小聲嘟囔了一句，而後惡狠狠地朝向左賢王離去的方向怒罵了一句，憤然離開。
與此同時，秦牧玄正跟隨著一個老宦官進入景國皇宮。
在宮門口稍作停留登記後，就跟著那老宦官踏上皇城御道。
御道上到處是來往忙碌的宮人，今日皇宮大宴，整個皇宮提前數個時辰就開始準備了，這著實忙壞一眾宮官及宮人。
“好香啊！！是烤全羊吧？”秦牧玄嗅了嗅空氣中的肉味，回頭望向剛剛擦身而過，抬著個蓋了紅綢的大銀盤的宮人。
“這是當然，我景國皇宮匯集天下名廚，南北大菜皆可做得。此次恭賀新皇登基的使團中有那北方的北涼使團，自是要讓他們體驗下我景國名廚的手藝。”在前邊緊走慢走的老宦官一臉自豪地說。
眼前這個年輕的梁國武官，據說個護軍統領，一個不入流的小官，想來定是沒見過啥世面的。瞧他一路之上東張西望好奇的模樣，像極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情形。
左轉，兩百步，右轉，二十個護衛，一個高手坐鎮，一千兩百步，一百二十個護衛，甘泉宮，有狗洞！秦牧玄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在心里默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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